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马车咣当着来到了青罗山脚下。青罗山就在沧州内,只是临近城外,路途仍稍稍有点远。到了山下,锦笙和秦昭素便要徒步上山了,与车夫相约隔一日再来接她们。
这青罗山,比起净山,小许多,只是锦笙从前上山都是用飞的,这么走上去倒是头一遭,挺新鲜。
一步一步台阶,绵延着向上,半山腰处,隐约见到一个黑点,那便是青罗庙。
“锦笙,不知道你有没有记挂的人……”走山路时,秦昭素突然这么说道,她的眼仍是看着遥远上方还有一大截路的终点。
记挂的人?
“什么才算是记挂呢?”锦笙认真的回答她。
“很想念的人,一直放在心中的人,见不到了就觉得很遗憾的人。”秦昭素解释着,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锦笙恍然大悟,“我师傅。”
“似是从未听你提起过。还以为你素是一人。”秦昭素略带惊讶。
“我一直同师傅在一起,只是这次沧州他不能同我。”
“初见你之时,还以为你是个孤女,伶仃无依。如此便好……”顿了顿,她道,“有点羡慕锦笙啊。”仍然可以见到你记挂之人。
“为什么?”
秦昭素低头笑了笑,“羡慕你没有烦恼。”
锦笙反驳道,“我有呀。”她掰着手指头数,“昨日的冰水银耳不够甜。”
“香仔鸽似是有些焦了。”
“前几日看话本写宫廷中有金银夹花平截,龙井羹。我都吃不到呢。”
“见不到师傅。”
秦昭素兀的一笑打断了她,“若你这算烦恼,那给我来上百也不怕。”
锦笙不服气,又再给她一一举例。
谈笑间,二人来到了青罗庙前。
秦昭素道,“我这一拜,怕是有些时间。”
“你难道有许多愿望吗?”
她摇头,低声道,“只有一个。”“不过因为愿望太大,所以求佛便要长久一点。”
秦昭素柔和的眉眼看向锦笙,“我在青罗庙这儿多有布施,是以常会保有我和金玲的房间。锦笙可以先去房中等我,一会儿会有小师傅送上特制的糕点和茶水,十分清香。等会儿我就回来了。”
锦笙本身也不喜在佛像前呆着,她觉得那都不牢靠,一听秦昭素这么一说,觉得她在青罗庙中又很安全,便欢喜的随着招待的小师傅走了。
……
看天色隐约都要落幕了,秦昭素仍没回来,照理来说不会这么久,那盘糕点早已空空,锦笙呆的无聊,决定去看看。
她不在佛堂那儿。
锦笙略感奇怪,又四处转了转,仍是不见,她这才有了危机感。
“昭素!秦昭素!”锦笙才不会管还有旁人说她“饶佛清净”,就着急的喊着秦昭素的名。
秦昭素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了任何的痕迹,她哪怕用了术法都感知不到她在哪儿。
锦笙先于寺中找了个遍儿,无果,又跑出庙外,去了山野中找寻秦昭素的踪影。
寺庙在半山腰处,这边曲曲折折绕绕弯弯的,寺庙附近就是好大一片山林,一个人若丢在那儿,还真不太容易寻到。
此处路途蜿蜒,曲径幽深。林中有好几个岔口,锦笙决定一一寻过去。
恰时已有几个时辰了,天幕完全暗色了。
在走到第七个小道里后,
昏暗中,那是…什么。
走近一看,是一座墓碑,碑前,还点着三炷香,并未燃尽,剩下一点星火。锦笙走过只是不经意一瞥,却突然停住脚步。
只见牌位上写:
先考秦公明尚府君生东之廉位
先妣秦陈孺人太臻
之墓
不孝女昭素。
而碑文,竟是一字未有。
锦笙终于意识到,原来秦昭素不是来寺庙祈福还愿的,而是去祭拜。
所以并未让她跟着……
可是秦昭素人呢,锦笙仍是一头雾水,大概率的猜想秦昭素遇到了危险。
秦昭素心善,柔弱。若是遇险,又有谁能帮到她呢。
锦笙不知所措了,最后又回到寺庙房间中看看昭素是否已经回来。
果然仍是不在啊。
哪怕锦笙再不想在这么短时间内又找烨渎求救,她也不得不做了。
她触摸了发簪,用心音呼唤他。
【在。】
…突然就有了安全感呢…
【若一人突然像是消失了一样,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到人。那该怎么办呢?】锦笙怕她直接说名他会不明白。
那边没了声音。
一个身影霎时立在了眼前,锦笙呆住,“师傅……”这也太快了吧。
锦笙来不及多想,上前把事情粗略的都告诉了烨渎。
烨渎听罢,问道,“你可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锦笙摇了摇头,又想到刚才的墓碑,“她父母的生辰可以吗?”
烨渎阖眸表示可以。
锦笙回忆了一下,告诉了烨渎。
募得,他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锦笙紧张道,“怎么了吗。”
烨渎看向锦笙,道,“秦明尚,卒于大朝七十九年,仅有一女秦昭素。”
锦笙点了好几下头。
烨渎又道,“可是她的阳寿,应该已于大朝八十年就尽了。”
而现在,已是八十六年。
锦笙愕然。
烨渎并未多作停顿,继续说道,“若她仍于人间,我应可寻到她的方位。但她的气息竟一丝都未有,连这碑前都无法得知她的行踪。”
烨渎问她,“你可猜出了,这是为什么?”
锦笙缓缓道出,“卐灵珠。”
烨渎淡淡的赞扬她,“人间一月,已胜过你天上数年。”
……她怎么觉得烨渎好像不是在夸她???
锦笙折腾了好久,已现在的体力,觉得疲惫极了,她小小打了个哈欠,仍是语气焦急的道,“那我们该怎么找她呢?”
烨渎看向她的床榻,“你先歇息吧,她暂时没事,不急于这一时。”听到这儿,似乎他已经有了结果,锦笙放下一颗心。
她也确实有点乏了,若在从前,虽然她的作息很正常,但是遇到事她也不会如此就觉得困倦。
锦笙揉了揉眼,正欲去眯一小会儿,想起了什么,又道,“师傅若你也想睡,可以去隔壁房,那儿空着呢。”
“锦笙,我早已不需要睡眠了。”
锦笙一怔。她一直以为烨渎同她一样日没而息,也未曾问过这种对她来说像是常识的问题。原来,竟是这样吗。
烨渎以为她的性子来,一定又会艳羡他不受拘束。
谁知,她说,“那烨渎你…这么多个没有睡的日子里…是不是很寂寞呢。”锦笙的声音越来越低,变得难过了起来。
他一个人,竟是那样那样的度过了这么多的年岁……她的心疼的紧。
烨渎微怔。
半晌,手掌的温度从头顶传来,锦笙抬头,撞进了烨渎清澈的眼中,她一瞬变觉得心里柔软了起来。
也许从未有人这么说过,但是锦笙认为,没有人再比烨渎温暖了,不管是她的私心也好偏爱也罢,她此生,一定是为烨渎而来。
成仙修神,或是入世堕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愿意去成长,只是为了离烨渎近一点而已啊。
只是不知何时,她已经不止单纯的想呆在他身边,她甚至学会了自私,嫉妒,厌恶,欲望。
锦笙微微敛眸,她不敢再撞入那黝黑的漩涡中,惹她心跳失序。
她到底怎么了…
可她却不想去问烨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