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问道:“哥哥,你要在这里种花?”他刚刚听了只言片语,一下子兴致盎然起来,“哥哥你想移植什么?我帮你弄好,用不着贺西楼。”说着,季青临偷偷瞪了贺西楼一眼。
出乎他的意料,贺西楼居然没和他争,默默地走到顾横洲的另一边,微微低着头,落在顾横洲身后半步。
季青临又是奇怪又是高兴,不知道贺西楼是转性了,还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不过他也懒得琢磨,拉着顾横洲的胳膊,语气轻快,“哥哥,先来吃饭,我今天特意下厨,做了你爱吃的菜,你来尝尝看。”
顾横洲看着他,略有些惊讶,“你居然会做饭?”
“当然!”季青临声音响亮,表情却有点心虚,虽然他今日确实下厨了,但同时下厨的还有松烟堂的厨娘。
季青临忙不迭拉着顾横洲往前走,生怕再说下去,被顾横洲看出端倪。
三人沿着雕花长廊往里走,左绕右行,穿过瑞鹤门,走进寒石别院。
这是季青临特意挑选的地方,寒石别院虽有些偏,但景色甚好,回廊绵延,翠竹四季常青,草木清气悠然。一座八角凉亭形制精巧,起在假山之上。
季青临拉着顾横洲走进凉亭,凉亭不大,周围引来一曲浅溪,在亭后围出个水谭。水潭清澈见底,里面几只橙红、金黄鲤鱼并列而游,周围翠筠茂密,倒影其中。站在凉亭里眺望,正巧能看到远山上桃花绚烂,红霞堆锦。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哥哥。”季青临微微有些得意,转头看向顾横洲。
刚转过头,季青临的眼睛一下子睁大,满脸难以置信。他竟然看到,顾横洲拉着贺西楼的手。
方才,季青临把贺西楼挤得踉跄一下。细节虽小,但顾横洲何等聪慧,联想到在摘星崖崖顶,贺西楼对凌虚剑法无力抵抗的场景,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看到贺西楼沉默不语,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似乎眼底眉梢满怀失落,顾横洲心中一软,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一下贺西楼。
他本意是拍拍贺西楼的胳膊,结果贺西楼看到他伸手过去,竟然反手握住他的手。
顾横洲下意识觉得有些奇怪,想要抽回胳膊,但贺西楼似乎被他安慰到了,对着他微微笑着,露出依赖和感激的表情。
看着贺西楼眼角残留的郁悒,顾横洲想了又想,始终没能狠下心把手抽回来,只能别扭地被贺西楼拉了一路。
此时已经到了,顾横洲坐下去,自然而然松开紧握的手。
季青临下意识对着自己施了一个“清凉咒”和一个“明目咒”,让灵台清静,耳聪目明。再看过去,果然顾横洲已经坐好,贺西楼站在旁边。
季青临刻意看了看两人的手,嗬,两只手距离三丈远,一定是他刚刚眼花看错了,两人都是宽袍大袖,尤其顾横洲的衣袖绣着连绵松云纹,应该是衣袖交接之时,一眼看成了牵手。
看来贺西楼一开始的退让,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让他居然眼花到这种地步,季青临没好气看了一眼贺西楼,正巧贺西楼也看向他,唇角带着一丝微笑,似乎还有一点挑衅的神色。
季青临没摸准他这是什么意思,反正按照从小到大作对的经验,冲着贺西楼翻了个白眼,然后坐在顾横洲旁边,殷勤地道:“哥哥,我专门去松烟堂问了问,他们说你平时挺喜欢这些菜的,你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凉亭中间的圆桌上,摆着一大碗阳春细面,又配着几碟菜,藤椒鸡丝、回锅牛肉片、夫妻肺片、清蒸鲈鱼。季青临亲手给顾横洲盛了一碗细面,放在他面前。
阳春面汤底清澈,雪白的面条铺得整整齐齐,上面的青菜青翠欲滴,香气清淡。藤椒鸡丝金色的汤水浸着鸡肉,汤水中浮动着红红绿绿的青花椒和小米椒。回锅牛肉片酱香浓郁,牛肉边缘被煸炒得微微发亮。清蒸鲈鱼鱼肉细嫩,翠绿的葱丝和几根红色辣椒丝点缀。
“你今日真是费心了。”顾横洲道。
季青临特意把那盘鲈鱼摆在顾横洲面前,“哥哥快尝尝,尤其是这鲈鱼,这是松江来的四鳃鲈鱼,据说是今年的第一网,特别好吃。”
顾横洲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鱼肉鲜美,入口软嫩,就是味道……和松烟堂的有点像。
看着季青临一脸期待的样子,顾横洲道,“味道不错,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了得。”
季青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哥哥你多吃点。”
“确实不错,和松烟堂有得一拼。”贺西楼尝了一口藤椒鸡丝。
“贺西楼,你胡说什么!”季青临有点生气,又有点心虚。毕竟,这么多菜,主要是请来的那位松烟堂厨娘做的,他就是去打了打下手。
“想必是青临经常在松烟堂吃饭,无意之中把味道往松烟堂的方向调了调。”借着桌子的阻挡,顾横洲伸脚,轻轻碰了一下贺西楼的脚尖,示意他别再说了。
季青临是怎么做出的这顿饭,顾横洲心里有数。但是在他看来,季青临还是个小孩子,需要的是鼓励教育。刻意揭穿没什么必要,反而会打击他的积极性。
贺西楼抬起头,对着顾横洲眨眨眼,随后忍不住笑了笑。这种两个人共同怀着一个秘密的感觉,无形之中让他觉得自己和顾横洲是密切相连的。
“对啊,哥哥说得对,我就是按照松烟堂的味道调的,你笑什么?”有了顾横洲撑腰,季青临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大言不惭。
“我没笑什么。我刚刚的意思是说,你做的饭像松烟堂的一样好吃,我都有点吃惊。”贺西楼做出一副真诚的表情。
季青临将信将疑地看着贺西楼,又给自己施了一个“清凉咒”和一个“明目咒”,生怕自己听错。
“好了,今天的饭味道不错,你们也快吃吧。”顾横洲道。
季青临和贺西楼老老实实低头吃饭。
贺西楼这顿饭吃得老实,也不给顾横洲夹菜,只低头吃自己的。季青临被顾横洲夸得高兴,吃起饭来也不安分,时不时伸手夹些菜,放在顾横洲的碗里。
阳春面清亮的汤上,小米椒和葱丝浮在上面,汤色变得混沌,漂着红油和酱汁。顾横洲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低头吃掉鸡丝,把小米椒和葱丝往旁边拨了拨。
贺西楼打开食盒,云渺派的食盒底层有一个小小的暗格,放着备用碗筷和精巧的碟子。贺西楼拿出一个碗,脚底又被踢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到顾横洲冲着他微微摇头。
贺西楼有些无奈,只得把碗重新放回去。
顾横洲夹着菜吃了几口,再也没动那碗面。
贺西楼往季青临碗里也夹了几筷子菜,回锅牛肉片专门挑带着酱汁的,鲈鱼块上面刻意绕着葱丝,藤椒鸡丝上沾着小米椒和青花椒,笑道,“多吃点。”
季青临一脸“你是不是要毒死我”的惊恐表情看向贺西楼,贺西楼笑得无懈可击,和蔼可亲,“师弟,吃啊。”
季青临半信半疑地低头吃起来,把菜吃完,也没吃出个所以然。
难道贺西楼真的转性了?
季青临挑起一筷子阳春面,刚吃一口,差点吐出来,“贺西楼你故意的是不是!菜的味道全混在面里面,太奇怪了!”
贺西楼连忙从备用的暗格中拿出碗筷,换给季青临,“没有啊,青临你误会了。”
“我误会?我看你就是存心的!”季青临夺过碗筷,气鼓鼓地看着贺西楼。
“你给师尊夹菜,不就是这样夹的吗?”贺西楼缓缓说道。
“哥哥?”季青临连忙扭头看向顾横洲,顾横洲面前的面碗里,漂浮着葱丝、小米椒、姜丝,看上去五颜六色。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季青临手忙脚乱,赶快把手里的碗筷递给顾横洲。
顾横洲看到贺西楼给季青临夹了两筷子菜,就知道贺西楼要干什么,但那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得任由贺西楼继续做下去。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贺西楼也不是故意的,你们别吵了,换了碗筷,继续吃饭吧。”
这次换完碗筷,贺西楼特意在顾横洲的碗旁边放了个小巧的碟子,随后把夹进来的菜放在碟子里。贺西楼夹菜很慢,他会特意将葱姜蒜撇掉,把菜弄得干干净净,再夹给顾横洲。
顾横洲以前不觉得,今日一对比季青临,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贺西楼实在是周到细致。
一顿饭吃完,顾横洲拿起巾帕擦擦手,看向季青临道,“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哥哥下次若是还想吃,我随时给你做。”季青临这话一出,便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满了,“不过哥哥最好还是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一下。”准备联系厨娘,看她有没有空。
顾横洲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揭穿,“好。”
季青临提着食盒先行离开,要将食盒送还给松烟堂。
顾横洲捏了一块茯苓软糕,扔给水潭中的鲤鱼吃,贺西楼静静坐在一旁。
顾横洲低头看着水潭中的游鱼,突然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你不能用灵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