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年,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刚才在路上就看你一脸若有所思的亚子。”
坐对面的许自尤伸手在他脸前晃动两下,江羡年回神,淡声道:“没事。”
许自尤“噢”了声,咬着筷子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碗里的牛肉粉:“快点快点,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江羡年点点头,拿筷子的手却在半空被人挡下。
李闵煜按住他胳膊,塞到他手里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等一下,天冷了,吃饭前先喝口水。”
江羡年端起杯子喝了口,温热从杯壁开始,沿着触碰的掌心皮肤蔓延,驱散几分寒意。
“谢谢。”
李闵煜连忙摆摆手,表情微妙:“没,没关系。”
“噗呲”一声,许自尤手撑着脸笑起来,同江羡年说:“你看闵哥表情像不像早中晚不断嘱咐出门在外记得穿秋裤的慈祥老母亲?”
“我猜煜哥内心os一定是,天啊,救命!羡年怎么这么乖,我以后一定要养这么个儿子!”
李闵煜脸上呈现出一抹被戳穿心思的红,所幸因为皮肤黝黑不太明显,憨厚的“呵呵”一笑,手搭上许自尤胳膊暗暗用力。
“哥,对不起,我错了。”
许自尤立马认怂,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低头扒饭。
江羡年轻轻抿唇。
几人拌嘴互相diss的声音,恰如林中清晨的鸟鸣,不仅不显聒噪,反而让他自心底觉出几分热闹。
嗦掉最后一口粉,常清扯过桌上纸巾擦了擦嘴:“隔壁宿舍借好期末考试用的戏服了,这次考试直接关系到一万多的奖学金,看起来他们也都挺拼的。还有一个多月,我们不能再墨迹下去了,趁现在明确好每个人的角色,尽快开始排练吧。”
他一直对江羡年因为帮自己答到被扣分的事耿耿于怀,手握成拳举在半空,做了个“必胜”的手势:“必须要拿第一,把羡年扣掉的课堂表现分加回去!”
一惯懒散的许自尤是不到最后一天不会写作业的性格,下意识想再拖延拖延,听到常清后一句,登时坐直了想咸鱼瘫的上半身:“必胜!”
“我们是不是学渣无所谓,羡年一定要继续拿奖学金!”
奖学金对现在的江羡年来说不再是必须项,他动了动唇,想说“尽力就好。”
可一对上舍友殷切热情的眼神,竟有些说不出口。
最终,江羡年伸出手,凑近许自尤,跟他碰了碰拳。
像是没想到他会做这种动作,几人明显愣了,然后反应过来,齐刷刷三双手覆到他跟许自尤的手上。
二十来岁的少年人笑容爽朗,带着不染世俗的纯粹热血和满腔略显中二的兄弟义气,更大声道:
“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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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主要围绕两对年轻男女的情感纠葛展开,故事发生在不够文明开化的古希腊雅典。
女一赫米娅和男一拉山德是一对恋人,但是女主父亲想让她嫁给家世显赫的男二狄米特律斯。
如果不嫁,要么被判处死刑,要么永远和男人隔绝。不得已,女主跟男主决定私奔,他们约好晚上在树林碰面。
临走前女一跟闺蜜即女二海伦娜告别,言谈间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未料海伦娜深深爱慕着男二,为了再一次聆听他的音容,把女主想私奔的消息告诉了男二。
阴差阳错的,男二和女二也进了那片森林。
森林里生活着精灵一族,得知女二爱着男二,男二却爱女一,精灵王想成全女二,命令小精灵把一种特殊花汁滴到男二眼皮上。
这种花汁有神奇的魔力,滴在眼皮上会无法自拔地爱上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结果小精灵认错了人,把男一当成了男二,男一醒来见到了女二,在花汁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爱上女二,对女一置之不理。
精灵王迅速补救,把花汁滴到男二眼皮上,却又导致男二和依旧被花汁支配的男主大打出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许自尤连连咂舌,摆出一副听晕了的夸张表情摔到李闵煜身上:“贵圈真乱。”
常清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白了就是男一男二一开始爱女一,被花汁控制后又全部爱女二。”
“我们要表演的是戏剧性最强的一幕,也就是进入森林后在小精灵和花汁作用下,发生的混乱求爱……”
李闵煜扶住没有站相的许自尤,提议道:“这样,咱直接去掉精灵王,增加小精灵搅浑水的戏份,不需要再找同学当旁白和助演。”
沈星望:“我看行。”
常清主动cue话很少的江羡年:“羡年,女一或是男一你选一个。”
“我分析了下韩奕老师的话,感觉要拿到加分机会得满足两个条件。”
“一、所在团队成绩最好;二、单人在团队中表现最好。”
“‘男主’、‘女主’身份摆在那,演好了比较容易有加分点吧?”
江羡年拧了下眉,薄唇轻动:“就要表演的片段来说,四位主人公的重要性和表演难度相差无几,不存在哪个角色的设定天然带有优势。”
许自尤蹲在地上眨巴下眼:“啊?”
其他人也是一脸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江羡年徐徐开口:“话剧对演员最大的挑战就在于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表演者在演绎角色期间,所有情绪的呈现、感情的转变,都被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展露在聚光灯下。”
“而这一幕戏中,无论哪个角色都有至少两个完全相反的感情基调。”
李闵煜先反应过来,一边琢磨,一边接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拿男二来说,他前期对女二弃如敝履,后期求之不得。相对应的,两位女主人公也是一样,女一原本是众星捧月的女神,但等她寻找到爱人后,却发现对方移情别恋了?”
江羡年应声:“嗯。”
许自尤总算听懂了,声音激动:“我明白了,羡年你好厉害啊!”
沈星望扫了他一眼。
接收到舍友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和不太对劲的表情,许自尤后知后觉:“等等,那我们岂不是选了hard模式的剧本片段?!”
李闵煜手放在太阳穴的位置,自责地扒拉着头发:“当时我没想这么多。”
江羡年从笔记里撕下五张纸,匀净腕骨微微转动,在纸张上留下一个个清秀字迹。
声音淡淡:“不一定是坏事,老师或许会根据剧本的难易程度调整判断标准。”
“既然不好选择,不如抽签决定每个人的角色。”
仿佛被好听到极致的冷淡声音蛊惑,又像是被平静的语气安抚,许自尤第一个走过来,从江羡年手里抽走一张背面带有角色名字的纸张。
沈星望紧随其后,再接着是常清……
把最后一张装进上衣口袋,江羡年长腿一抬:“我去借道具和服装,把你们的尺码发给我。”
江羡年脖颈纤细修长,单薄的身形无形中放大了挥之不去的脆弱感,像是需要放在玻璃橱窗里精心呵护的bjd娃娃。
许自尤盯着他不算宽阔的肩膀一阵恍惚:
就是这么一个充满易碎感的人却常常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让他和朋友感到信赖、心安。
脸上重新绽开没心没肺的笑,许自尤跑了两步追过去:“羡年,等等我们!”
“对啊,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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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川电影学院是国内顶尖的综合类艺术院校。
以“表演”和“油画”两个专业最负盛名,也最难考,难度堪比传统大学的985/211。
“表演”每年录取人数不超过30,“油画”只有3人,两个专业所在院系“戏剧与影视学院”、“美术学院”人数不多,却豪横地霸占着校区里占地面积第一、第二的建筑楼。
两栋建筑之间,以一座连廊相接,在这种气温骤降的天气里,成了便捷的温暖通道。
路过画室,许自尤看了眼楼下疾步而行的校友,冲其他人得意邀功:“怎么样,虽然爬了几层楼梯上来,但是不比我们在冷风里冻得打哆嗦要…要强?”
说着说着,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尾末音调渐低,后又飞快的小声说了句:“卧槽,这是在拍电影?”
顺着许自尤的视线,江羡年看到了明亮教室里的季柏岑。
季柏岑手撑在木质画架上,微微俯身,和画架前拿着调色盘的男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从江羡年的角度看不清季柏岑脸上表情,只能看到光线落在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给本就优越的脸部线条又加了一层装饰。仿佛漫画中走出的人物,身形颀长,气质冷淡矜贵,光是一个侧身便夺走无数目光。
不怪许自尤一惊一乍,季柏岑只是站在那里就成了一幅画。
连江羡年都觉得养眼。
一行人出了连廊,说话声也不再刻意放低,常清不含恶意的酸溜溜语气把江羡年的注意力拉回来:“你们说季柏岑那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那么帅?”
许自尤拍拍常清的肩,一脸“会投胎真的很了不起”的羡慕和眼馋:“何止是帅啊,他爸始终在福布斯排行榜前五,他妈是最大的影视集团老总,随便丢个资源就够我们吃一辈子那种。”
“这些就算了,你们知道最最最气人的是什么吗?”
男妈妈很是捧场:“不知道。”
许自尤环顾一圈,表情夸张地描述起来,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季柏岑,他一个美术生!专业课考第一,文化课还能考700多!”
“这还是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学校里很多人认识雇主。
江羡年敛眉,忽听沈星望“嗤”了一声:“这怎么了?”
“江羡年专业课也是第一,文化课不也考了700多?”
许自尤像被人按下了定身符,盯着江羡年的脸眨巴眼。
如梦初醒般,猛地一拍大腿:“对哦!”
“性格好长得好,学习还这么厉害,我们羡年才是坠吊的!”
江羡年没说话。
季柏岑的性格其实也没有很不好。
大概。
许自尤揽上他肩膀,幽幽叹了口气:
“我有时候会觉得世界其实是一本书,有的人生来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角,干啥啥都行。”
“像我,可能就是女娲造人时随手甩下的泥点子,吃啥啥不剩。”
“不过这也并不影响我每天快乐干饭!”
李闵煜笑着伸出手,在许自尤奶奶灰的头发上薅了一把。
许自尤当即“嗷”了一嗓子,连蹦带跳地躲远了:“男人的头发不能摸!”
江羡年唇边溢出淡淡笑意,偏头看了眼画室又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和同伴往演出服管理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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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里,暮洛收起画笔:“怎么样季柏岑,说了我和你舅舅天生一对。”
“乖,过年我会给你和江羡年压岁钱的。”
季柏岑往鬼画符一样的画布上瞥了眼:“姓名笔画配对?这就是你浪费了我两分钟的原因?”
暮洛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想起什么似的,手撑在下巴上冲他微微一笑:
“需要我测你和江羡年的吗?”
季柏岑嗤笑一声,拒绝得斩钉截铁:
“不需要。”
“你是小学生吗?竟然还会信这个?”
暮洛也不恼,耸耸肩收起画具:“我有事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季柏岑头也没抬,敷衍的“嗯嗯”两声。
暮洛从他身边经过,脚步声渐行渐远。
两分钟后,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季柏岑放下调色盘,盯着暮洛算名字的画布看了眼,又看了眼,起身摸摸后颈,表情不大自然的走过去。
[26:只能做朋友]
对照着百度,季柏岑查出代表他和江羡年名字的数字解释,脸色瞬间晴转多云,臭得不行。
去掉姓,又重新算了遍。
[32:强扭的瓜不甜]
季柏岑脸色彻底垮下去。
假的。
一点都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