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宁化再一次见到高臣锦是在他的生日宴上,年仅十八岁的高臣锦已经成为了高家的半个当家人。
高臣锦穿着得体的西装,打着深蓝色的领带,一派老成的模样。唯有绷紧的嘴角,显示出他身为少年人的紧张。
“臣锦。”
尚宁化悄悄来到他身后,正想像以前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就像很久之前那样恶作剧一样。
没想到却有另一个人抢在他前面叫了名字。
尚宁化抬头看向那个人,不期然与那人多情的桃花眼撞在了一起。
是他?
尚宁化正错愕间,高臣锦背对着他说:“萧铭,你去哪了?你哥方才还在找你。”
萧铭收回看向他身后的目光,笑着说:“就出去玩了会,见了几个朋友。”
高臣锦撇了撇嘴,颇为不屑:“朋友?不是什么正经朋友吧。”
萧铭忙讨饶:“哪里,就是普普通通的朋友。”
两人正说话间,尚宁化默默地退出。
不论多少年,他们两人依旧是他插不进去的。以前不行,这么久没见又怎么可能呢。
在萧铭又一次望向高臣锦身后时,高臣锦忍不住了:“你总是往我身后看什么?”
萧铭收回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酒杯上:“没什么。”
高家三代经商,做的都是生产设备这一块。早年间被圈子里的富贵人家嘲讽过暴发户,如今过了两代到了高臣锦这,却是没人再敢笑话他们。
“尚先生,夫人叫您过去。”
尚宁化跟着李叔来到书房,高夫人早就坐在里面等着他。
“夫人,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高夫人已经四十多岁,脸上却没有多少风霜的痕迹。
高夫人抚了抚额间的发,微笑道“我哪里会不好呢,倒是你,近几年过得怎么样?”
尚宁化自嘲一笑:“就那样吧,夫人不是一清二楚么。”
高夫人脸色不变,依旧维持着不冷不热的笑:“就是清楚才让你回来的。”
尚宁化垂眸不语,垂在腿两旁的手缓缓握紧。
“夫人,我从未想过要和臣锦……”
没说完的话被敲门声打断,高臣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妈,你在里面吗?”
高夫人犹豫了一瞬,便让他进来了。
高臣锦刚打开门就看到站在办公桌前的人,他握着门把手的手微顿,似有些犹疑。
“妈,有客人?”
高夫人朝尚宁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点头:“是,有客人。”
尚宁化瞳孔紧缩,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高臣锦一听有客人,当下便想要先离开。
“既然有客人,我过会再来。”
未想,高夫人阻止了他:“不用。这位客人你也认识。”
高臣锦是个聪明的人,听完这话,脸色阴沉。
“尚宁化?”
尚宁化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微微发着抖。他逼迫自己转过身来,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好久不见,臣锦。”
谁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控制自己不去颤抖。
“谁和你好久不见?尚宁化,我可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如针般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刺入尚宁化的心里,心脏开始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最后就连喘口气都费劲。
尚宁化咬紧牙关,忍住即将掉落眼眶的泪水。
“看来你们还有话要说,宁化好久没回来了,臣锦你带他多去见见人。”
高夫人一如既往地优雅,始终淡笑着退了出去。
高夫人走后,似乎她也将书房的氧气也全部带走了。与高臣锦同处一室,尚宁化只觉得呼吸困难,忍不住要逃离。
可笑的是,他刚才居然以为臣锦不会误会他,以为他们之间还是有多年的情分在,以为臣锦会看在以前的份上给他留些颜面,至少不会这样将嫌恶直接表露脸上。
高臣锦抱着胳膊低头看向矮了自己一截的男人,默默将他与几年前的尚宁化比较。
矮了,瘦了,也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
这才多久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高臣锦撇撇嘴:“我妈让我带你出去见见人,不走难道是要我请你吗?”
尚宁化深吸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不勉强高大少爷了,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来就是祝贺你生日的,目的达到了我也就走了。”
说罢,尚宁化与高臣锦擦身而过。
正要打开门,一只手将开了条缝的门咣地推上。
“礼物。”
尚宁化被这一变故弄得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高臣锦语气不耐,眼睛别扭地往旁边看去:“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虚伪。说是祝贺生日,不仅一句生日快乐没有,连礼物都没有带吗?”
这时尚宁化才反应过来,顿时哑然。直到对上高臣锦的双眸,他才磕绊道:“我、我怕高大少爷不稀罕我的礼物。”
就冲他刚才对自己那个劲,说不定送了反倒会被嫌弃。
岂料,高臣锦生气地盯着他:“你不送就说我不要?我说我不要了吗?送我的礼物我为什么不要?”
尚宁化被他的三个反问给砸了一脑袋,略略头疼:“你没说,但是你刚才……”
他说到这立马又停住不说,想起刚才那些话,他心脏依旧止不住地抽痛。
“我刚才怎么了?”
他还没有委屈,高臣锦反倒委屈起来:“几年了,你自己说说几年了!我不打给你你就不能打给我吗?我发点牢骚不行?”
尚宁化被他打个措手不及,一时想不到话来反驳他。
高臣锦也不给他这样的机会,继续质问:“你说你是不是早就忘记了我的存在。过个生日你都不情不愿,说不了两句你就要跑,那你回来干什么。”
面对高臣锦的控诉,尚宁化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可明明当初不相信自己的不也是他,怎么还倒打一耙啊。
尚宁化努力理清思绪,艰难道:“我不干什么,这话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究竟想要干嘛。”
高臣锦低下头,默然不语。
尚宁化耐心地等待他,就像很久之前那样,一直一直等待他。
过了半晌,高臣锦依旧低着头,却是开口道:“礼物,我想要你亲手挑选的礼物。”
有时候,尚宁化会思考,是不是自己这辈子就是欠高臣锦的。
以前的每一个生日,尚宁化都会为高臣锦挑选一样礼物。或大或小,有贵的也有便宜的。
每一样高臣锦都收得不情不愿,尚宁化以为他是看不上,便不想再送。有一次,他偷偷准备了礼物,却没有送出去。高臣锦没收到礼物很不开心,一整天都没有理尚宁化。
尚宁化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准备好的毛绒玩具拿了出来。高臣锦见到玩具,终于不摆臭脸,也愿意和尚宁化说话了。
“你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为什么一定要?”
高臣锦严肃着小脸,一字一句说:“我不喜欢但我一定要,因为这是我的。”
那个时候尚宁化就觉得,高臣锦这个小屁孩既幼稚又霸道。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这个坏毛病依旧不改。
这一次,尚宁化依然问他:“你不喜欢的,为什么一定要?”
高臣锦抬头看进他的双眼,说:“因为那是我的。”
有那么一瞬间,尚宁化以为他说的是自己。
礼物是一块手表,一块在尚宁化经济能力范围内的手表。当然,这块手表差点花光他这些年的积蓄。
尚宁化本来是想买块更好的,但转念一想,他无论怎么买都不及那些人送他的东西的价值。又何必为了一块无足轻重的礼物,让自己接下来一个月过得更加艰辛。
高臣锦收礼物依旧不咸不淡,拆了盒子就揣进兜里,连看一眼都欠奉。
尚宁化忍不住叹气,既然这么不在乎,何必特地和他要。
但不管他再怎么叹气,高臣锦这个坏毛病肯定是没得改了。
“礼物也给到了,我也可以走了吧。”
尚宁化期待地望着他,高臣锦却顾左右而言他:“我妈让我带你去见见人,难道你就不想见见其他人?”
尚宁化默默想了想,以往那些贵公子,他还真没一个特别想的,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他这么一沉默,高臣锦以为他是想见而不敢见,贴心地替他做了决定。
“去见见吧,说不定他们也很想你。”
尚宁化不免想起不久前见到的萧铭,忍不住腹诽: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也是避之不及呢。
然而他无法左右高臣锦的想法,更无法改变。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一众贵公子的面前。
“介绍一下啊,这是谁啊?”
哦,竟还有不认识他的,新来的吧。
尚宁化冷着脸,默默吐槽。
这人果真是新来的,除了他,其余人皆是沉默不语。
其他的人不说话,说话的那个人就特别尴尬。
尚宁化见他讪讪地挠挠头皮,十分憨厚地傻笑。
不知者无罪嘛,尚宁化还是替他解了围:“尚宁化,你怎么称呼?”
那人见终于有人搭理他,感激道:“单子应,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最近才回来。”
尚宁化不愿细说,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回去,也不知道高臣锦带他来的意义在哪。
“来都来了,就坐会吧。”
高臣锦见他和单子应聊得不错,好看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忽略掉心底的那抹不舒服,招呼尚宁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