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姐夫凉飕飕的视线,杨二宝突然就反应过来自己当了电灯泡,他着急地问姐姐:“姐,自行车呢?”
杨伊伊给他指了方向后,他把手上拎着的东西放下,就急匆匆地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让你姐夫教教你怎么骑?”杨伊伊在后面喊道。
“不用,我自己摸索着来。”杨二宝现在哪还敢让姐夫教,他刚刚已经感受到死亡视线的凝视了,现在只想远离。
杨二宝出门后,莫郁宁转身关了门,这才把媳妇抱在了怀里。
他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回来那么慢?”他下班就急急往家走,以为打开门就能看到媳妇的身影,结果只有空荡荡的院子,他不得不又返回食堂去打饭。
“起床晚了。”杨伊伊回答得理直气壮,在家杨母是任她睡到自然醒的,还说孕妇就应该多睡一会。
他那么想念她,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答案,莫郁宁恨恨地捏了捏她的小耳垂,没怎么用劲,却红得有些过分,他喉咙滚了滚,深吸一口气,把她抱到躺椅上休息。
歇了许久,等男人黏糊过了,杨伊伊才去厨房做饭。本来只打算做自己和弟弟的饭,但某人在边上幽幽地看着她,她不得不多做了一个人,明明他刚刚才吃过饭,真是会磨人。
会磨人的男人看媳妇把他的份也一起做了,才总算勾起了嘴角。
“魏嫂子找我什么事?”杨伊伊熟练地煎着菜饼问道。
“和上次的裙子有关,具体不太清楚,你晚上过去问问。”莫郁宁。
杨伊伊应了下来。
晚上吃过饭,她刚打算出门去找魏盈,就见魏盈先一步找过来了。
待把人迎进客厅后,杨伊伊问:“魏嫂子,你找我什么事?”
魏盈喜滋滋道:“就当初我不是委托你帮忙多做了一条裙子吗?那是给我海市的亲妹子的,她在供销社里上班,头回穿新裙子,就被许多人问了,你猜最后怎么着?”
喘了口气,见杨伊伊期待地等着她的话,才接着道:“最后啊,闹到了供销社的主任那里去,纷纷要求主任上这款连衣裙成衣,她们买。”
海市是个大城市,生活条件比别的地方好上许多,愿意为美丽掏钱的人可比别处多多了,那里的供销社不仅卖布料,还卖成衣。
不过成衣虽然卖得比华侨商店便宜得多,但销量远没有华侨商店好,那供销社主任是个有野心的,当即就看到了机会,同她妹子打听起这裙子的来源。
魏盈对那个主任在想什么自然不知道,只把她妹子的传话带到:“那黎主任啊,最近正好要到阳省这边出差,想和杨妹子你见上一面。”
这见一面肯定不单单是见面那么简单,估计是要和她做笔生意。杨伊伊心里有了底,连忙谢过魏盈,让她转告自己最近随时有空。
把魏盈送走后,莫郁宁微敛眸色:“你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他媳妇怀胎7个多月了,不想她这么受累。
杨伊伊看他眉头微皱,抬手给他抚了抚:“还不知道那黎主任是怎么想的呢?如果后头真需要忙乎,我就让我娘来,我娘手艺不比我差。”她还是希望事情能成的,这样她娘就有活了。
杨伊伊是在第5天的时候见到了这个黎主任的,黎主任听说她是个孕妇后,主动到了部队来见她。
黎主任个头不大,见人三分笑意,眼睛时不时闪过一抹精光,是个看着就知道有野心的精明人。
杨伊伊穿的是给自己做的短袖裙,和魏盈那款只有腰身的设计不同,其余是一样的 。
黎主任眼神在她的裙子上停留几眼后,就有礼貌地转移开了:“杨女士,请问你学制衣几年了?”太年轻了,和他想象中差太多,他有些不太确定。
杨伊伊知道他不信任自己,也不恼,神态自若道:“我几年前就跟我娘学习制衣了。”
“那请问你身上穿的裙子款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你母亲想出来的?”黎主任追问。
“是我自己做的。”她说着还递过去了一张之前画的简笔款式图。
黎主任稍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还会画图,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会后,继续问道:“杨女士除了这款裙子,还能做出别的款式吗?不限于裙子。”
“自然可以。”杨伊伊对他的目的有所猜测,自然也有所准备,她拿过白稿纸,垫在餐桌上,用铅笔刷刷刷没几分钟就画了一款新图出来,期间几乎没有停顿和涂抹。
画好后,她换了一张新纸,画起了第2张,一直画完三张,她才停下了笔。
这都是她这几天事先在头脑中勾勒过好多遍的图,画起来自然不慢,一款春秋的衬衫,一款夏裙子,还有一款冬袄子。
她每画完一张图,黎主任就抽一张出来看,越看脸上的笑意越大,良久,他放下图纸,郑重道:“杨女士,我想外聘你给我们供销社做衣服。”
他虽然野心大,但从来不是个莽撞的人,见到魏盈亲妹子的裙子,已经过去1个月了,他是深思熟虑过后,才抱着很大的期待来见杨伊伊的。
初见杨伊伊他还有点失望,因为她实在太年轻了,想着她见识应该不多,这样的人让她做一款新式样也许行,可做两款,甚至很多款呢?
他考察的重点不是她的制衣手艺,而是她的创新能力。他深知,要想和华侨商店的成衣销量缩小差距,不可能是靠一种款式,而是要有源源不断的新款式供应。
可她只用10来分钟就证明了她的能力,这3款样式,以他的眼光判断,做出来一定会有许多女人买单,美观实用却又不夸张,比华侨商店里挂出来的更符合他的审美。他觉得那些过于花哨了,现在的国情还不能太过花哨,容易被人举报。
杨伊伊不卑不亢地问:“怎样一个外聘法?”她知道现在个人是不能做生意的,只能走外聘的形式,但外聘也有很多种不是?
“布料由我们提供给你,按制衣件数算报酬,每月一结。”顿了顿,黎主任道:“你需要每个季度提供给我们至少10个新的款式。”
刚好海市的供销社有些货是需要从阳省这边进的,布料通过本地的供销社给她调转,成品做好后同样交给本地供销社来一起走运输,只需多费一点时间,倒没有增加太多额外的开销。
“件数上限是多少?下限是多少?每月什么时候有布料?什么时候交货?每出一个新款式要怎么算报酬?耗材量能给到多少?……”杨伊伊犀利地问了好些问题,最后淡淡道:“衣服款式有难易之分,有些款式裁剪起来耗时耗力,不可能统一一个价的。”
她问出这些个问题后,黎主任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眼睛里的精光闪啊闪,自嘲着自己把人给看低了。
这些问题基本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没做过生意的妇人之口,他还以为这场谈判是他来主导,没想到对方是话里藏锋。
他收起些许轻视的心,两人相互扯皮了好一阵,才把细节确定下来。黎主任拿出钢笔拟了份外聘合同,双方确认没问题后,再抄写了一份,最后盖章后一人一份。
等黎主任走后,杨伊伊捏着新鲜出炉的合同,眉眼间全是笑意。
杨二宝刚刚在旁边全程观看了谈判,此刻对姐姐只剩下了星星眼,他姐总能刷新他的认知,居然还能跟大供销社的主任谈判,看着还不落下风,好厉害!
没等他星星眼完,杨伊伊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宝呀,想没想过跟姐姐学制衣?”
杨二宝愣了好一下:“姐,你开什么玩笑?”这不都是女人做的事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去做这个?
杨伊伊摇摇头,严肃着脸:“我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话,可以先跟着我和娘学学。”
刚刚不仅签了合同,黎主任还给她下了单子了,这个月剩下的半个月时间,她需要做15套裙子出来,款式就是她身上这款10件,魏盈那款5件,每件做均码先试试水。
布料明儿就能去县里供销社调取,教会杨母后,她一个人应该能忙得出来,但是如果好卖,订单的数目就会加大,只靠杨母一个人的话,做不了几件的。
接单数量赶不上,供销社就会把单子分派给别人,那样一来,挣到的钱就少了。
家里不打算养闲人,杨伊伊希望弟弟也有点事做,这可比骑自行车给别人跑腿要强许多。
不过,关键还要看杨二宝怎么想。
杨二宝确实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能做什么,见姐姐这么认真,他也认真地想了许久,不确定地道:“那我试试?”
“嗯,明儿咱就回县里。”
莫郁宁中午刚回来,就听到媳妇来了这么一句话,脚步顿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又抿得紧紧的了。
杨伊伊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他。直到吃过饭,回了卧室午睡,她才把事情解释了一遍,使劲嘬了他下巴好几口,安抚道:“就这一回,等我安排好,下回就让我娘自己来,我就在家陪着你。”
凝视了她许久,莫郁宁嗓子低哑道:“不能太久。”
等媳妇重重点头后,他又补了一句:“回来时提前给我电话,这次我去接你。”
搬缝纫机费了老大劲,多付了好些钱,才有老乡愿意帮忙拉。杨母初看到这个大家伙时,连饭都顾不上吃了,直围着它转了好多圈,“闺女,这要给我用?”会做衣服的人,谁不梦想着有一台缝纫机?杨母早就眼热好久了,没想到今儿闺女给她搬来了一台。
杨伊伊点点头,把和黎主任签合同的事说了一下,还告诉她让二宝也跟着学。
杨母恍惚了许久,突然来了一句:“这是说以后娘也有工作了?”闺女把事情交给她做,不就是相当于把工作给了她吗?
“娘可以这么认为。”杨伊伊笑嘻嘻道。
“娘,我也跟你一起做。”杨二宝想了一晚上,这会也不排斥了,不就是做衣服吗?也没说大男人就不能做啊,反正有钱挣,别人想做还做不来呢。
杨奶奶笑呵呵地在一旁看着,家里以后除了她和孙女,大家就都忙起来了,挺好。当初还担心着一家子在这里立不了身,没想到一转眼,大伙的工作都有着落了。
杨母本身手艺就不错,杨伊伊把图纸给她细细解释过后,她就差不多能领悟到怎么裁剪了,只需偶尔在一旁指导下就行。
让人惊喜的是,杨二宝学得也不慢,他踩起缝纫机来甚至比杨母还要溜几分,小半天功夫,他的走线就很精准了,他高兴道:“娘,姐,这个还挺有意思的。”比他想象中有趣多了。
杨母坐在一旁拿着剪刀在划线裁布,见他不排斥,还做得挺好,松了老大一口气。
一开始听女儿说要儿子跟着学,她心里挺没底的,不是没有男裁缝,但少之又少,而儿子还是个好动的性子,说实在的她不看好他,还怕女儿会失望。好在,是她多想了。
在县里待了好几天,等确认杨母和二宝能独立完成这笔单子后,杨伊伊就打算回部队了。
她挑了个下午的时间去邮电所打算给莫郁宁打电话,刚独自走出家门没多远,她就感觉到那天和杨二宝等车时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并感觉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那脚步声是如此的不对劲。
前面路段正好没人,杨伊伊头皮发麻,不敢回头,也心知喊救命没用,想来后面路段应是没什么人的,不然那个人不会突然靠近她。
她跑又跑不动,绝望间,后面传来一道稍显苍老的喊声,“杨姑娘,你等等,我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