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季青临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横洲。

顾横洲身上的白衣沾染血点,点点漾开,像是泼墨山水,看得人心惊胆颤。

“哥哥!”

借着他这一扶,顾横洲勉强站起来,摇了摇头,“没事。”

“吐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季青临急得眼圈发红,又不敢用力,结了个避雨罩,小心翼翼地把顾横洲扶进屋子里。

顾横洲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拿出巾帕,低头擦干净唇角血迹。

季青临让他躺着休息,他摆摆手,“真的没事,刚才那一瞬间虽然浑身无力,但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青临皱着眉,一脸担忧,“我去请医修过来。”

顾横洲伸出手,扣住季青临的手腕,“回来。”

季青临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顾横洲道,“我隐约能感觉到,这不是生病。”

季青临道,“那是什么?”

修真界的法术众多,顾横洲这么一说,季青临立刻联想出一连串东西,下蛊、炼魂、毒药……

顾横洲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似乎是这里,刚才我觉得莫名心悸,紧接着就开始吐血。”

“是不是贺西楼这个不尊师重道的畜生?”季青临坐下,眉头紧锁,“他在魔族又害你了?”

一提到贺西楼,季青临就恨得咬牙切齿,“贺西楼给你下药,让你灵力散尽,哥哥你还庇护他。要我说,就应该把他做的事情都说出来,让他在修真界身败名裂。”

“他固然有错,但他最后把我送回来,也算是知错就改,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顾横洲的脸沉下来。

季青临不情不愿地点头,他有点看不懂顾横洲。

顾横洲刚才看到蓝宁,明显是想到贺西楼了,因此态度也较以往温和,甚至送了蓝宁剑谱。但只要一提到贺西楼,顾横洲就沉着脸,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季青临想不通,问道:“好吧,这事跟贺西楼没关系,那还能有什么?除去贺西楼,哥哥你也没经历过……”

说到一半,季青临的表情变了变,显然是想到什么,表情一下紧张起来:“哥哥!”

顾横洲也想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天道。”

他们两人同时想到寒山之战,顾横洲身死,又被天道复活的事。

“心头血!”季青临蹭地站起身,问顾横洲:“哥哥,你没有取过心头血吧?”他期盼地看着顾横洲,迫切想听到一个“不”字。

然而顾横洲慢慢点了一下头,声音低沉:“我取过。”

季青临眼里的期望一点点熄灭,他腿一软,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

“心头血怎么了?”顾横洲追问。

“你怎么会取心头血?”季青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横洲,“心头血这种东西,何其珍贵!”

取心头血,是为了制成赤血丹。制成赤血丹,是因为想让谢画屏收手。让谢画屏收手,是为了能够拍下九转碧心丹。

拍下九转碧心丹,是为了贺西楼。

“你知不知道,心头血是能够连接魂魄的啊!”季青临喊道。

这是修真界的常识,顾横洲当然知道。

“天道说过,你的魂魄和其他人不同,如果你取了心头血,比其他人更容易受影响。”季青临咬着牙,愤怒减退,眼底浮现出强烈的内疚:“怪我,我当时没能告诉你这些,结果你又是被贺西楼骗,又是取了心头血。”

季青临痛苦地闭上眼睛,“哥哥,是我害了你。”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顾横洲喝道。

季青临牙齿咬着嘴唇,愧疚感席卷了他,牙齿狠狠咬下去,嘴唇上面慢慢泌出血珠。

“够了!”顾横洲捏住他的脸,逼他正视自己。

顾横洲深吸一口气,道:“不是你的错,就算我知道这些事情,我还是会取心头血的。”

顾横洲艰难地承认这一点,即使是这么严重的后果,如果当时贺西楼没有骗他,他依旧愿意亲手刺向自己的心口,取出心头血,练成赤血丹。

为了贺西楼。

季青临抬起头:“好吧,哥哥,你这么说的话,这对你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你到底把心头血用在什么地方了?”

“心头血练成了赤血丹,现在在谢画屏手里。”顾横洲松开手,坐了回去。

“谢画屏?”季青临皱起眉,但他没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反而道:“也算是件好事,毕竟他就在天山踏雪宫。但是,这件事情不能再拖,心头血这东西至关重要,拖得越久,越是夜长梦多。”

“天山踏雪宫没法上了。”顾横洲眼神冷凝,如同覆雪的霜:“刚才我亲自下的命令,禁灵阵早就布好,还让四个门派的弟子时时查看。”

“什么?”季青临猛地站起来。

顾横洲摇摇头,到了这一步,他这个当事人反而冷静至极,“没什么大不了的,季青临,你去请医修来吧。”

“这种涉及到魂魄的事情,就算请医修来,也根本于事无补!”季青临喊道。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顾横洲垂下眼。

季青临来回转了几圈,“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就算现在不行,等三天之后攻打天山踏雪宫,也会逼谢画屏交出赤血丹的,只要到时候收回赤血丹里的心头血就没事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今天顾横洲突然吐血,就是谢画屏对赤血丹做了什么,无论谢画屏还想做什么,后果都是他们不能承受的。

季青临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顾横洲看着心烦,喝道:“行了,你坐下。”

季青临磨磨蹭蹭走到椅子旁,突然跳起来:“我想到了,哥哥!”

“什么?”顾横洲随口一接,没怎么当真。

“青鸾一族的秘术,能够隐藏你的身形,但是不能说话,没有实体,也不能调动灵力,你就像是一个透明的影子。所以不会被禁灵阵阻拦,其他人也不会发现你。”季青临高兴起来,一张脸上熠熠生辉,“哥哥你隐身到天山踏雪宫去,趁他们不注意,偷走赤血丹,然后回来,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顾横洲思量一下,问道:“持续多长时间不能调动灵力?”

季青临从储物袋中翻了很久,拿出三片闪着暗光的尾羽,珍而重之地交给顾横洲。

他没说,但顾横洲能猜到,这是青鸾一族保命的秘术,或许当年季青临离开妖族来到修真界,就是用的这个方法。

“一片尾羽能够隐藏身形一天,快要显形的时候,能够看到周围水波一样的纹路。”

顾横洲用尾羽隐去身形,他融合进空气中,彻底变成透明的。他伸手去碰季青临的肩膀,看到自己的手指从季青临的身体中穿过去,什么都触摸不到。又张开嘴想要说话,然而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顾横洲就这样,从天山脚下沿着山道往上走,他现在没有灵力,但变成灵体之后,有一个好处就是身体很轻,可以借风势向上。

天山踏雪宫占据了整整一座天山,山顶大雪倾覆,半山腰却绿意盎然,在清冷的雪和勃勃绿意之间,雕梁画栋若隐若现。

顾横洲没来过天山踏雪宫,一时认不清方向,只能沿着山道走。

“快走!”

顾横洲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连忙绕过一处回廊跟上去。

两个穿弟子服的人端着饭,正在急匆匆往前走,其中一个说道:“还去山谷里吗?”

“山谷?你说的是离开的那个?”另一个年长的弟子摇摇头,“不是,这次去别院。”

顾横洲心中一惊,离开,天山踏雪宫已经准备好离开了?可是天山明明布下了禁灵阵,他们怎么离开?

“别院不是待客的地方吗?现在这种形势,怎么还会有人在别院?”第一个弟子奇怪。

“那位都在别院,还有其他人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年长的弟子道。

年轻的弟子又道:“这两个人都被北海玄铁锁了灵力,有什么可担心的?”

年长的弟子叹了一口气,“别说了,能待在天山踏雪宫的日子,也不过就只剩三五天罢了。公子让我们办的事情,能办好就尽量办好,别出纰漏。”

天山踏雪宫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位公子?谢画屏这个宫主呢?

顾横洲越听越奇怪,只觉得天山踏雪宫发生的一切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跟着两个弟子往前走。

绕过拱门,走进别院,两位弟子先走进东厢房,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男声:“进来。”

弟子们开门,顾横洲跟着进去,猛地一愣。

坐在屋里的,手腕上带着北海玄铁的,竟然是谢画屏。

年长的弟子把手上端着的饭菜给谢画屏布上,两人离开,来到西厢房。

顾横洲心想,东厢房是谢画屏,西厢房是谁?应雪堂吗?

门开了,两位弟子走进去,年轻的弟子手上端着的饭菜被摆在桌子上。

房间深处传来声音,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顾横洲愣在原地,怎么可能?

居然是贺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