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林小队已经接受了事实,三十几年都过去了,只要家人安好,他们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们索性和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阮浩在手把手地教大胡子用手机,现在也上不了网,干脆就用手机玩起了单机游戏。
看着大胡子用各种骚操作消耗自己的积分,阮浩难得地没有发脾气。
只是在他偶尔玩得好的时候拼命夸奖。
胖子、眼镜和魏斌以及两个姑娘凑在一起,听他们讲龙牙山已经是国家公园,是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
现在已经立法了,还有各种先进的、科技化的护林设备,有无人机、有红外摄像机,犹如天罗地网般保护着这片原始森林。
现在的护林员虽然依然十分辛苦,但是再也不用面对他们当初经历过的危险和困境。
郑建明则是和自己的外甥坐在一起,翻看着他手机里家人的照片。
“这就是表哥,帅吧!成绩特别好!长得还高!”
郑建明放大了儿子的照片,仔细描摹着他的五官,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他没有亲手抱过他的遗憾。
“帅,长得像你舅妈。”
“是吗?我看看。嗯……下巴有点像舅妈,其他的地方都像你。
我舅妈和姥姥都说,表哥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对了,刚才胡子哥不还说让你的孩子考A大嘛,这不,我表哥就是咱家第一个A大毕业生。
你是不知道,表哥的优秀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我,还有小舅舅家的弟弟妹妹,那是从小就被要求向表哥看齐!
自从他上了A大,那就成了咱们家的目标学府。
我表哥是学地质的,我是学植物的,小舅舅家的表妹是学外语的。
现在小表弟高三了,有三个A大的哥哥姐姐,那叫一个惨啊,压力山大!”
郑建明被外甥逗笑了,他知道宋祈安是在故意哄自己开心。
“对了,表哥已经结婚了,表嫂特别漂亮,他们是同事。
我出来探险之前,还听到舅妈给我妈打电话,说表嫂已经怀孕了。
舅舅,你就要当爷爷了!”
郑建明虽然错过了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十年,但是万幸,他长大了,而且长得很好。
“你外公外婆呢?”
“老人家年纪是大了,不过身体都挺好。
当年……就是你出事之后,我听我妈说外婆大病了一场。
万幸,那时候舅妈怀孕了,二老怕儿媳妇先受不住,只能强撑着挺了过来。
这些年,也总是念叨你,家里年夜饭的餐桌上,也总有你一副碗筷。”
不能孝顺父母,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是郑建明莫大的遗憾。
如今听说二老都好,心里才勉强好过一点。
“那……”
“你是想问我舅妈吧?”
郑建明低下了头。
“我走的时候她还怀着孕,这么多年一定受了很多苦,我希望能有人替我照顾她。”
宋祈安看着他的神情。
“外公外婆也这么说,还亲自到相亲角给舅妈相看过。”
郑建明笑了,这确实是自己父母会做的事。
“然后呢?”
“然后,这么多年,舅妈也谈过几个男朋友,有自己认识的,也有家人给介绍的,不过最终都没有结婚。舅妈说,他们没你帅!
我当年还觉得舅妈就是找个借口,今天一看,还真是的!”
郑建明呼噜了一下外甥的头,“臭小子,净胡说。”
“祈安啊”,叫了外甥一声,郑建明又愣了一下,“你这个名字?”
“我妈取的”,宋祈安不自在地理了理发型。
“这么多年,只有一条牺牲通报,也没有找到你们的遗体。
家里人都抱着一线希望,所以我妈给我取名叫祈安,祈祷……你依然平安……”
郑建明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笑着安慰他。
“也许就是你这个名字,才让咱们有缘分再见这一面呢。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
祈安,这件事,就当做咱爷俩的秘密吧,不要告诉家里人了。
这么多年了,他们已经接受我走了的事实。
不要让他们再伤心一回了。”
“可是我……”
“你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了。
所以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请求,舅舅求你,瞒下这一切。”
宋祈安扭过头,抹了一把眼泪。
“好,我答应你!”
再长的夜,也有结束的时候。
当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山谷,眼前的浓雾也渐渐消散。
大家都知道,是告别的时候了。
尽管已经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宋祈安还是无法面对这一刻。
他努力地压抑着哭声,双手却死死的攥着郑建明的袖子不肯放开。
郑建明回身最后抱了抱外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生活,照顾好家里人。”
宋祈安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郑建明掰开他的手,对唐忆辞点点头。
“唐大师,我们走吧。”
唐忆辞看着眼睛红肿的孩子们,嘱咐了一句:
“就留在这里,哪也别去,救援队很快会找到你们。”
然后,转身带着护林小队走向了密林深处。
远远地,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终于啊,终于看见太阳了。我就说怎么一直下雨,原来是老子死那天下的。”
“我听孩子们说,现在护林挺先进的,那看来我的资料也没啥用了,我也不用愁了。”
“哎,唐大师,给咱选个风水好的地方,我能下辈子做有钱人不?我想天天吃肉!”
“我外甥给我看了,我儿子长得还真挺像我。”
……
留在山洞的孩子们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直到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找到了!他们在这里!”
然后,好像一场梦境被惊扰,时间突然流动了起来。
孩子们茫然地看着冲进来的救援队员,配合着让他们给自己检查身体,又被有序地带离了这里。
他们的向导,在浓雾中也找到了一处藏身地,倒是意外地离搜救队很近,雾刚一散,就和搜救队汇合了。
全员平安,大家总算都放下心来。
回程的车上,搜救队和校方的人都以为孩子们是被吓到了。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昨天,他们曾经触摸到了生与死的边界。
他们认识了几个有趣的灵魂,感受到了他们的热忱、奉献、豁达与牺牲。
又在今天早上,亲眼看着他们消散……
如果不是彼此红肿的眼睛,他们都会觉得这是一场梦。
可现在,也只能当做一场梦了。
梦醒了,只能祝愿逝者安息,生者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