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觉得,或许是小时候太过顽劣,道路也过于平坦。
以至于如今,越来越艰辛。
快要窒息。
我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大夫,“你说什么?”
他乐呵呵的。
“恭喜姑娘,有喜了。”
若非我今日同逐虹出来,突发奇想买了串糖葫芦,又觉喉中作呕难以下咽,临时去了街上的医馆。
要是我是在府中找御医查出来,那此事,岂不是就……
老天你非要如此捉弄我么。
浑浑噩噩的出来之后,我眯眼望天,嘴角发笑。
逐虹哑了声,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担忧的跟在我身边,轻轻唤我,“小姐。”
我置若罔闻,不顾还在大街上,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天,嗤笑一声,然后迷惑的问:“我此生,就是为了这无尽无数的劫数来的么?”
回到府中,我让逐虹先退下。
独自一人坐于凳上,我不禁用手抚了抚小腹位置,随即我弹开手掌。
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让我始料未及,猝不及防。
我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告诉自己,它不能留下。
却只有一个相反的声音,在回荡:
伏城…
只要一和伏城有关,我所有的理智仿佛全然不在。
可能它就是此生,我和伏城唯一也是最后的交集了吧。
我是那么的自私,又惶恐。
我是有史以来,最坏最坏最坏的郡主了。
我郑重的告诉自己。
“我要它。”
“我不想做郡主了。”
“我要逃。”
我书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父王道我的不孝,一封给傅中衍道我的不义。
还有一封,给伏城。然后,撕掉。
只有两封,没有第三封。
我并未告诉逐虹。以她的性子,定会跟我一起走。
这怎么好,我已经这样了……
纵渊是个好人,宽人严己,谦恭谨慎,待她也一定很好。
我的逐虹,一定要幸福的。
算了算日子,再过一月,便是伏城大婚。等那结束之后,我再悄悄离开吧……
刚放好书信,逐虹便敲了敲门,喊我。
“郡主。”
我问:“何事?”
“圣上御赐伏公子的太史府已动工完毕,他今日便要走了。”
太史府?
我站起来,猛地打开门。
也对,他要成婚了,如今又是正三品,该有自己的府邸了。
他会十里红妆,迎娶盛相欢吗?
他定然很喜欢她,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替她说话,护她周全了。
可能在伏城眼中,我早便是一个讨厌的傲慢郡主,只会顾虑自己的感受吧。
回神时,我已经跑到了王府门口,拦住了伏城。
我蠕动了下唇瓣,如蚊叮的声音。
“你要走了?”
伏城于喉腔中“嗯”了一声。
我飞速的接道,“哦,好。需不需要我找人帮你搬东西?”
问完我才发现,他的物什不多,身后跟着纵渊和一两个小厮,已经拿全了。
我定了定神,复问,“绝影呢?我让人把它从马厩拉出来跟你去太史府吧。”
可是府门外,他们早已雇了一个马夫牵着绝影在等待它的主人了。
不自然的摸了摸耳朵,我好奇的问,“盛相欢人呢,不来送送你吗?”
又替他自顾自的回答,“算了,反正以后你们也是会天天相见的,不差这一会儿吧。”
我不死心的干笑道,“你还有别的什么拿不下的吗?小心忘了东西在王府。”
伏城的眼中微带凉意。
“没有。”
我顿住,没了声。
半晌,伏城见我无其它话,便沉声说,“郡主万安。”
他走了。
于是我终于敢看着他的背影,喃语低声说了唯一一句真心话。
“这个香,不适合你。”
都两个月了,我仍是闻不习惯。
我还是喜欢苏合香。
这是个好兆头。
我曾经以为,是因为伏城在用,所以我才喜欢。
原来,不是他用什么,我喜欢什么。
那很好,看来,我也不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喜欢伏城。
回郡主院时,我遇上了盛相欢。
只有她。
她上下扫了我一眼,盈盈一拜。
“拜见郡主。”
擦身而过时,我忍不住问,“你真的喜欢伏城吗?”
她回头看我,缓缓笑开。
“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
一月之后。
京城今日热闹非凡。
何人不晓年少成名的将军独子,如今还是足智多谋化解数次危机的幕僚之首?更别提今日,就是这位足以名垂青史的倜傥男子,大婚之日。
要迎娶的,是祁王义女,盛相欢。
虽是义女,但是盛相欢的才名于这几年中,亦是小有名气,有不少人有所耳闻。
温婉才情,不正应该是每一个男子所心仪的相夫教子的妻吗?
说到这,其实祁王义女不应比祁王嫡女——清微长郡主还出嫁的早的。
清微郡主国色天香,才貌过人,可惜眼高于顶,始终找不到钟意的夫家,对已经定亲的宰相之子也多为挑剔,迟迟不肯成婚定礼。
听说,还一直刁难她的义姐盛相欢。
盛相欢差点因为她蹉跎掉大好的年华。
唉,可谓是好事多磨啊!
不过才子伏城即将迎娶娇妻,不知要伤了多少京中女儿心喽……
问我为何知晓?因为,我便是清微长郡主。
此刻,戴着面纱,穿着布衣,混于街道熙攘的百姓之中,听他们来诉说,这一段郡主欺人之始末。
今日,祁王府参加太史大婚之宴。
而我,本应借以身体抱恙为由,留了郡主院,可是,我还是没有忍住,独自跟了过来。
喇叭吹响,街巷红妆,连两边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
马上的男子,是曾经的少年。
火红长袍袂袂,墨发以竹簪束起。棱角分明的冷峻,浓黑张扬的眉,凉薄的唇。
仿佛是他,又不是他。
轿子在身后四平八稳的,风吹起红帘,里面的女子,正盖着红帕。
我一路跟着来到了太史府,给看守示意了下身份,便悄悄从侧门溜进。
原来今日,连皇叔都亲临到场。
也是,即将为天家披荆斩棘的少年大婚了,皇叔怎么会不到场?
父王坐落其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这个绝世少年,带着我年少所有的期许,终归还是落入了我祁王府。
却不是清微长郡主的。
我于帘幕之后轻叹,眼眶通红,随即踉跄走开——
从来都不曾是。
……
我没有等到夫妻对拜。
一路上走走停停,也不知去了哪些地方,直到天上掉下雨滴,我亦浑然不觉。
顶着滂沱大雨,失魂的回了郡主院。
绞痛袭来,最后的画面,是逐虹奔向我,和她惊慌失措的神情。
再次醒来时,我头疼欲裂,又觉小腹翁疼。
我舔了舔干涸的唇瓣,想起身找点水。
逐虹进来了,见我要下床,她连忙道,“郡主,你刚小产,不适宜……”
我只听见了前六个字,然后就只能看见逐虹的嘴一张一合的嗡动,其余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脑袋“嗡——”的一声。
就这样吗。
我和伏城最后的牵扯,也断的一干二净。
他会和盛相欢一生相欢。
独独不能和盛两意一生两意。
没关系。
余生很长,长到盛两意不再爱伏城。
我空洞的想。
可是,盛两意还会有余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