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大内。
这里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花团锦簇,辉煌大气,里面住的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只是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甚至就是因为这里的尊贵,那些权势的争夺才更加的阴狠激烈。富丽堂皇,象征着最高权位的皇宫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让人向往,古往今来死在这座漂亮的皇城中的人并不比战场上来得少,甚至死的更加的惨烈。
连绵宫宇,沉稳肃穆,灿烂辉煌,是天下最富贵荣华的所在。但也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是完美的,越是繁荣的地方就越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阴暗角落。
厚厚的云层将月光遮住,寥寥几颗星子忽明忽暗,高高的挂在天幕,显得无比孤寒。
明黄色的身影孤身一人,提着灯笼往前走去,俊朗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忽隐忽现。
光秃秃的枝桠扭曲阴暗,张牙舞爪的直至天际,如同地狱爬上来的鬼爪。
四周隐隐约约的传来一两声尖锐刺耳的笑声,在这样的深夜中,让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冷宫,锦绣贵气的皇宫中最清冷破败的地方,里面关着的都是一些不受宠的,或是犯了罪的妃子美人,她们本来都是皇帝的女人,只是一夕之间,从万万人之上的地方掉落到了淤泥之中,任谁都可以随便踩上一脚,无论是谁都会承受不住,都会陷入疯狂。更何况,这里是冷宫,所有宫内的女人畏惧至极的地方,哪怕一个神智正常的人在这里呆久了都会承受不住,况且是那些已经半疯半癫之人!
作为一个皇帝,君钰卿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他偏偏就来了,而且是孤身一人,没有让任何人跟在身边。
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路过一个岔道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左拐,穿过一片小小的树林,然后一座很寻常很不引人注意的小楼就出现在他面前。
小楼的门是木制的,已经很古老了,有的地方已经斑驳掉漆,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铜锁,却没有锁上,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楼内一片漆黑,他举着手上的灯笼向一旁的楼梯走去,嘎吱嘎吱的响声在寂静的暗夜中响起,格外的清晰。
昏黄的灯光朦朦胧胧,从上面传来,他一抬眼,就看到一只浑身雪白,体重严重超标的胖狐狸静静的蹲在地上,那双黝黑发亮的眼睛似乎带着审视的看着他。
噗的一下,灯笼灭了,白狐嗖的一声消失在原地,他挑了挑眉,撩起衣摆,踏上最后一层阶梯。
眼前是一个并不宽大的客厅,简单而朴素,除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在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
而现在,那张唯一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男人,一个苍白而消瘦的男人,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鬓角的发丝夹杂着缕缕霜白,可他看上去依旧很好看,很漂亮,带着些姑娘家才有的秀气。那只刚刚消失的白狐狸正静静的躺在他的膝盖上,被他温柔的抚摸着。
君钰卿皱了皱眉,道:“你还是只有一张椅子?”
男人笑了,笑容斯文有礼,说不出的文质彬彬,他道:“我并没有招待任何一个客人的打算!”
这句话说的极不客气,即使他的语气再温柔,笑容再好看,何况还是对着一国之君的君钰卿,哪怕是在做世子的时候,他也没有被人这么顶撞过!
他略一皱眉,然后压下心中瞬间升起的火气,毕竟对方身份特殊,现在也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
君钰卿从怀中拿出那本奏章,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然后道:“这是师傅送来的。”
男人一开始似乎是不想搭理的,但在听到青年口中的师傅时,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一手捏着白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手慢条斯理的翻开那本明黄色的奏折。一目十行的将里面的内容看完,饶是他也不禁微微讶异,高高的挑起了秀气的眉毛,“叶孤城要和西门吹雪决斗?”
唰的一下,他膝盖上的白狐狸瞬间直起了身子,短短的四肢一不小心没站稳,从他身上掉下来。
吱——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眼看白狐狸就要摔倒地上,就见坐着的男人一捞一抱,雪白的胖狐狸就已经稳稳地落在他的怀中。
他弹了弹他尖尖长长的绒耳朵,佯努道:“不许调皮,不然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白狐狸又叫了一声,琉璃般的眼眸中还带着些许慌乱,男人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忍不住软下了心肠,他轻柔的抚摸着他柔滑的皮毛,轻声哄道:“好了,没事了,要乖乖听话知道么?!”
白狐低呜,毛茸茸的大尾巴胡乱的扫了扫,然后顺从的趴在他的怀里,甚至尖细的小鼻子还在他的手臂上微微蹭了蹭。
这是他把他带回来之后,他第一次对他如此亲昵,一时间男人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更温柔了。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君钰卿很不满,非常不满,但他又不敢对他生气,面前的男人是魔,一个可怕至极的魔!
就算他是帝王,面对他的时候,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良久,与怀中的白狐狸亲近够了,像是终于想起来一旁的青年,男人抬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君钰卿面色一青,然后道:“是!西门吹雪定的时间,师傅定的地点,江湖上的人恐怕都知道了。”
男人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很久没出去了,上一次出门还是一年多以前,难怪我会不清楚了。”
他顿了顿,望着对面的青年,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似乎与我关系不大,你找我又是为什么呢?”
青年紧抿双唇,俊朗的脸庞在灯光之下幽深莫测,半响,他道:“我虽身在皇室,但也听过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的大名,他剑术之高妙,被人称为剑神!言教主是武林名宿,武功之高,当世罕有敌手,你觉得这场决斗谁赢谁输?”
“我已经不是教主了,”男人淡淡道:“武林名宿更是不敢当,不过是一个人人喊杀的江湖魔头而已,陛下用不着恭维我。”
他慢慢站起身,扬手打断对方张口语言的话语,道:“他二人的剑术谁更高一筹我不知道,毕竟一场决斗有着太多的变数,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他唇角微翘,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我曾经重伤过一个人,也曾死过一次,重伤之人的名字叫做叶孤城,而杀死我的人则是西门吹雪!”
......
君钰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小楼的,夜晚的凉风吹在他的身上,终于让他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
皎白的月光透过云层,倾洒而下,整个天地朦胧一片。
月下的青年削薄的唇角抿成直线,俊朗的脸上杀气肆意。
武功再高,剑术再绝又如何,他不会让叶孤城出事的!绝不允许!
他是天子,是帝王,他要一个人生,那人就得生,他要一个人死,那人不死也得死!
......
言舒雅负手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年轻的帝王快步离开,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他的唇角弯起一种神秘的笑意,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是吗?
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一心爱慕着自家师傅的帝王,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呢?
真是让人好奇啊!
不要说他幸灾乐祸,也不要怪他火上浇油,做师傅的欠下的债由徒弟来还,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他抬头,望着天际的月色,眼底泛上的是一种痛到了极致,又爱到了极致的神采,而无论是爱是恨,最后终究沉寂为一片空茫。
啊欠!趴在桌子上的白狐狸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全身胖乎乎的肉轻轻抖了抖,他抬起小脑袋,望了望男人消瘦的背影,然后重又趴回桌面,想着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过是一年没在而已,那两个熊孩子竟然就给他闹出这么一出紫禁决斗的戏码,真是太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