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静悄悄的,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此刻,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当然,也有人除外……
霁月躺在竹床上,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蛊婆的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随着她的翻动,竹床发出“吱吱嘎嘎”恼人的声音。
扰得和她同屋,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凌洛,也跟着睡不踏实。猛地掀开被子,她“噌”地坐了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道:“月月,你怎么还不睡啊?我好困呐!”
“洛洛,我在想婆婆说的话,我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她在暗示我比试有猫腻。我们再去见见她,好不好?”
“呃……”凌洛直挺挺地倒了回去,闭着眼睛说:“要去也得等天亮啊!不许动,睡觉!再动我把你扔出去!”
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的。因为她知道,凌洛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看着窗外渐渐透进来的亮光,远远地听到一声鸡啼,霁月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时,她怎么也想不到,昨晚一别,竟再也见不到那个孤僻,却和蔼的老人。
寨子里没人知道老蛊婆的来历,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从哪里来。
只听老辈人说,在很多年以前的某一天,寨子里突然来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年轻又貌美的女人。她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衣衫褴褛,像是赶了很多路。
到了寨子的时候,她又饿又渴,卑微地向寨子里的人讨了一口水喝,一碗饭吃。然后,就独自住进了村尾那间破败的空屋里。
这一住就是好多年。
然而,一个独居的年轻女人,总是会惹来麻烦的。
她长得很美,纤细匀称的身材,走起路来,像风中摇摆的柳条,柔得能滴出水来。白皙的鹅蛋脸泛着健康的红晕,细细的柳眉下,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每当她出门取水,或是到溪边洗衣的时候,总会吸引寨子里的后生和年轻汉子的目光。
仿佛知道大家在偷窥她似的,她总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然后,抿着她那小巧红润的嘴唇轻轻一笑,再转身离去。
渐渐地,寨子里传出一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有的,简直是不堪入耳!
接着,妇人们聚结在一起,跑到族长家的门口大哭大闹。要他出面,去赶走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族长迫于压力,终于站到了那间,被人修葺整洁的小屋前。
女人没有抱怨,没有不甘,甚至没有说话。她带着刚来寨子时,拿着的那个小包袱,笔直地站在门口,冷漠中透着一股傲气。
她对着当初给她水喝,给她饭吃的人,毕恭毕敬地鞠了三个躬。不管人家接不接受,也不管人家现在是多么反感、多么唾弃她。
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她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了寨子。到了那片密林里,靠自己的双手,搭建了一间小小的茅草屋。
从此,她远离人群,和林子里的蛇虫猛兽,住在了一起。
人们渐渐地遗忘了她,甚至以为她早已经死了,把她的过往,从记忆中抹去。
直到有一天,寨子里的一个鳏夫得了急病去世。大家可怜他无亲无戚,独身了大半辈子,于是,众人出力为他操办起了丧事。
出殡这天,女人来了,穿了一身洁白的孝服,以未亡人的身份,来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鳏夫很早就喜欢上了女人,可女人一直没有点头。
就算她离开寨子,鳏夫也悄悄地帮衬她、照顾她,从未逾越半步。只是默默地陪着她,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拿着沾满了血渍的毛皮袄,霁月半跪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
他死了,还有你去为他奔丧;你没了,有谁知道?
是的,没了。
空空的屋子里,昨晚喝过的茶杯,还那样摆在桌子上,可是,没有半点人影。
林子里有打斗过的痕迹,除了找到一块被撕烂的毛皮袄,连一块尸骨都没有。
她就这样,没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如同她来到这里时一样,没有人知道。
或许,她找到了那个默默守护了她半辈子的男人。从此,他们不会再介意别人的眼光,可以无拘无束,开心地生活在一起。
并肩恬淡地看日升日落,不再管人世的纷纷扰扰……
眼看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是时候回去了。
霁月将找齐的药材交给凌洛保管,说好过完上元节,她就会回来取。
挎着包袱刚出了寨子不远,她前面就出现了一辆马车,和四个眼熟的身影。
“表小姐,公子吩咐属下在此等候。”
他们整齐划一的抱拳躬身,一看就知道是花家训练有素的“飞羽”们。
果然早就被人盯了梢,难怪他们没有追过来。霁月翻个白眼,爬进马车,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回江南的路。
一路上有飞羽们的照顾,霁月的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只是,眼看离江南越来越近,她的心也就开始不安起来。
旁敲侧击地打听到,除了陆小凤,其他人都已经露过面,也都知道她偷溜的事。据说,司空摘星很生气!
加上花月楼那只小气的铁公鸡,发现自己偷了他的药材,特别是那株,被他小心藏起来的曼珠沙华,铁定跟她没完!
惨了、惨了!
回去迎接她的,肯定是一场暴风骤雨!她还能平安活到明年么?
还在她纠结该怎么躲过这一劫的时候,就听到玄羽在车外喊了一声:“公子!”
哦,天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搞得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小心肝怦怦跳个不停呐!
偷偷掀起帘子的一角,霁月瞟见了外面的几个人,又快速地退了回去,脑子转的飞快。
装生病!不行!一路上都没病,回来就病了?况且,还有一个大夫站在那儿呢。
卧倒,装睡着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总不能睡到上元节吧?不饿死也睡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
车里的霁月不知如何是好,车外的几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花月楼用一只脚敲击着地面,显示自己的烦躁:死丫头,架子越来越大了!敢跟哥哥我摆谱!让我站在这里等这么久,都不下车。难不成还要我来请你啊?
“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花满楼轻声问道,转头看着司空摘星。后者愣了愣,抬步朝马车走去。
才走了一半,他就被迎上来的赤羽拦住,附到他耳边小声道:“表小姐没睡,她是担心你们生气,吓得不敢出来。”
司空摘星看了看马车,脸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朝赤羽抱了抱拳,以示感谢。快步走到马车边,伸手掀开帘子,轻声唤了一声:“小月。”
原本的不安,在这一声轻唤里变得安定下来。她静静地看着那块厚重帘子,和那只即将撩起它的手。
帘子被打开了,可是,坐在里面的人的表情,却是他没想到的。
之前,在这短短几步的距离里,他想过很多她可能有的表情:耍赖、撒娇、心虚……甚至是恶人先告状!
却独独没有她脸上的这一种:有点害怕,又有点安心,还有点委屈。
她这是怎么了呀?乖乖地坐在那儿,乖巧地有些呆。最后,她瘪了瘪嘴,扑了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哭了。
呆愣过后,司空摘星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没事了,回来就好。”
结果,挂在他身上的那人,哭得越发大声起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其他人全愣住了。
“怎么了这是?”花月楼本来是想找她好好算一算账的,可是,被她一哭,哭得他什么都忘了。看着和他一样搞不清楚状况的四名飞羽,问道:“谁欺负她啦?”
“刚才还好好的。”玄羽抓抓头发,侧过头看着身边的蓝羽。
蓝羽往后缩了缩,瞪眼道:“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
说着,他又偏过头看旁边的青羽。青羽平时并不多言,所以,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看向最边上的赤羽。
赤羽无奈地望天,然后,慢慢走到套车的马儿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的鬃毛。
花满楼怔了一会儿,才说:“五哥,有什么话,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也好,走吧。”
瞥了眼旁边越聚越多的人群,朝抱着的两人指指点点,花月楼觉得还是先离开的好。
回到小楼,霁月跟在大家身后,低着头,抽抽嗒嗒地挪了进去。就连手里端着花满楼沏好的热茶,她都还时不时的抽泣一下。
最后,还是花月楼忍不住开了口,面对哥哥的询问,她吸了吸鼻子,慢慢地喝起茶来。
碰了根软钉子,花月楼顿时无名火直冒,口气不善地问道:“说,你把我的药弄哪儿去了?”
“拿走了。”带着浓浓的鼻音答道,霁月连头都没抬一下。
“废话!”拍着桌子他就站了起来,咬牙道:“我的曼珠沙华!”
“我拿的。”承认的倒是很干脆。
握着拳头闭了闭眼睛,花月楼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你知不知道那东西很难找到的?”
霁月嗔怪地瞪了他好久,一开口又有哭音:“瞧你那小气样!你还是我哥呢,连外人都比不上!人家为了帮我,连命都没了……”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和那张沾满鲜血的破袄。心里一阵难过,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其他的人均是一愣,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飞羽传回来的消息里,没有跟他们提到呢?
在司空摘星和花满楼的哄劝下,霁月把老蛊婆的事情讲了一遍。
最后,她盯着自家哥哥,缓缓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是个好哥哥,我讨厌你!”
说完,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她快速冲到楼上的房间里,“嘭”的关上门,连吃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我有点卡文了……
下面该怎么接下去,我得好好想一想。
还是隔天更,这个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