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幼稚，贺西楼。”顾横洲看着他，冷嘲道：“让我不穿亵裤，就能满足你卑劣的恶趣味了？可惜，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干脆利落地提起裙角——
手被握住了。
贺西楼掰开他的手指，指尖勾起的裙子垂落下去，盖在他的脚背上。
顾横洲挑衅一样看着贺西楼。
贺西楼把他拉到镜子前，从怀里拿出一个缀满金色碎片的面纱，戴在他的脸上。
又拿起镜子前的胭脂，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个红点。
“好了。”贺西楼后退几步，打量着顾横洲。
顾横洲抬起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身穿一件茜红长裙，长裙上面缀着金色碎片，云鬓如同烟雾般堆起，露出后颈的雪白肌肤，额心的红点艳丽无比。这身装扮和面纱，让他看上去楚楚动人。
然而那双露出来的眉眼却清冷至极，如同带着寒意的冰雪。
贺西楼走过来，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顾横洲终于第一次走出云破月，刚一出门，他胸口的浊气就散了一半。
云破月建在一片清澈的湖泊之中，湖中栽满了灼灼盛开的红莲，红莲经年不败，像是水面一层燃烧的火焰。
贺西楼拉着他继续走，顾横洲下意识皱起眉，举目四顾，云破月四周都是水面，没有桥和路。
贺西楼却不理会他的疑惑，伸出脚，对着水面踩下去。
顾横洲几乎以为他要落在水里，然而贺西楼的脚下，却凭空浮现一朵红莲。
阵法。
顾横洲迅速想起来，这是个非常偏门的阵法，就连他也只是在书中见过只言片语。因为这个阵法只是为了好看，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而且还需要耗费大量的灵石，几乎已经失传。
但是，原版的阵法中，莲花是白色的，而云破月的莲花，却红得异常。
顾横洲的心沉了沉。
那是因为，这种莲花的红，是血液浇灌出的。
顾横洲伸出脚，踩了下去，脚下立刻生出莲花，莲心稳稳地托住他的脚。
两人就这样，踩着莲花走出水面。
顾横洲回头去望，空中那一层莲花还没完全消褪，湖中的红莲也在盛开，一眼过去，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贺西楼拉着顾横洲往前走，丝竹管弦的声音络绎不绝，没走多远，就到了正殿。
在众人的齐声恭立中，贺西楼坐在了正殿最前面的座位上，他拉着顾横洲，让顾横洲坐在旁边。
下面分别是左右两排，两排最前面各站着一个男人，一个身穿青衣，另一个身穿黑衣。
想必这两人就是凌日城的城主萧择天，和昊天城的城主周远野，但顾横洲分不清两人。
“坐吧。”贺西楼微一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魔尊大人，不向我们介绍一下身边这位美人吗？”黑衣男人突然开口。
整个正殿突然沉默下来。
“看来萧城主的好奇心很强，可惜，有时候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贺西楼淡淡道，拿起面前的酒杯，对着萧择天举了举，“请。”
旁边站着的侍女立刻接过贺西楼手中的酒，顾横洲看到她低垂的眉眼，立刻辨认出来，这是在云破月侍候过他的侍女。定睛一看，整个正殿，所有的侍女都是出自云破月。
云破月用来侍候顾横洲的侍女，一定是贺西楼的心腹，他特意在今天把所有侍女调过来——
顾横洲垂下眼，这场宴会，果然不那么纯粹。
侍女端着酒杯，送到萧择天面前的桌子上。
萧择天看着那杯酒。
“这一杯，敬萧城主的好奇心。”贺西楼缓慢开口：“萧城主，喝啊。”
萧择天那一列的许多人，面色紧张，指尖已经凝聚起了魔气。周远野则静静地站着，仔细看去，他的眉心微蹙，似乎正在担心。
形势一触即发。
“怎么？”贺西楼靠坐在椅背上，神情甚至有些懒散：“萧城主迟迟不喝，难道是怕我下毒吗？”
像是意识到什么可笑的事，贺西楼笑出声，挥挥手，让侍女把那杯酒重新端回来。
他举着酒杯，猛地一口喝干，然后调转杯子，让全场众人看已经干净的杯底。
“都坐下吧。”贺西楼像是一个豁达宽容的君王，不追究其他人对他的妄加猜测。
这一次，所有人都坐了下来。
舞乐声又起，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顾横洲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场不动声色的交锋，忽然想到曾经在云渺派，其他门派得知剑仙醒转前来探望，贺西楼也是这样，三言两语，就将全场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个人，明明是一头隐藏的凶兽，他却一直错以为是温顺的家猫。
但是——
顾横洲看了一眼萧择天和周泽野。
刚才周泽野蹙眉，说明他和萧择天的关系更好，说不定两人早已结成了同盟。贺西楼以一敌二，显然并不明智。
顾横洲像是在看一场大戏，冷眼旁观。
开场的丝竹一过，大殿之中就上来一群舞女，顾横洲一看到这些舞女，就冷笑一声。
这些舞女们身穿红衣，头戴轻纱，轻纱缠着半张脸，露着柔软腰肢，身上的金色碎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和顾横洲身上穿的衣服十分相似，只是顾横洲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半张脸，而舞女们则轻薄得多。
听到顾横洲的冷笑，贺西楼勾起唇角，似乎顾横洲不高兴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愉悦。
“怎么？”贺西楼贴在他耳边，明知故问：“师尊不开心？”
“我只是在想，你这么轻易就被我影响吗？”顾横洲转过半张脸，“我的不高兴，就能轻易让你开心？”
贺西楼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阴沉着脸，盯着顾横洲。
大殿中央响起一阵清脆连绵的铃铛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身穿火红舞衣的舞女身体极尽柔软，正在腾空翻起，衣袂飘扬，像一朵不断盛开的花。乐声骤停，舞女伏地，所有花瓣收拢，一舞结束。
“魔尊觉得如何？”萧择天问道。
“不错。”贺西楼不冷不热评价了一句。
“魔尊喜欢就好，”萧择天笑了笑：“这是凌日城中最有名的舞女，我特意带来给魔尊献舞。”
“萧城主有心了。”
萧择天的目光在顾横洲的脸上停了一下，顾横洲有所察觉，就听到萧择天道：“想必让魔尊大人的美人给我斟上一杯酒，也不算过分吧？”
手腕上立刻传来一阵疼痛，宽大的衣袖掩盖之下，贺西楼紧紧握住顾横洲的手腕，像是铁箍一样。
“萧城主有所不知，”贺西楼另一只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语气轻佻，笑容放肆：“我这个美人，虽说是个凡人，脾气可是大得很，连给我斟酒都不愿意。”
被连着落面子，萧择天的脸立刻变得不好看。
“不过，萧城主的面子，我是一定会给的。”
贺西楼一把拉过顾横洲，压着他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抬起手——
对着顾横洲的屁股，重重打了一巴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顾横洲睁大眼睛，随后立刻挣扎起来，然而他完全抵抗不了贺西楼的力道，根本无力挣脱。
“贺西楼，你疯了？”顾横洲愤怒地低吼。
却只说出了一个字，他被贺西楼用法决封住了声音。
“萧城主，你觉得我打几下比较好？”
顾横洲抬起的手臂，挡住了贺西楼的视线。
窗外立刻传来锐器破空的声音，紧接着大殿之中一片混乱，桌椅翻倒，杯盏碎裂，舞女发出尖叫声，所有人拔出手中的兵刃。
贺西楼发出一声闷哼，顾横洲唇角吐出一丝血迹。
贺西楼站起身，把顾横洲拉到身后。
萧择天手下的人已经和侍女们缠斗起来，这些侍女不愧是贺西楼的心腹，出手凌厉狠辣，脸上却依然无悲无喜，仿佛是一个人偶。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远野也拔出剑，刺向萧择天。
“周远野！”萧择天大怒。
“萧城主，那日你我结盟之后，魔尊大人也来拜访我了，他给出的条件，可比你出的丰厚多了。”周远野笑嘻嘻的。
眼看功亏一篑，萧择天不顾周远野的剑招，使出拼命的架势，冲向贺西楼，准备临死之前拉贺西楼垫背。
然而贺西楼一挺长剑，一招凌云剑法，刺中萧择天的胸口。
萧择天跪倒在地，吐出鲜血：“我原以为……魔尊你看重那个美人……没想到……最后你还是用她给你挡箭……怪不得，怪不得你能赢……”
顾横洲在贺西楼背后，他的手边是萧择天掉落的匕首，只要抓起来刺向贺西楼，就能杀掉贺西楼。
场上的形势立刻平复下来，一切早在贺西楼的预料之中。
外面的守卫将发出暗箭的人压在大殿中央，萧择天的手下也被制服。
顾横洲伸出手，擦掉嘴角的血迹。
自始至终，都没有伸出手，去捡那把匕首，更没有刺向贺西楼。
因为，贺西楼已经被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