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危险性进攻异能,请使用异能进行自我保护。】
【未检测收录到可使用异能,异能无法施展。】
【请考生加速回忆进程,重复吟唱歌词将影响战斗异能施展。】
那个雌雄莫辩仿佛还带着老旧收音机电流的声音在耳边孜孜不倦地回响,僵硬而略显笨拙的嗓音以及一字一顿地清晰表达,让人怀疑它下一秒就会吐出一句“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天海莉莉子依然维持着一脚踏进车门的动作,脚下和站台之间一指宽的间隙仿佛一道生死线,虽然并不是恐怖片爱好者,但她的基本常识告诉她——
犹豫就会败北,冲动就会白给。
车厢里的节能灯光一点点昏暗下来,从刺目的银白色渐渐暗淡下来,远处的黑暗如同一个有实体长相丑陋的妖怪一般缓慢地朝她爬行了过来,她低下头去,看到自己映照在地面上的影子正在轻微地晃动。
晃动?
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如同某种宣判一般——
【没有检测到可使用异能。】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就在天海莉莉子以为这个吵嚷不停的聒噪提示音终于不会再响起来的时候,它猝不及防地又补充了一句——
【救不了,等死吧,告辞。】
“……”
天海莉莉子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努力维持着自己如同在运动过程中被胶片定格住一般的动作,回过头去,却发现自己身后的车站一瞬间消失不见了,连带着那个害羞的男孩赫恩,只留下一片虚浮的黑暗,远处传来了寂寞的雨声,像是某种长了尖锐牙齿的怪物,正啃噬着此刻的寂静。
“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那边的鬼片里不允许出现鬼。”她对着那一片如同旷野一般的黑暗轻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语气太过平静的缘故,仿佛在她冷漠的嗓音之下透着嘲讽和傲慢。
回答她的只有潮湿的夜风,风中夹杂着如临大海一般咸腥苦涩的气味。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她的目光仿佛在勾勒着那片黑暗之中对她虎视眈眈的什么东西,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却是收敛了往日过于散漫的视线,“如果这个不管用的话,你们或许会面临外交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的威慑力起了作用,那一团看不清的黑色浓雾在她的审视之下停驻下来,半空之中倏然被点燃了青白色的火焰,飘荡流窜,终于勉强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她这才看清,自己身后所在的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墓园,被环绕在一片破败的寺院之中,被白蚁蛀蚀过的鸟居摇摇欲坠,御手洗中堆满了泥土与落叶,拜殿的大门隐约可以看出当年的繁华,此时却歪斜着,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吹倒。
气氛不需要任何渲染就立刻诡异了起来。
空气中透露出一种令人呼吸不畅的压迫感。在不计其数团团簇簇的鬼火之中,数以百计的墓碑安静林立让人觉得自己被无数道来自彼岸的视线瞩目,随后那些石头仿佛会慢慢融化一般,变成某种危险而未知的粘稠,一点点侵蚀过来,用冰凉而黏滑的触感慢慢从脚面蜿蜒上来,沿着小腿、大腿、一路向上,最终要将人吞噬其中,一盏纸糊的灯笼散发出惨白色的光,同她的视线移转方向一同变动,连墓碑周围厚重的青苔都纤毫毕现。
“……”天海莉莉子轻轻皱起了眉头,但若是细看她此时的表情,会发现那并不是此刻应景的恐惧,而是一种透露出些许不耐烦的隐忍,就像是一个大人看着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在地上撒娇耍赖,不知道哪一句话就会触动她的神经,让她骤然爆发不再忍让下去。
然而只是这一瞬间,她的整个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并不是那种在晚上噩梦中醒来看向周围,视线会一点点勾勒出房间家具形状的夜视,而是完完全全,如同被人打包在了氧气并不充足的玻璃罐种,然后丢进了无法透进一丝阳光的深海之中。
天海莉莉子谨慎地伸出手去,原本应该在自己一臂之内的电车车门不见了,所及之处皆是虚无的空气。
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他们的行进,可以听到被踩过的树枝断裂还有小石子被踢中滚动的声音。他们的脚步明明可以清晰地听到,速度却快得如同鬼魅一般,瞬间便来到了天海莉莉子面前,他们的语气之中既无寒暄也不客气,嗓音低沉得如同嗓子眼里被塞了一把涩盐,粗粝又沙哑,居高临下地对她唤道:“芳一。”
虽然清楚那并不是自己的名字,但是天海莉莉子的内心此刻却仿佛平白生出了另一个人格主导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那种被人吓了一跳委屈又恐惧的情绪涌上心头,嘴唇嚅嗫着茫然四顾,手足无措之间不知应当如何作答。
对方似乎对她的怯懦极其不满,再一次以更加严厉命令似的语调高声呵斥道:“芳一!”
“是!”天海莉莉子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是往日里懒散得不加掩饰的语气,反而每一个字里都透露着畏畏缩缩的怯懦,如同畏怵于对方对方口吻之中的压迫与威胁,连身上的骨头都开始战战兢兢,恨不得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下眼盲看不见,不知是何人唤我?”
陌生的来使依然维持着高高在上的语气,“我的落宿就在附近的寺院,此番受到我家主公的差遣前来此地传话与你。我所侍奉的家主乃是一位身份高贵显赫之人,此时正在此间会客宴请诸多座上嘉宾。听闻阁下乃是琵琶高手,此时兴之所至请你前去演奏助兴,多味大人已在宅地等候多时,如此,你立刻拿上琵琶随我前去。”
不去,滚。
然而天海莉莉子的内心真实想法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慌慌张张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快步走进某个为自己熟悉的场地,取了一个重物,从琴弦和那凤凰头的手感而言应该是一柄琵琶,脚下所踏紧扣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的大约是木屐。
那个家仆在前方带路,天海莉莉子则紧随其后,每当自称家仆之人迈步便能听到他身上发出甲胄的金属碰击铿锵之声。
在这样的行进之中不知走了多久,其间天海莉莉子一直试图夺回自己的身体控制权,终于在那家仆停歇之际,她的手指听话地动了动。
那家仆高声唤道:“开门!琴师带到!”
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拉动隔障、纸门的声音,绞起木板雨窗的声音,女人们小声的交谈与窃窃私语听不真切,她被吩咐脱去木屐,被人引领着走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走过一段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令人记不清到底绕过了几个柱廊转角,当她一脚踏上微软的榻榻米时,属于她的双腿控制权回来了。
但是萦绕在她周围的绝不止一人,只听闻衣履窸窣,如林中万叶簌簌飘落,耳边四下,一众任皆压低了嗓音轻声漫语。
有人吩咐她落座,告知她地下蒲团已经设好,请她弹奏:“请演奏《平家物语》。”
天海莉莉子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如同死心不息的蝴蝶轻轻拂过自己的下眼睑,随后是一道如同被打磨得极细的金丝一般的光线,从不知何处透入了视线,周围的嘈嘈切切慢慢变成了有具象的实体,只是一切都在那唯一一丝的光亮之中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抽象画一般,她的唇角随之微微翘起,变成了一个近乎妖异的漂亮弧度。
她将琵琶抬起,却是如同环抱吉他一般,拨弄了一下琴弦,随后便是湍急错杂的一阵猛击,如同万千樯橹竞相跌宕,箭矢嗖嗖穿云破空。
完完全全,即使是外行人,都能够听出来这是在制造噪音。
那筝鸣之声尚在空中回响,她忽然双手一松,伴随着巨大的钝响琵琶坠落在地。
天海莉莉子微微扬起下颌,说道:“想听曲?《喀秋莎》还是《神圣的战争》?”
她话音未落,完全夺回身体控制权的一瞬间猛然睁开了双眼,周围的一切如同潮水退却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然而此时她却发现自己依然身处空无一人的车站,那只飞蛾依然在不知疲倦地萦绕着昏黄的灯光,夜风将塌落下来一半的时刻表吹得簌簌作响,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下一班列车还有三分钟即将到站。
至于那个拉着她非要普及平家蟹的少年,如同一团虚幻的影子,被夜风一吹就不知道散落到了哪里。
“……”
天海莉莉子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手机,确认此时信号满格,于是拨通了在横滨唯一的电话号码,在等待提示音响了两声之后被人接起——
天海莉莉子:“乱步先生你好,我想请问一下,横滨这座城市闹鬼吗?”
“啊?”对方软糯又低哑的少年音里夹杂着一丝被人吵醒的不悦,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天海莉莉子听到了一声干净又单纯的轻笑,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和话筒不停摩擦,大约是枕头和被子的响动,像是沿着电流传来的微小火花,却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的耳朵还在吗?”
听到这句话,天海莉莉子的后背在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抬起手来确认了一下,回答道:“应该还在。”
“哦?”电话那头的乱步拉长了音调,尾音轻飘飘的,音色听起来有一种独特的韵调:“不错嘛。”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奖,天海莉莉子平静地回应:“谢谢。”
“那就劳烦你现在返回侦探社啦,那里有一位委托人在等待你。”
“……”她感觉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应该回应点什么,但是刚才发生的超自然现象让她有点疲惫,于是抬起手来捏了捏眉心,在短暂地停顿之后反问了一句:“这个点,算加班吗?”
对面居然有一瞬间的沉默,仿佛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随即传来了乱步的轻笑,让人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错觉:“当然不算……就当做是你吵醒了乱步大人的惩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