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旧仇

虽萧卓这几日皆是蒙着眼的,但长乐记得最深的还是他未蒙眼的时候,故而现下见到摘了带子的萧卓一时间竟未想到楚焕是在为他上药。

客房中的二人并未注意到门外的她,门缝不大,若不是方才的吸气声,长乐也不会注意到这儿。

紧接着长乐便见到楚焕正过身子,又重新挡住了萧卓。

当然这并不算什么,让她愣住的是被挡住的人不知怎的忽然闷哼了一声,随后便听得萧卓低声道:“师尊,疼。”

因着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听来便觉得似是难以忍受般,虽然如此但其动作间却并未有何抗拒之意。

长乐愈发好奇小师叔在做什么逗弄师弟,她小心翼翼的凑到门缝边将一只眼睛贴了上去。

从她的角度看来,二人之间并未有何纷争,反而长卓一直在往小师叔身前靠。

过了半晌,楚焕忽的再次侧过了身,长乐顿时被这动作吓得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怎的,她现下心虚的紧。

看着小师叔的动作,长乐的视线乱瞟了几眼,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平放在桌上的白色带子。

她的眼神忽然愣住了,随后瞬间反应了过来,原来小师叔是在给师弟上药...

就在这时,坐在木椅上的萧卓眼神一动,似是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长乐立刻又恢复了方才的紧张,待他收回视线后,红衣女子站直身子左右看了两眼便转身便要离开这里。

心底庆幸着,还好方才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长乐,怎么还未下来啊?”雕花楼梯上走上来了一位女子,看到远处走来的长乐疑惑道。

听着女子不低的声音,长乐瞥了一眼身后的客房,心虚的抬手假咳了一声:“咳咳...我这不来了嘛,走了走了...”

说着长乐便半推着女子走下了楼。

楚焕并未在意门外的吵闹,他将玉瓶打开后,微微晃了晃便回到了萧卓身前。

微仰起头的人侧目看了他一眼,待下巴被抬起后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睛,方才滴入的灵液瞬间从中流了出来,顺着眼角滑到了楚焕的指尖上。

楚焕只垂眸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这么一会下来,手指上早就染上了许多,若是在意起来,这药怕是今夜便上不完了。

他动作并不慢,不出片刻便给萧卓上好了药。

看着萧卓脸上的痕迹,随手拿过帕子给他擦了两下。

但是擦过的眼睛依旧泛着微红,毕竟刚拆下带子上了药,这也算是正常。

楚焕退了半步,细细端详了片刻随后问道:“看的清么?”

“有些模糊。”萧卓闭上眼睛甩了甩头,他的视线中只有雾蒙蒙的一片,连个清晰些的人影都难以识出。

甚至思绪也混沌了些许。

楚焕见状道:“此药有助你入眠,温养歇息一夜明日便恢复了。”

虽说现下可以将带子拆下来,但自然是再养一段时日效果会更好,不过因着秘境即将开启,故而时间上便赶了些。

“嗯...”

萧卓点了点头撑着混沌的思绪站起身,一时腿软未站稳打了个晃,幸得扶着桌沿稳住了身体。

他觉得自己周身的一切东西都歪曲了,颇有些头重脚轻。

楚焕在一旁拉了他一把,却未想到萧卓的手一松开桌沿便将全部重量都靠到了楚焕身上。

“眼前晕。”

动作间并不似作假,楚焕心中疑惑了片刻便明白了。

他在毒术上虽然很是精通,但其他简单些的疗伤心底却敷衍了些,再者说他方才并未如何上心,几种灵液混在一起,且他滴的时候并未在意量,现下它的作用很可能便不止是助眠了。

楚焕抿起唇将靠在他身上的人打横抱起,走到了一旁山水屏风后,迈过木制的台阶将他放在了床榻上。

刚将怀中的人放下,紧接着他便被人拉住了。

“嗯?”

缓了半晌萧卓才低声道:“师尊可以同弟子在一间房中么?”

现下他看不清楚焕脸上的表情,行为间便大胆了许多。

“换了处地方,嗯...心中很不适应,师尊,可以么?”见到楚焕没有回答,萧卓扬起一抹笑拉着楚焕晃了晃。

摆在桌上的红烛火光随风倾斜了些许,滴下了一滴红蜡。

为了防止楚焕直接离开,他还试探着拉住了楚焕的手腕。

在凌华峰内,他怕楚焕知晓他的心意,且楚焕多是行踪不定,有时连着几日都难以寻不到,自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今日不知怎的,脑子一热便说了出来。

客栈中的床榻并不小,容纳两人自是没有问题,不过楚焕并没有和别人同榻的习惯,开口便拒绝了。

萧卓见状并未继续挽留,他换了个方向。

“那师尊可以只在此陪弟子片刻么。”

眼睛虽因着未恢复的原因看上去有些无神,但看向楚焕的时候却亮晶晶的,满满都是他。

楚焕看他这幅样子笑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

远处的街上,只见方才在糕点铺子中遇上的那个女子手中提着糕点转身进了一家客栈,上楼时微垂着头很是心不在焉。

自从确定了那个人确实是萧卓后,她心情便很是复杂,当初在玄元宗内萧卓只是一个谁都看不上眼的外门弟子,她屈尊降贵心悦于他,传来的皆是萧卓配不上她的话,那时候虽然她对这些话表现出了不喜,且让旁人不要在说这些,但同时她内心也并不认为这是错的。

萧卓的确配不上她。

但如今他却成了修真界第一门派中的弟子,看样子还是内门弟子,而她玉宜却在短短时间内被迫与赵霖结为了道侣,甚至之后的双修她从赵霖身上得来的好处也远远及不上赵霖从她身上得来的。

尤其是现下萧卓对她的态度也很是疏远,这般一对比她心中便多了些不平。

待她因着心中有事,步子不急不缓的走回客房后,便见赵霖正坐在一旁的桌前等着她,听到脚步声回身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他手中的糕点,才稍微缓下了皱起的眉。

“怎么回来的这般晚。”说着赵霖走到了女子身前帮她把手中的糕点放在了木桌上,随后便拉住了她的手引着她走到了床边。

床榻上格外整洁,其上的被褥也被赵霖换成了天蚕丝制成的,可谓是极其用心了。

“我今日累了。”玉宜转身有些疲惫的把手抽了出来,自顾自的走到了桌前将糕点上系着的褐色细绳子解了开来。

“......”赵霖见状心底刚刚压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

他走上前将背对着他坐着的玉宜强硬的拉了起来,随后笑道:“怎么?累了?双修后便无事了。”

暴怒的表情与方才那个男子似乎不是同一个人,虽是这么说着,但赵霖却并未真的将她拉到床榻边,因着以往只要这般,玉宜便会服软,他在等她解释。

玉宜微皱起眉试图将手从他那儿收回来,但这只是徒劳。

随后她便卸了力气,垂眸敷衍的解释道:“...方才我在街上遇上了以前的熟人,聊了几句便回来晚了。”

“以前的熟人?是谁?”

“说了你也...”她并不想说。

但是这句话还未说完便被赵霖打断了:“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得他。”

见赵霖这般样子,她抿起唇只好回答道:“是萧卓,前段时间从门派内消失的那个外门弟子。”

“萧卓?”赵霖似是并未想到这个答案,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将玉宜的手松了开来。

“你在何处看见的他。”

赵霖没想到这次来寻鹿城竟还有这意外之喜。

那日他从外回来后,刚一坐到床榻上,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条毒麻蛇给咬到了手背上,看清是什么种类后,赵霖慌乱之下只得狠下心将自己已经没了知觉的胳膊斩断了,这才得以控制住疯狂四窜的毒素。

但是直到后来他才知晓被毒麻蛇咬到后斩断的四肢即使用上再生膏也是无法续接上的,现下他便只能保持着这残疾的状态。

玉宜看着面前忽然冷静下来的人心中有些不解,为了不触他霉头便未问出口继续道:“今日进入寻鹿城的天衍宗弟子中那个蒙眼的便是他。”

“天衍宗...”

这样一说他便想起了白日见到那蒙着眼睛的人时确实心底涌出了些熟悉,但当时他正在气头上便并未多想。

“看他那副样子,该不会是给人做了炉鼎罢。”赵霖冷笑了一声道。

他当然不相信以萧卓那微薄的修为能成了天衍宗的弟子。

玉宜看着他脸上的妒忌,眼底划过了一丝算计,随后便信口编造道:“我今日在外见到他时,他一直都站在一个摸不清修为的男子身旁。”

“二人看上去很是亲近,想来关系便是如此,但是那位前辈似乎对他并不在乎,看上去一直都是他在主动。”

“呵,我就知道,他也就有张脸来勾引人了。”听到那修士并不在意他后,赵霖冷笑了一声有了些自信。

“既然遇到了,那我这断臂之仇定是要还与他!”

玉宜在一旁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中明了了二人的恩怨,垂眸时眼中露出了些笑意。

这样一来,便有了两个结果。

其一是萧卓现下所得到的一切都会被赵霖尽数毁掉,其二便是赵霖因为得罪天衍宗的人意外身死。

不管是哪一个她都不在意,左右都是她希望的。

知晓了这件事后,赵霖也没了双修的心思,他坐到了一旁的桌前看向站得离他有些远的玉宜道:“你知晓他去了哪么?”

“不知晓,我们二人没聊多久就分开了。”玉宜如实道。

“没聊多久?当时他在玄元宗内不是与你交好么,现下怎么就没聊多久了。”赵霖嘲讽道。

“当初你还为了他这种人拒绝我,现如今他却是不理会你了。”

玉宜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对面前之人的不满又添了几分。

照现在的发展,到时候赵霖只要敢去报复萧卓,定不会落个好下场。

哪还轮到到在此嘲讽她。

“我虽不知晓,但明日你可以到那附近寻一下天衍宗的弟子,想来他们住在一起。”

“这便之后再说罢,现在去报复那不是摆明了要挑衅天衍宗么,你当我这般傻?还是...”说到这赵霖停顿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声,起身上前猛地掐住了玉宜的脖子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床榻上,哑着声音问道:“你想让我去送死?”

自结契后的这段时日里,他早便看穿了,若不是惧怕他,面前这女子从未想与他在一起,或者说从未对他真心过。

再者便是,得到手了的人,他赵霖反而并不喜欢了,现在不过是因着玉宜的体质与他相符,双修起来他所得来的修为更多的原因,才未弃了她。

玉宜听到这话后,立刻否认的摇头道:“怎么可能!是我方才疏忽了,只为让你能够快些报仇。”

因为被掐住了脖子,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女子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哼,最好是这样。”赵霖冷哼了一身,站起了身。

“咳咳...咳!”缩在床榻上的玉宜侧身揉着自己的脖颈咳嗽着,因着方才的窒息,白皙的脸被憋的紫红。

“到了秘境后,我再趁他落单时下手,届时才可稳妥,知道么?”赵霖自顾自的说着,语气好了许多。

但身后只有一阵咳嗽声回应,刚温和了些的男子再次皱起眉冲着床榻上的人喊道:“知道了么?!”

“咳...知道...咳咳...了...”玉宜强忍着喉咙的不适,回应道。

听到她的回应,赵霖才舒适了一些,随后捏起了桌上的一块糕点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过了半晌,玉宜便坐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桌前盯着打开了的纸包静坐了片刻。

微微动一下,便可以从衣领处隐约看到白皙的脖颈上的那一圈青紫的痕迹。

赵霖本就是个性格暴躁之人,断臂之后便越发的暴躁了起来,起先玉宜虽是被迫与他结了契,成了道侣,但是因着赵霖一直都对她示好,故而除了有些嫌弃他的断臂之外,便并未说什么。

毕竟修真之人,断臂再生不是什么难事,可到了后来她才知晓赵霖真实的性子,可是后悔已经晚了。

方才的事情让玉宜愈发想将让赵霖去送死,到时没准她还可以凭着当年的交情勉强让萧卓再一次心悦上她。

今日不过是第一次相见,有些疏远也没什么。

半晌过去,玉宜起身将一旁开着的窗子关上了,随后坐到一旁的妆镜前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盒白色脂膏对着镜子往脖子上涂抹了起来。

......

此时的楚焕仍旧还在萧卓房中,有那药物他本以为萧卓该是会很快入睡,也是因此他才答应了这人,却未想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萧卓依旧迷迷糊糊的尚还保留着一丝神志。

只要他一起身,便会立刻精神些许,凑到他身旁不让他离开。

“师尊。”

“嗯。”

只要他答应了这一声,萧卓便放心了似的,又开始泛起迷糊,转瞬间眼神中满是迷离。

但这些都不够真切。

故而这次楚焕便等的时间长了些,待看着萧卓呼吸逐渐平缓了些后,垂眸盯了他片刻,再次起身欲要悄声离开,紧接着便被拉住了衣角,似是觉得这样不够,身后的人愣是半坐起身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