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之后,国木田独步将天海莉莉子送到了火车站,她所租住的旅馆和武装侦探社所在的地方相隔了大半座城市,今天算是她正式入职,但是由于天色已晚,在经过商议之后决定明天由侦探社的成员陪她采买家具和生活必须品之后再入住由侦探社安排的房屋,不得不说这份工作的待遇非常丰厚。
如果仅仅是作为侦探这种溜猫找狗调查外遇游手好闲的职业而言。
天海莉莉子买了车票,按照指示牌的方向走进了车站里,破败狭窄的楼梯道里的光线昏暗,里面弥漫着某种动物遗留下的尿味和潮湿水泥的气息,墙面的顶端杂乱无章地勾成这水管和电线,楼下传来了“嘭”的一声巨响。
她一路走了下去,发现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门上有一个巨大的凹陷,像是被谁踹了一脚。
天海莉莉子推开了那扇门,就这样闯进了夜风之中,头顶上的吊灯仿佛可以听见电流蹿过的声音,有一只肥硕的飞蛾一次又一次不知悔改地往灯泡上撞,墙面上贴着的时刻表塌了半边,被风一吹就发出簌簌的抖动声,将周围的气氛烘托出了某种诡异的静谧。
她来到等候区,那里的座位上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虽然此时已经入春了,他还是穿着厚重的冬衣,身上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快要将他完全淹没其中,双手如同怕冷一般环抱在胸前,头顶还戴了一顶宽檐帽,帽子的右侧有一支孔雀尾翎,在氤氲的灯光之下散发出幽蓝的光辉。
天海莉莉子双手插兜倚靠在了墙柱上,电车时刻表上显示下一趟列车还有三分钟到站,她微微仰起了头,从屋檐之下将视线落在了辽远的天空之上,因为光污染,城市的夜空只能看见一抹朦胧的月亮,好像被人不小心拿白色的画笔蹭上了一笔,周围萦绕着蓝紫相间的污浊色彩,像是一幅抽象画。
她正望着天空出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脚背上有东西,湿而微凉的触觉,带着一点尖锐的小钩子,天海莉莉子低下头去,看到了一只青灰色的螃蟹。
这螃蟹并不大,甚至连用来进攻的钳子都对人毫无威慑力,但是他的壳却长相诡异,纵横交错的沟痕和隆起,如同能剧里面演员所戴的武士面具,两只眼睛圆鼓鼓得瞪着,口成一个向下撇的八字,赫然就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此时正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
她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海边的咸腥味。
虽然横滨是港口城市,但是在车站里出现螃蟹?应该是从哪家主妇的菜篮里逃脱生天的吧。
天海莉莉子刚要抬起脚,忽然听到一道真假音夹杂的声音说道:“小姐,这是平家蟹哦。”
然而这个声音并没能阻止她的动作,只见她脚背微微绷直朝前一踢,那只螃蟹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便飞向了不远处的轨道之中,似乎撞击在了铺陈的小石子上,发出一丝轻微的撞击声。
“嘶。”男人的嘴里发出了叹息一般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对她的举动感到十分遗憾。
“看来您并没有听过平家蟹的传说呢。”男人取下了帽子,抬起头来看向了天海莉莉子的方向,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对方是一个外国人,左侧的眼睛上蒙了一块黑色的眼罩,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从电影里走出来要寻找中世纪宝藏的海盗。
他并不是那种强壮而富有男子汉气概的类型,虽然身形高大且颇有力量感,却有一种含蓄而内敛的气场,尽管遮住了一边的眼睛却也掩饰不了他长相十分英俊的事实,半长的栗色头发看得出许久没有打理了,弯卷出蓬松而颓废的弧度,被夜风吹拂得更加狂野。右眼的瞳仁清澈澄明,浅灰色中透出一点通透的墨绿。
尽管看得出已经不年轻了,下巴上还有一圈憔悴的胡茬,但是他笑容之中却透露出少年独有的拘谨。
天海莉莉子对长得好看的人向来会多一分耐心,于是点了点头主动问候道:“晚上好。”
“你好,我是拉夫卡迪奥·赫恩。”
会有人在夜晚的车站对陌生人自报家门吗?天海莉莉子显然并不属于此列,她只是略微颔首,当做一个简洁的“知道了”作为回应。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顶蓬松的头发,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少年了,随后咧嘴露出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容:“是不是很难记。”
“还好。”天海莉莉子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对于这个人忽如其来像是遇到了老熟人一般的寒暄也并不感到惊讶:“我有遇到过更长的名字。”
“啊?这……这样啊。”那个男人结巴了一会儿,表情羞涩得简直像是刚接受了女生告白的高中生,手指不自觉地揉着衣角,努力在自己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搜寻词汇,半天才组合成句:“那……那大概是俄国人吧,比我名字还要长,其实我也觉得我的名字不算长,只是日本人不太擅长记外国人的名字……”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絮絮叨叨,如同一只追着自己尾巴跑的小狗,天海莉莉子看着他纠结的样子,侧头询问道:“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啊。”男人立刻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一般挺直了后背,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还是能看得出有一抹绯红飞快地从他的脖颈爬上了脸颊,假如此刻他紧张的情绪能够具象化,他的两只耳朵大概已经像是火车一样冒烟了。
“我……那个……”他一边结结巴巴,一边用目光小心翼翼地偷瞄天海莉莉子,如同一只在下雨天被人丢弃在了路边想要被人带回家从而试探着蹭人裤脚的小狗,就怕嗅到一丝不耐烦的气息,然而站在他身侧的女人就像是一汪精致的幽湖,尽管散发出隐秘而诡谲的气场,表面上只能看到风平浪静。
他终于鼓足了勇气,下定了决心,屏住了呼吸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您能听我讲讲平家蟹的故事吗?我保证一定会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
横滨这座城市,是不是生活压力有点大啊。
那只奋力扑火的飞蛾终于略有成效,短暂的电流声过后,那盏电灯的光芒轻轻闪烁了两下,映照在天海莉莉子晦暗难测的眸光中。
等待着她答案的男人先是用舌尖舔了舔上唇,随后又轻轻咬住了下唇,那双如同融化了的春水一般的眸光中饱含期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热血过头的样子让人怀疑他会当场来一套广播体操。
“您请说。”天海莉莉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拉夫卡迪奥·赫恩。”
“叫我赫恩就好!”赫恩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明媚了起来,眼睛骤然一亮,周身如同洋溢着粉红色的泡泡一般,手舞足蹈了起来:“那么,我可就开始讲了。”
“想当年,平氏家族乃是日本名望昌盛的武士家族,在1185年和源氏家族在獭户内海的檀之浦一战后为源氏所败,数百名平家武士就此葬身大海,平家亡魂之神出鬼没尤甚今日,性情也比如今更加凶残凄厉。每当月黑风高之夜,数以千计的流火便会在海岸上空飘荡流窜,驾驭着滔天巨浪起伏舞动,令人毛骨悚然。每当青白色的焰火高升,海面上便会传来喧嚣喑鸣,犹如决战沙场的人啸马嘶。”
“每逢船只航行经过此海域,这些平家武士便会化作厉鬼攀上船舷,将船掀翻,不然便专门窥伺再次捕鱼游泳之人,伺机将其拖入水底溺死。赤间关的阿弥陀寺便是为了悼念这些死者的亡灵而建造,寺院附近,靠近海滩的一侧还辟有墓地,同时寺院境内更是修造了多座祭塔,以投水而亡的天皇为首,塔身上刻载着平家一族中所有主要人物的名号,举办法会为其超度。”
“那一日海上暴风骤起,连绵大雨下了足足七日,海啸席卷了祭塔,带走了所有的贡品,自此之后平家的亡灵们便不再如往日那般扰人,而那一片海域也出现了大量的平家蟹,蟹壳上的沟纹如同卧蚕眉丹凤眼的平家武士,身披战甲。渔民深感此蟹有灵,捉到时放归大海,自此彻底平息了鬼魂的怨念。”【1】
赫恩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全程流畅通顺如同亲眼所见一般,音调高低起伏如同说书人渲染气氛,话音落到最后一个字如同叹息一般落幕,还配上了垂眸掩目轻轻摇头的细微动作,连那只被覆盖了的左眼都跟着感慨了起来。
“所以……”天海莉莉子抿了抿那双看起来便十分凉薄的唇,反问道:“我刚才把平家武士的冤魂踢出去了。”
这似乎应该是一个疑问句,但是因为她语气太过平淡,听起来更像是陈述,尚且兀自沉浸在故事里的赫恩愣了一下,呆呆地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回答。
还好天海莉莉子给了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她微微低下头看向自己刚才被螃蟹爬过的脚背,昏暗的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那弧度姣好的后颈如同掩了轻纱的白瓷,声音都一同虚幻了起来:“会怎么样?晚上会有人站在我床头吗?”
赫恩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然后撇开了视线,唇线抿成了一条直线,那个讲故事的时候劲头十足的家伙如同昙花一现的分裂人格一般消失不见,过了许久,才轻声问道:“所以,你相信我的故事吗?”
“既然这是你的故事,那么别人相信与否,并不能决定你的意愿。”
这个时候目之所及的铁轨尽头照来了光亮,电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机械金属碰撞的钝响向他们飞驰而来。
天海莉莉子再一次看向了天空的方向,赫恩循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才发现这里可以看见港口Mafia的大楼,那是横滨的最高建筑,彻夜灯火通明地伫立在那里俯瞰这座城市,如同直插天际的利刃一般散发出锐利的银色光芒。
“如果没有上帝,我就是上帝;”她的声音听不真切,如同一切都在说给这沉醉的夜风:“如果有上帝,那么一切都是他的旨意,我也逃不出他的旨意。”【2】
电车缓缓地停靠在了他们面前,天海莉莉子似乎侧过头朝着他轻笑了一下,但是那只是一闪而过的神情,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依然寡冷,如同对众生都漠然。
天海莉莉子率先迈步向前结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对话,她走向电车打开的车门,车厢之中空无一人,冷白的灯光将之隔绝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当她一只脚踏上电车的那一瞬间,忽然听到一个圆润清晰的声音,如同有人在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检测到进攻型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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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能使用方法,熟读并背诵全文。
注意:每种异能只可使用一次。
“……”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