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并不想同公孙簌簌交手,可看公孙的样子似乎不想放过她,她眉形一蹙,表情涌上防备,但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道,“我虽有心取仃绡笛,但却不想伤你,亦无坏心。若拿了仃绡笛也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只是有任在身,不得不行。”
公孙簌簌缓缓抬眸瞥了眼锦笙,又眯了眯眼。
这个偷笛小贼,倒是尤为标致。若放在从前,她定会一笑了之,将这小贼放在自己身边当个美人宠爱。
只是,这竟是由那朵花化形而来。
当日,当公孙簌簌亲吻此花时,还未贴上,便见它抖了一下。陡然生疑,只因她探查此花时连灵识都无,现下却对她的触摸有感,岂不矛盾。
虽不知这朵奇花要做什么,但长久以往来,有心混入她府上的,通常只有一个目的——仃绡笛。
是以,今日一试。
公孙簌簌轻蔑的勾唇,“你猜,这种话,我听过多少句?”
她斩钉截铁,”今日,仃绡笛,你带不走。连你自己,都得给我命丧在此!倒是可惜了这副花容月貌。”
锦笙表情凝起,她自知今日不是公孙簌簌的对手,现下,只能走为上计了!
她化作一道红光,从公孙簌簌房中天窗而过。
公孙簌簌不紧不慢的,她一点都不担心锦笙会跑,因为公孙府的结界由仃绡笛结成,今日连大罗金仙来了都破不了。
她摇身一转,整个人便不在原地。
待锦笙发现此处根本无路可走,她又停下来,转身看向身后的公孙簌簌。
公司簌簌亦不欲再与她多言,掌心凝光便欲击向锦笙。当然,锦笙也不是毫无准备,只是术法有限,现下也想不到别的法子。
此时,身后一道掌力却比她先快一步,却是袭向她的。
公孙簌簌只觉左手一麻,霎时如被震一般,掌中凝聚的术法也散了。
她不敢置信的回头——
筹尘正立于她身后。
公孙簌簌先是一怔,再是嗤笑一声,“所以,果真你从一开始便知道。”
她之前并非没有怀疑过筹尘,但还是决定信他一回。
“今日,你是非护她不可?”她一字一句。
筹尘避开她的眼神,道,“是。”顿了顿,他欲解释,“她是……”
“哗——”只见笼罩在公孙府上的结界一瞬便碎了。
公孙簌簌不再看他,“便一起滚吧。”
可恶,即便到了如今,她也无法对他动手。
但她怒意尤其,旁的已全然抛之脑后了,只不管不顾的将三千年来的结界都弄碎了,她只知道,自己再不想看见他们一眼。
锦笙见状,自知公孙簌簌误会什么,想上前解释,“他……”
话还未出口,一道粉光从她的腿边划过,这是公孙簌簌给的警告,她狠狠瞪了锦笙一眼。
就在此时,天井城上方竟有一大片黑云渐渐聚集起来……
刹那间,一声大笑从四周似是回声一般笼罩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三千年了。”
只见公孙簌簌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来者正是妖王阜釉,追寻仃绡笛数万年有余,自从三千年前那次后,便无影踪。是她今日情绪太乱,大意了——
可遑论她现在再如何懊悔,也无济于事。短时间内无法形成第二个结界。
公孙簌簌神色凝重,自知自己考虑不周,方才遭情绪左右,她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冲着筹尘道,“你快走!”说罢,她拿出仃绡笛、
只是她放至唇边的一刹那又犹豫了——
阜釉身为妖王,妖力早已深不可测,却追逐仃绡笛已久,忌惮她公孙簌簌。若现在将万妖唤来抵抗阜釉,只怕也玉石俱焚,伤亡不知凡几……
两权相害之间,公孙簌簌做出一个决定。
今日若有伤亡,那便是她一人就好。
好歹她也是只四千年大妖,再加上有仃绡笛相助,妖法早已突飞猛进,横竖也能够……撑得过一刻吧?!
公孙簌簌娇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
阜釉身着一身紫黑,眉梢上扬,大笑一声,“臭丫头,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她暗暗在掌中结印,与此同时,哼了一声,“谁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呢——”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升至空中,袖口中刹那间无数条粉绫飞出,朝阜釉绑去。只见阜釉未有设防,一下子被缚住,她又上前将掌中妖印打了上去,阜釉瞬间被压至地下百里,不见动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公孙簌簌不敢懈怠,半晌,却仍然没有动静。
锦笙早已将法器唤出,筹尘也在一旁拿着他的折扇,三人皆在等待。
却见顷刻间,天云像是有雷电袭来一般,劈下三道,锦笙和筹尘躲过,公孙簌簌也侧身一挡。此时,阜釉瞬间来到她面前,双眸一闪,一道黑光朝着公孙簌簌袭去。
公孙簌簌挥袖欲挡,身子却生生被压下去,她一顿,压住喉中鲜血,筹尘见状,上前念撵妖诀欲压制阜釉。阜釉之力由此减弱,公孙簌簌这才堪堪避过。
阜釉不爽的看向筹尘,打算先解决了他。
他以千斤压力之重的掌力向筹尘而来——
公孙簌簌瞳孔一缩,未加思索便以身作挡,整个人就这么飞了出去,筹尘上前接住,二人一起滚落到了地上。
此时,风云色变间,阜釉又凝更大一力压来——
锦笙一见,当下顾不得别的,冲到他二人前,欲凭一己之力螳臂当车。
只见她发间玉簪瞬间迸发出光亮,形成一个巨大屏障将阜釉之力挡了回去。
与此同时,正与筠瑚商议的烨渎忽的凝神。
筠瑚一看,便问,“何事?”
烨渎摇头,蹙眉道,“锦笙遇险。”说罢整个人化成一道白光消失不见了。
锦笙睁开阖上的双眸,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并无事,这才忆起烨渎说过这簪子中藏有他的三道意志。
她缓缓松了一口气,又暗恼自己怎么这才缓过神来,若早一点上前,也省的公孙簌簌吃这一掌。又暗暗念及烨渎,觉得师傅未免太有先见之明。
瞬间,一道白光浮现,烨渎便在她的眼前。
锦笙惊讶的看过去。
烨渎将她扫了一眼,道,“无事便好。”他转身,看向阜釉。一瞬之间整个人仅凭气势便压向了阜釉。
阜釉知方才未夺到仃绡笛,一击未中,此次大事无成,现在局势扭转,对他已是不利,冷哼一声便走了。
锦笙急道,“师傅追呀,打他!”
烨渎解释道,“今日他若命丧在此,日后便会出现二妖夺位,妖界混战,死伤无数。”
锦笙抿了抿唇,只能作罢,此时,她想起了城主和筹尘,往一旁看去——
公孙簌簌眯眼瞧着阜釉离去的背影,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再也压制不下去,溢出一口血,连眼皮都有点无力了,她将仃绡笛缓缓递给筹尘,问道,“它是你的了,你是我的吗?”
唇角的笑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笛给你,你给我。”
那日她的话还历历在目。
当时他故作镇定,其实早便心乱如麻。
筹尘眼睑微颤,不做一语,只是伸出手握住她的。
他的掌心见红。
共生约。
若签署成功,公孙簌簌便可共享他的余下年岁。
但始料未及的是,没有生效。
——共生约的前提是,双方皆为自愿。
他一怔,看向公孙簌簌。
公孙簌簌眯眼一笑,虚弱道,“让你之前拒绝我,我也要…让你尝尝……这滋味。”
她眸微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我还想听你叫我声……”
“簌簌。”他接道。声音却带了一丝慌乱不解。
“你…低下头来。”
他将耳附在她唇畔边。
公孙簌簌仅仅只是告诉了他催动仃绡笛的口诀而已。
筹尘心中欲碎,这是不舍吗,还是不忍呢。
这是……
是喜欢啊。是他未曾涉猎过的领域,以至莽撞愚笨至此。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再一次试着和她交握,但仍然没有生效。她的生命迹象也即将逝去,身体越发疲软,神情都倦怠了许多,只是眸光还微闪着。
若她还是之前那个功法高深,恣意妄为的公孙簌簌。
定绑住他,套牢他,以后让他一直跟着她,他们二人皆不做什么城主,什么神尊之徒。逍遥做一对野鸳鸯,活个几万年,多快活。
可她现在,什么也没了。
倒不如就这样。
他继续做他的九重上仙,日后飞升成神,也很快便不记得有个城主同他有过这几月纠缠。
而她,都化做尘土,自然也不会再记得他了。
曾经看别人入情,她还只是旁观者,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好奇。如今才知,这东西,不碰也罢。
但是……
他叫她一声簌簌,真好听。
这是天井城城主,最后的念头。
此后,天地间,再无公孙城主。而受她而庇佑的天井城,很快就会变成一座散沙,团结起来的花草妖,也逐渐稀稀落落的走了。
锦笙于一旁,她不知二人的感情纠葛。可凭着刚才公孙簌簌对筹尘的抵命相保,也不禁动容。她在公孙簌簌房中数日,每每公孙簌簌对着她,都会高兴许多,时不时也要讲些话与她听。
锦笙知道,公孙簌簌说,来了个小仙,名为筹尘,是她当下最爱。
原来,竟是这样吗。
最爱,是这个意义吗。
公孙簌簌虽消逝了,可她却心甘情愿,不带半分埋怨。连带着锦笙都为她有点抱不平,丝毫忘了刚才这是要取她性命的人。
筹尘大脑已空白一片,只是失神的看着公孙簌簌的面容,他轻轻的唤着她,“簌簌。”
锦笙在一旁看着,不知该说什么,她只隐隐察觉的到筹尘情绪的波动和难过。
大概,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吧。锦笙想。
她好像懂了什么,又不懂。
锦笙有些不忍,想问师傅有没有旁的法子。锦笙抬头看向烨渎,烨渎像是有感应一般也向她看来。
烨渎上前,一手朝着公孙簌簌绕了一圈,只见她浑身散着粉光,而后重新化为一朵桃花。
他道,“我将她的灵识都封于体内,但她皆受重创,只能化为原形,至于她是否还能修炼醒来,我无法知晓,只是未来会有这个可能性。”
哪怕只有那一分的希望,筹尘也有了希望,松了口气般。
他站起来,对着烨渎,深深躬下腰道,“多谢隰则上神相助。”
烨渎轻微颔首,接着将头微微一撇看向锦笙,他道,“方才察觉你处有异动,便赶来了。”
她心上似是有一朵朵小花,开了出来。
“你既已安全,我便回去了。若再有别的枝节,再唤我就好。”
“好。”
锦笙待烨渎走后,有些踌躇的上前问道,“你…还好吗。”
筹尘看向锦笙,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掌间的仃绡笛递出,道,“你拿着吧。”
锦笙连忙拒绝,“不用了,这是公孙城主给你的,我怎么好收。况且寻神器一事,本就靠自己的能耐。”
筹尘摇头,“我现下怕是无力再去寻其它的,也无心再修炼,只想弥补自己的遗憾。这仃绡笛于我无用了,给你一是因为你为人极单纯,二是多谢你方才以身相挡,三则是……”
两千年前,筹尘只是九重天上丹鹤仙人的小童。
一日,他去天山采药,无意中惹上神兽笏勿,受伤躲在一山洞里,神志都几近丧失。
只是在那时,他却见一七瓣小花,每瓣颜色分明,恍惚间,似是有一种清香环绕了过来,他看着那花摇曳生姿,渐渐的,又觉恢复了不少气力。
他认定是这小花的作用,回去之后,思来想去,想着它在那山洞里,若是被别的小兽吃了如何如何。
只是再折回时,它却不见了。
直到,于银杏树下,他再次看到那株花,也是此时,他方知,天地间只有一朵七色夕颜。
“就当是迟来的感谢吧。”
锦笙看着掌心的仃绡笛,又想起筹尘离去的背影。
忆起了方才的对话。
“你要去哪儿?”
“下凡时,师尊曾告诉我,他在我身上看到一劫,当时我未多在意。”
光影打下来,少年的影微微侧头,“此时我才方知,这便是我的劫。往后,若能勘破,我自会回去——”
若是不呢?
锦笙没有问,只是看着他越走越远。
不知他袖中的桃花是否能一直相伴。
她真心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