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晚。
府中盛宴,一派融融。
不仅宴请了将军府,还有傅姜两家,以及父王一些旁的好友。
迎萱坐在我的身边,朝我挤眉弄眼,“伏家今日是不是也会来?”
我吐了吐舌,未做回答。
说时迟,那时快。伏屠将军和伏城便带着三两小厮来了。因着是家宴,所以不必大肆举办,只是亲近的几个好友亲朋,是以礼数要求倒不多,我也不用跟在一边拜见宾客。
伏城穿着一袭鎏金蓝袍,梳着高髻,颇有一番少年贵公子的风范,虽面容冷清,却极为俊朗,在场的好几位小姐都惊了,我也一样。
我同迎萱坐在一起,看着伏城从眼前走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也将眼神落到了我这边有着几秒光景。
我推了推迎萱,“伏城是不是看我了啊。”
迎萱疑惑道,“没有吧。”
好吧,果然是我的错觉。
她又道,“不过好几年我都没见过伏城了,他竟这么高了,五官也硬朗俊俏了不少呢。”
嗯,这是自然,也不看他是谁的人。(本郡主的人!)
傅家紧跟其后,我瞄了瞄迎萱的脸色,这丫头,刚刚还笑话我,现在还不是脸都熟透了。
因着昨年我过十一生辰时,傅中衍突然找我去了他那,说了堆我听不懂的话,还绘了一幅画送我,怪别扭的,自那之后我便有意无意的躲着傅中衍了。
他也看了过来。
我摸了摸鼻子,想着应当是看迎萱吧。
姜迎萱应当也是对上了他的视线,羞涩的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问我说,“傅…傅哥哥过去了吗…”我点点头,“过去了。”
唉,突然有种老母亲嫁女儿的感觉。
我惆怅的叹了口气,下一刻又对上了伏城的视线。他已经落座,于我的对角之处。
我想到了我那独一无二的灯笼,笑的灿烂,吩咐逐虹道,“等宴席过半时再将我的灯笼拿来。”届时还可偷溜出去玩。我的脑中自动描绘出了和伏城一道举灯游园画面。
盛相欢也来了,坐与迎萱的身边,与我离得极近,就只堪堪差了一个位子罢了。
迎萱同她打了招呼,我暗暗撇嘴,不作言语。
宴席过半,父王和伏将军似是有私事要相说,提前离场了,不过并不碍事,席上仍然觥筹交错。伏城的衣裳似是被婢女上酒时撒到了,他去更衣。
见此,我让逐虹将我的宝贝灯笼拿来。
不多时她便备好了,我欢喜接过,正要给迎萱看看,“迎萱,你看……”。
蓦的,我笑意一凝,只见盛相欢的位子边,正放着一盏灯笼。
她也望了过来,视线落在了我手上的灯笼。
盛相欢讶异道,“呀,两意妹妹,你我的灯笼好像呢。”
何止是像。做工,纹路,材质,连它上头绘着的丹青墨画的手法都一模一样。
迎萱不明所以道,“这也太巧了。你们莫不是商量好的?”
我将手中的灯笼放下,平静道,“不过是一盏灯笼罢了,像也是正常的。”
她笑的温和,我却被她的尖锐刺目,盛相欢说,“对我来说,可不只是一盏灯笼。”
我待不下去了,起码我无法像盛相欢一样还保持得体的笑容。我猛地起身,面无表情的对迎萱说,“这里闷,我出去转转。”
我拿着灯笼一起离场了。
刚走出前院,却见伏城正巧回来了,脸色似是不怎么好,连眉都隐隐的皱了起来。若是以往,我早便注意到并且关切他。
可是现下,我头脑一片混乱,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伏城!”他这才注意到我,看向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佳道,“盛相欢那也有一盏灯笼同我的好像,是你做的么?!”可是仍盼着他向我解释。
伏城不耐的抿了抿唇,“是。”
攥着衣角的手瞬间握紧。
自我出生以来,皇叔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小侄女,皇祖母道我是天赐宝贝,是整个皇室捧在手上的明珠。我母妃亦有时笑我宠坏了,现在只怕是将我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我还未曾遭到这股气。
我将左手拿着的灯笼往伏城身上一撇,气呼呼道,“去你的破灯笼。”
灯笼掉在地上,裂开了。
我瞧着有些心疼,但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这盏伏城亲手做的灯笼就这么破了。当时我也没觉什么,只是暗暗想以后让他给我赔几十盏!
伏城的脸色冷了下来。
变成了我最不喜欢看到的样子。
他弯腰拾起灯笼,再不看我一眼,转身欲走。
我怒意更甚,在身后喊道,“干脆你就永远别过来了!”
伏城再未回过头。
……
若早知再一次见面时,会是不同的光景。
我那日一定不会冲动的将灯笼摔了,或者在伏城转身时拉住他,告诉他我不是成心的。
只是我亦不知道,我和伏城再见面时,会以这样的方式。
我拒绝听到伏城的消息,固执的维持着郡主的面子。只是会偶然假装不经意的听到和伏城任何相关的事,譬如,他去了边关。譬如,边关战事十分激烈,我军败了。
譬如,伏屠将军战亡。
知道这个消息的下午,我正在同各个名家小姐一道跟着御用教习嬷嬷学习什么叫步态生辉娉婷生姿。
我不顾众人惊诧的眼光,腾的站起,往外跑去,平日里学的什么官家姿势仪态全然丢掉。
云云隔着十里之外,就可以看到曾经何等威风的将军府门口充斥着缟素,一路上在街上我还听到各种声音,关于伏屠将军的尸体一道都运回了京城,什么齐鸣专乐,黄纸漫天,泣声哀哀。长子伏城拿着灵牌在前,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
我的心一疼。
谁知门口的侍卫却不放我进去了,说是将军府专门下了令,三日拒不见人,将军出殡日才准许吊唁。
这……
(我虽然现在是个装模作样的王府大小姐,但是小时候爬树那机灵样我绝对还是以一等一的比例成长起来的。)
对于将军府,虽然近几年并不常来,但我仍敢说,这是除了王府我第二熟的地方。
是以我熟络的找到了一处特别好翻的小矮墙。
我吩咐逐虹在此等我,然后撸起两个胳膊袖子,利索一翻——
好吧,我收回那句一等一的话。
再试一次。
翻——
唉。
最后还是逐虹甘愿当我的小凳板,让我借借力才堪堪翻过去的。
当然,现在没有时间让我再继续惆怅我是不是已经退化了。
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