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
苏心月下车，叫人。
然后，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儿子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僵住了。
他不喜欢见到自己。
薄天赐正跟杜晨玩儿得高兴，听到苏心月的声音以后，下意识就是一缩肩膀，畏缩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怕她。
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骂自己，怕她不许自己跟顾柒柒他们玩儿，怕她又凶自己……
苏心月本来要走过来的，但看着儿子那样明显的抗拒，就停在了数米之外没有靠近。
顾柒柒等人也不喜欢苏心月，当下脸上的笑容也都收了起来。
薄琮琮更是明显，拉着顾柒柒一把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还真是防备得紧。
苏心月心中苦笑，看来她这个恶毒坏人的形象已经能跟白雪公主的后妈相提并论了。
薄天赐知道苏心月对顾柒柒等人的敌意，也怕闹起来，于是飞快地对顾柒柒道：“我妈妈来接我，我先走了。”
小跑了两步，他又扭过头，对顾柒柒等人小声道：“今天谢谢你们跟我玩儿，我很开心，如果可以，我……我想做你们的朋友，我会证明自己能做一个好朋友的。”
说罢，也来不及等顾柒柒等人的答复，匆忙挥了挥手就跑走了。
苏心月看着他跑过来，勉强笑了下道：“不跟朋友玩儿了吗？”
薄天赐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苏心月的袖子道：“妈妈，我们回家吧。”
苏心月无声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带着他离开了。
她如今自己的烂事都没有处理好，自然没有什么心情针对顾柒柒等人了。
薄天赐见她没有要闹事的意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趁着她没注意的时候又回头冲顾柒柒等人挥了挥手。
“哟，还挥手呢，不怕他妈看见了呀。”杜晨看见薄天赐冲他们挥手，好笑道。
顾柒柒也笑，拽拽薄琮琮的手道：“哥哥你看，薄天赐其实也不坏的对不对？”
“哼。”薄琮琮冷哼一声，“反正你又不接受其他的说法，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顾柒柒白了他一眼，倒是一旁的杜晨好奇问道：“什么别的说法？琮哥你告诉我，我接受。”
薄琮琮眉头稍挑，看他一眼，冷声道：“凡事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往好的一面说，薄天赐被你们感化了，变好了。往坏的一面想，那他这么做就是带着目的的。”
“目的？”杜晨眨眨眼，黑眼珠里透着单纯，“什么目的？”
“你觉得薄天赐如今的处境如何？”薄琮琮问。
杜晨想也没想地摇头：“那自然是不好了。班里同学不跟他玩儿，听我妈说他爸妈还可闹人，要不他能这么可怜？”
薄琮琮冷笑一声道：“那你觉得，他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自己当下的处境呢？”
杜晨愣住了，该怎么做？家里的事情小孩子帮不上忙，但在学校被孤立这事儿……自然是找一条不会被孤立的路走了。
比如全校都知道顾柒柒薄琮琮受欢迎，也知道杜晨父亲杜江林跟校长那边的关系。
他们三个几乎是全校最热门的学生，上到校长老师下到同学，没人敢惹他们。
之前薄天赐也是一小霸王，就因为惹了顾柒柒他们，才会被人孤立开。
如今他想要重新融入集体，当然是跟顾柒柒他们做朋友来得最快。
“可是……”
杜晨刚想反驳，薄琮琮又道：“他爸妈如果离婚，那他八成是会跟我爷爷生活，我爷爷不可能让他那不着调的父亲养活他的。而在薄家，最得我爷爷喜欢的人是我，想要过得好，就要跟我处好关系。”
杜晨：“……”
好有道理的样子，虽然这猜测很可怕，但是他居然有点被说服了怎么办？
顾柒柒抬起小手拍了薄琮琮跟杜晨一下，气道：“你们俩阴谋论够了吧，别把人往坏处想，最起码他现在没有做什么对我们不好的事情，那咱们给他一次机会也没损失什么呀，等他真的有一天做了不好的事，那到时候再说呗，难不成你们觉得他会是咱们三个的对手？”
“那肯定不能。”杜晨自信地挺挺胸膛道，“别说咱俩了，就琮哥往那儿一站，十个薄天赐也不是问题啊。”
“那还担心什么？”顾柒柒大咧咧摆摆手，抱住薄琮琮的胳膊笑嘻嘻道，“哥哥，我知道你凡事都要多想一些，也知道你是在保护我，但是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就先走着看着呗，反正出了事也有你在呢，我可是一点都不怂哦~”
薄琮琮哼她：“少来，别跟我撒娇。”
“就来就来，反正管用就行。”顾柒柒吐吐舌头调皮道。
三人重新笑做一团，直到各自的家里人来接他们回家。
无人注意到，路对面的一辆出租车里，一道视线一直盯着他们。
等到顾柒柒他们全都离开，校门口的人流也少了一大半之后，那人才从车上下来。
她摘下口罩，露出清丽的面容。
不是楚楚又是谁？
……
另一边苏心月带着儿子回家，路上，薄天赐拘束地靠在车窗边，脑袋低着，盯着自己的膝盖和手指，仿佛那里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似的。
苏心月看见他的手背红了一大片，皱眉问了句：“手是怎么回事？摔着了？”
“啊，没有没有，没摔。”薄天赐连忙道。
苏心月见他那紧张的样子，又回忆了一下，想起她在校门口的时候，看见薄天赐跟杜晨在玩儿打手背的游戏。
这手背上的红痕，应该是玩游戏拍出来的。
“杜晨打的？”苏心月问。
“没有，不是……”薄天赐脑袋都快摇成了拨浪鼓。
苏心月没说话，转头专心开车。
薄天赐还以为她生气了，更怕她记恨上杜晨和顾柒柒，于是委屈求道：“妈妈，真的不是杜晨打的，我们……我们就是在玩儿游戏，我也打他了，他手比我还肿呢。”
苏心月嗤一声，扫了他一眼，依然没说话。
薄天赐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妈妈你别生气好不好？你……你不要去找柒柒和杜胖的麻烦好吗？他们都是好人，对我特好。班里同学都不跟我玩儿，只有他们肯理我，还拉着我一块儿玩儿，今天是我在学校过得最开心的一天了，妈妈你不要生他们的气好不好？”
快五岁的孩子，低着脑袋怯生生的跟自己的母亲道着歉，这样的场面在苏心月这里实在是太常见。
换做以前，她绝对不会觉得这有什么意外的，可是或许是将要离开这里了，或许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心里那丝人性总是不经意被唤醒。
以至于看着儿子这样跟自己说话，她心里竟然觉得很难过。
“妈妈，我……”薄天赐还要再说，苏心月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哭出来。
“不必说了，我没生气。”苏心月打断他的话道。
薄天赐怔住，转头去看她。
苏心月没再说话，只目光专注地向前看着路面。
薄天赐看不出来她到底生没生气，但是也不敢再说了。
他心里默默决定，要是回头苏心月去为难顾柒柒他们，那他说什么也要拦住她。
一路开车回家，李芬不知道去哪里了，苏心月也不管她，带着儿子进了屋。
家里没其他人，薄天赐也没觉得奇怪，反正他们家里的人总是有事情，不在家很正常。
他们不在也好，省的都在家里，又要开始吵个不停。
薄天赐背着自己的书包准备回房，他今天的作业还没做。
苏心月端着温好的牛奶上楼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薄天赐小小的一只，趴在桌上写着作业。
有些笨拙，写得字有些潦草，但是却很认真。
“做作业呢？”苏心月问道。
“嗯。”薄天赐点头，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苏心月递给自己的牛奶，“给我的？”
苏心月点点头，扯了下嘴角当做笑容。
薄天赐眼中有一抹亮光闪过，当然不是稀罕牛奶，只是以前苏心月从来不会这么贴心的关心他的功课，更不会给他送吃的喝的，最多让保姆给他送点就是了。
薄天赐拿过牛奶抱在手里，觉得今天的苏心月有点奇怪。
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对他还很好的那个妈妈的样子。
他不敢说话，怕打扰了这会儿的幻象。
苏心月却开口了，她不能不说。
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薄立山和李芬也将离开，这个家以后会只剩下薄天赐一个人。
所以有些事情，她在走之前必须给孩子交代清楚。
哪怕这样的交代很残忍。
“天赐，妈妈有事情要告诉你。”苏心月开口，声音一反常态的温柔。
薄天赐愣了下，先吸了一口牛奶，才闷声道：“是你跟爸爸离婚的事情吗？没关系的，我班里同学也有爸妈离婚的，他们说这不算什么，大人也有大人的生活，就好像我跟同桌以前是朋友，后来不说话了，后来又说话了……是一样的，大家都会有关系好，也有关系不好的时候，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