消息随着阳光遍布大地,人们捕风捉影,相互议论。
桂花绽放着黄色的花蕊,香气幽幽的、悄然弥漫在空气里,冲淡了医馆内的苦涩药草气息,渗入一丝清甜。
仙人居内罕见的安静,空无一人。
小张早已把屋内擦拭的干干净净,隐秘的角落里也没有放过。如今无事可干地坐在门槛上张望。
李伯伯合上账本,拍了拍他的头,“你这小子,坐在这里像什么话?”
他的挽发被微微打歪,一脸讨饶地站了起来,“我这不是想让病人看到我期待的眼神嘛。”
李伯伯也 随着他站在医馆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步履匆匆,经过医馆加快了步伐,没有半分停留。
沈昭打理好了药材,墨色发丝在阳光下乌黑发亮,发间的镶珠发簪散发微光,衬得华如桃李。
她注意到了他们呆呆站在门口,不由打趣,“李伯伯你怎么也跟着去了?反正没有客人,都坐下歇息吧。”
“叶老板,今日一个病人也没有,你不着急?”小张最后向朱雀街张望一眼,收回了伸长的脖子。
“急也没什么用,不如静观其变吧。”
沈昭话音刚落,李伯伯迈开腿就出了门,只飘来的声音,“我得去打听打听。”
他一离开,仙人居更加显得空荡荡,浓郁的桂花香气反而愈加浓烈。
她不禁细细闻着,见桂花开的正好,嘴角勾起月牙般的弧度,“这些桂花若是做成香囊到也不错,做成桂花糕就更好了。”
一个身影立刻从内屋跑了出来,“桂花糕?”如初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清晰呈现其中的欢愉光亮,“奴婢来採桂花就好了,小姐您歇着。”
沈昭即使早已习惯她这幅模样,却也不由笑得花枝乱颤,像枝头绽放的白兰花。
在这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中,如初羞涩的抿了抿嘴,低下了头,只露出发间通红的耳朵,采摘桂花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
等到精致小竹篮装满了金灿灿的桂花时,李伯伯回到医馆,步伐沉重带着隐隐怒气。
“李伯伯怎么了?”沈昭问道。
他面色微沉,眸中隐去光亮,“我出去寻问,他们都离我远远的。都在议论叶老板去治疗天花,就是去找死,个个怕传染了自己。”
“哼。”他冷笑了一声,“一个个愚不可及。”
沈昭倒是不觉得有些什么,古人恐惧天花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见医馆内的人都因此有些神色恹恹,她扬起笑容,声音轻快,“怕什么,等我治好了陈婆婆的儿子,他们就知道我有没有本事了。”
她的眼中闪现自信的光芒,像经历波澜海水洗涤的珍珠泛着绚烂光泽。
如初悄咪咪的看了看旁人,见其他人都没有言语,硬是对她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小姐,奴婢相信您。”
她的语气也是迟疑且生硬的。
沈昭心中明了,现在的人面对天花就如同螳臂当车,像见到洪水猛兽。他们也未曾见到过她的医术究竟如何,如今的支持是来源于对她的信任。
正是这份没有来源的信任才更加来之不易。
见大家的气氛低迷,她眼波如水,转了转了话题,“李伯伯你帮我把药装起来吧,我今日还要去陈婆婆家。”
李伯伯听到陈婆婆这三个字,略微迟疑,本就沉着的脸色更加僵硬,嘴唇微启又合上,最终还是叹着气将药包了起来。
沈昭对他露出灿烂明媚的笑容,“多谢李伯伯。”
他在这份笑容中败下阵来,面色舒缓,不再释放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却还是看着桌面不言不语。
东市茅屋处,陈婆婆已经按时按点地等待着沈昭。
这几日下来,她每日去陈婆婆家煎药,可说到底她觉得自己也并未做了什么,只是煎煎药,告诉陈婆婆需要怎么作罢了。
真正辛苦的还是眼前的老人,她双目浑浊时常看不清楚,双鬓花白,却为了自己的儿子不眠不休,说到底是父母之爱的伟大。
陈婆婆面露喜色,蜡黄布满皱纹的脸庞因内心深处澎湃的欢喜而些许红润,不待她走近,迫不及待的开口,“我儿烧退了好多,头已经不怎么烫了,叶大夫,他是不是要好了?”
“烧退了就再好不过了。”受她情绪感染,沈昭也露出由衷的笑意,“我去看看他的情况。”
沈昭带好了紧闭的面巾,走进屋内,见木板床上之人在细心照料下好转起来,面色潮红褪去,但因病痛仍然苍白没有血色,额角干干的,不再满是汗水。面颊的皮疹开始脱痂。
一般患病中期病人体温会骤降,过了一段时间,体温会再次回升,病症加重。
可如今他的体温像是稳定住了。
她缓缓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口的大石头化为了一股风,飘散而去。
这是要好转的迹象, 所有人的苦心都没有白费,陈婆婆也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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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带着水分,燃烧之下冒着浓浓的黑烟,熏得人眼泪止不住留下来。
“咳咳。”
沈昭轻轻吹了吹,令火苗更旺,却被浓烟呛得止不住咳嗽,眼睛红红的。
好在火苗大了起来,橙红色的火舌剧烈舞动着,黑色的药罐飘出药汁苦涩的气味。
“药熬好了。”
“我来,我来。”
她刚说完,陈婆婆就抢着端走汤药,竟也不觉得药罐烫手。
自从看着儿子好转,陈婆婆就对沈昭的医术深信不疑,这每一滴药都要亲手喂着儿子喝下去,一滴不剩才能安心。
“叶仙人,我儿什么时候才能康复?那些个邻居都等着我们死,我们偏不!”她之前日日为儿子痛哭,满脸憔悴,如今有了希望,双眼中也有了韧劲。
邻居们的相互议论,沈昭自然是知道的。
她眸光坚定,“你们不会死的,他定会康复,只是时间问题,还要靠你好好照料他。”
“这是自然的,母亲哪里会嫌弃儿子得病。”陈婆婆怅然片刻,转而看向沈昭,眼睛里重新注入了生机,紧紧地拉住她的双手,“你真的是个仙人啊,我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这强烈的感激让沈昭有些不知如何消受,她并未抽离双手,只温声安慰,“现下最要紧的是令他康复。”
“对对!”
陈婆婆像如梦初醒一般,步伐急促,端着的药却小心翼翼地一点也没有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