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沿立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可他的样貌还是被楚星澜看见了。
是啊,那么明显的一块伤疤,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只要不是彻底漆黑的环境,任谁都能一眼将他的丑陋收进眼底的吧?
段沿拉开了自己和楚星澜的距离,错愕的视线汇聚在她的脸上。像是一只突然被触碰了伤口的小兽,慌张地躲进了树林里。
楚星澜眼底的失望他清晰可见。
可是这一刻对他来说,被揭露出心底伤痛的羞辱感才是更甚的。
他垂眸看向楚星澜的手,那狐狸面具还抓在她的手上。
而此刻她的手已经不再颤抖,她的脸上更是没有任何的不适忍痛的模样。
她很好。
既没有动胎气,也没有哪里疼痛。
那不过是她演出来的模样。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揭开自己脸上的面具。
她装作对自己无所谓的样子,也只是为了暂时打消他心底的防备。
他眼中满是不解。
自己一路护送她而来,为什么楚星澜要在这一刻揭下他脸上的面具。为了探寻清楚她心底想要的真相,她真的不在乎自己会不会伤及他人吗?
她的心机到底有多深沉!
段沿:“你……”
楚星澜的喉咙哑了哑。
段沿那么关心她,她却利用了对方的关心算计他。
在这一刻。她是理亏的。
盯着她手里的面具,段沿咬牙道:“还我!”
和先前的着急不同,他这一刻的语气都是冷肃的。
对段沿而言,面具就是一直以来维护他自尊的东西,他只想要拿回自己的遮羞布。他半点也不想要别人看到他面具下的真容。
楚星澜怔了怔,在确认对方不是殷薄煊以后,她踟蹰着将面具递了出去。
段沿一把将面具扯了回来。
谁知他还来不及戴上,旁侧的草丛里竟然又钻出来了一个人。竟然是一直跟着他们追来的珊瑚!
和那群刺客不同,她没有人阻拦,自然好顺着踪迹找到这里。
何况她是一路跟着来的。她的轻功虽然不如段沿,但只要辛苦追一段,还是能赶上。
珊瑚看到他就开始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段沿!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劫持我们夫人出逃!”
骂完以后她才蓦然发现对方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揭开了。
他的脸上满是丑陋的伤疤。
珊瑚一怔,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诧道:“你……你的脸?”
她往后退了一步,颇有些被对方的样貌吓到。
一般人的脸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一块火烧的伤疤。那么骇然,那么显目。
若是她,她也会成日在脸上戴一块面具不敢示人。
但同时珊瑚也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不是国舅爷。
夫人果然还是认错了。
段沿携着寒意的眸子瞥了她一眼,转身将狐狸面具重新戴到了脸上。
他侧过身对着他们,将手里的剑握得死紧。
珊瑚连忙往楚星澜身边跑,同时警惕地看了段沿一眼,问道:“夫人,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楚星澜的颓着双肩看了看段沿,像是被抽走了身上的精魂一般,颓然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要害我。他只是知道危险,才特地带我逃了出来。”
她为段沿解释了一番,但视线却再未在对方的脸上停伫过。
珊瑚紧张道:“那您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星澜没有回答她。
她满脑子都是段沿在自己面前时的模样。
莫说是他偶尔说话时的神态,就连他身上染的熏香都和殷薄煊的极其相似。
若是这些细枝末节,她怎么会越来越笃定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殷薄煊呢。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一个人,却又不是他。就那么刚好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为什么会不是呢?
她不该认错的。
她明明是最熟悉殷薄煊的人。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楚星澜的眼睛越来越红,她抱着自己的头,头痛欲裂。
“不是他……”
“夫人?”珊瑚怔了怔,伸手去拉她却被楚星澜一下拍开。
“别碰我!”楚星澜:“我知道他真的不是!我已经知道他不是了……”
他和殷薄煊没有关系,她却错认了。
那殷薄煊呢?
殷薄煊,他好像不见了呀。
段沿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连他都看出来楚星澜此刻的状态不太对了。
她的双眸涣散,茫然的神态就像是一个已经失了智的疯子。
从确认段沿不是殷薄煊的那一刻,她心里的城墙就已经被再次摧毁了。
楚星澜低头喃喃:“殷薄煊。殷薄煊呢……”
他不该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的。
若连眼前的这个人都不是殷薄煊。
那殷薄煊……
珊瑚心疼地看着她道:“夫人,您清醒一点吧。国舅爷真的已经死了。”
夫人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自欺欺人的人啊。为什么在国舅爷的事情上,夫人就走不出来了呢?
她口中吐露的那一个死字仿佛压倒楚星澜的最后一根稻草。
楚星澜的身体一僵,往后退了半步,震惊地看着她。
“……死了?”
仿佛在这一刻,在楚星澜的心底,她才真正接受了殷薄煊已经死了的事实。
楚星澜上前一步,错愕地看着她,再次确认道:“他死了?”
一行热泪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
楚星澜怀疑地问道:“他怎么,怎么就死了呢?”
从前狡黠的如狐狸一般的女人,如今在别人的眼底,只剩满目荒唐。
她迟迟地不肯接受殷薄煊已经死了的事实。
可她这么做,除了欺骗自己,她还能骗的了谁呢?
所有人都知道国舅爷真的已经死了呀。
珊瑚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她心疼从前每天都乐呵呵的楚星澜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就只能陪她一起哭。
她难过地说道,“夫人。国舅爷早就战死了。他的尸体都还在客栈外面的棺木里躺着呢。我们此行不就是要送国舅爷的尸体归京的吗?就连尸身都是您亲自确认过的呀。”
楚星澜眼神涣散,尸体……
殷薄煊的尸体……
珊瑚抓住了她的手,撸上她的衣袖,露出了她手上的那根同心结道:“这是您在尸体上捡到的手绳。国舅爷的手绳。它如今都还在您手上绑着呢,夫人你醒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