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秦大人可是风头无两啊,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我这约上你?一面可是不容易。”
说话的女子正在沏茶,她一身月白衣袍,姿容格外出众,端的是清丽惹人,娇弱无辜。
柔的不像是女尊世界里?的女子。
她叫卫容,盛京城里的富商,头脑机灵,颇有自己的一套生意经。
开遍全国,贩卖贵珠衣饰的风雅阁就是卫氏的生意。
越水进来之后也不装那副温润如玉的假面,自在走上坐塌,柔弱无骨般懒懒地倚在榻栏。
反正自己表里不一的样子一年前屋里?这俩人早就见识过了,也不存在崩人设的顾虑。
她毫不客气端起卫容刚沏好的茶,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卫大小姐还是当心笑,万一又祸害了哪家女子,非你?不娶,生生变成磨镜之好那可就不好了。”
卫容本长得就比一般女子娇柔得?多,白面红唇,一笑起来让人移不开眼,风华生生艳压过了这满楼千娇百媚的男子。
因为这张惹人的面皮,就在前两天走在街上还被京城里一个恶霸给瞧上了,以为她是个男子,想强抢回去做小侍。
想起来这桩糟心事,卫容的脸忍不住僵了僵。
旁边一直没说话专心擦剑的江雪沉幸灾乐祸笑了。
笑归笑,正事还是要说。
江雪沉小心将擦好的剑收起来,目光转向越水,脸上带了几分严肃:“这么多贵重的礼物你就明目张胆吞下了?不怕上面那位忌惮?”
如今的盛京城里谁不知道秦言这位新贵的名声,女皇面前的大红人,多的是人争相巴结拉拢。
邀约不断,礼物更是如水般拥向了越水家的大门,而她竟然一件都不推拒全部都收下了。
“怕什么?越是无所求,才越是招致忌惮。”说着,越水对着江雪沉粲然一笑,“不然,江姐姐以为江丞相何至于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忠君爱国,死而后已的臣子当然存在,只是疑心极重的女皇从不相信罢了。
提起江思?源,身材劲武,精瘦的女子脸色冷了一瞬。
江雪沉是可是在战场上真刀实枪一步步杀到一方统领的。一身肃杀的戾气,拧起眉头来更是骇人,越水却对此视若无睹。
她悠哉喝了口茶,道:“女皇要的就是我贪,我行?事恃宠而骄。这样才有把柄捏在她手里?,她想拔除的时候才无所顾忌。”
“……”
“不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谋篇布局。”
越水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
她望向卫容和江雪沉。
“卫容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将江南那片的商业网建起来,尤其是要注重粮铺、钱庄、酒楼这样的生意。风雅阁受众有限,寻常百姓家没有这个奢享的钱。而单是风雅阁的生意所集的银钱又根本不足以我们后面成事。”
卫容点点头,“已经开始着手那边的商铺租赁了,我不日会再下江南一趟,看看具体如何。”
提起商业上面的事,卫容连声音都微微提高了,看着眼前人,她话中蕴含着兴奋。
面前这个女人一副书生无害模样,但是卫容知道这个人简直智乎近妖,聪慧到简直不像是人。
也更无比清楚她根本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一年前,女人在扶安省城人潮拥挤的大街上精准地找上了她的马车。
她只说了一句话:“想不想报仇?”
卫容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那一瞬间是怎么想的了,她只记得?自己让这个女人上了她的马车,从此就开始按着这个人规划的路往前走。
堵上了身家性命。
无他,唯一的理由就是女人拦住她的马车问她的第一句话。
想不想报仇?
她的答案是想。
而秦言所表现出来的手腕让她选择了参与这场赌局,仅此而已。
早年间盛京有都转盐运史司运史被大理寺查处贩卖私盐一案,最后那位司运史一家以满门抄斩论处,十?年后又翻查此案发现是有人诚心栽赃陷构的一桩冤案,但是女皇却偏偏对此只字不提,大理寺在其授意之下也是含糊其辞,一带而过。
那家惨遭灭门的氏族,正是姓卫。
反正都被灭门了,也没有后人留存为之伸冤,所以这桩冤案没有翻正最后落得个不了了之的结局。
可其实当年卫氏惨遭灭门之际还幸留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背负血海深仇长大。
正是卫容。
皇权大于天,难以对抗,越水走到卫容面前给她指了一条复仇的路。
……
越水视线扫到窗外,月楼不远处那家卖挂花糕的店铺终于开门了,心中计算着时间,一会儿可以过去买第一笼蒸出来的糕点。
想及此,她站起身,又对着一旁的江雪沉道:“至于江姐姐需要做的,就是在军中立功勋,多积累声望,情况允许的话可以尽量培植一些心腹属下。至于朝中,我会帮你铺路。”
视线绕到江雪沉眉边那处伤疤,越水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也别太拼了,还是保命最重要。”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还劳烦你在朝堂上多护着我义母几分即可。”江雪沉低声道。
江雪沉是江思?源的义女,放着好好的仕途不要,一心要奔赴战场。
成年后第二年就从了军,如今在军中厮杀奋战已然三年,虽然眼下她在军中还只是一个护军统领,却也深得军心,积累了一小批誓死效忠的士兵。
近几年邻国总是时不时越界挑起事端,战争频发。
边关哀鸿遍野,战士们吃穿都是问题,高位上的女皇陛下却还将大把大把的金银投注到享乐宴会,修筑行?宫之上。
江雪沉早就对皇室奢靡作态心有不满,却更恨女皇生性多疑,杀尽忠良不说,还不断打压自己的义母。
女皇步步紧逼,不断架空江思?源丞相手中的权利,扶持新贵与之对抗,奈何江思?源对皇室过于愚忠,始终恪守着君臣礼仪。
江雪沉劝说过几次都说不通。
母女之间出现了分歧,还因此大吵过一架。
江思?源确实是个忠君爱国的清正臣子,只可惜过分忠诚了些,即使心灰意冷还是不肯放弃现下早已从芯里腐坏的朝廷。
江雪沉从小在江思?源的教导下,学的自然也是忠君爱国的道理。
到如今她依旧爱她的国,可却不愿意忠这个昏庸无道的君了。
……
“你?究竟所图什么?”
卫容见她起身要走的动作,沉默了一瞬,突然张口问道。
卫容想不通,她是因为滔天家恨、血海深仇,江雪沉是为了自己守卫家国,为了保住自己的义母。
可眼前这人呢
她又是为了什么在做这些?
其实卫容没想着越水能回答她的问题,但是这人却极其认真地低头沉思?了一下,回?答了她。
“我么?我只是想与我夫郎好好在村里?种地罢了。因为赋税制度不合理,课税太严重,入不敷出,光种地养活不了我们自己。”
“……”
所以就想着推翻当朝皇室,另立新主吗?
卫容和江雪沉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苦笑。
这理由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她们都不信,可偏偏这个人说出这番话来,她们竟然诡异地觉得?丝毫不违和。
……
现如今皇朝倾颓,上下同流合污。
女皇喜怒无常,毫不作为。
百姓早已经民不聊生,边关邻国更是虎视眈眈。
国家早就在风雨中飘摇,只有盛京城在层层守卫下固若金汤,守得?一片短暂的繁荣安宁。
只不过这繁荣安宁终究只是虚假的。
夏国大势已去。
卫容和江雪沉,这两个人是自己一年前精挑细选出来的两个人。
一个头脑机灵,在商极具天赋。
一个是军中杀敌勇猛的小首领,还是当朝丞相的义女。
越水来盛京的路上就思考了很多,她进朝堂是为了消解秦言心中的未完心愿,收回残魂。而秦言的未了之愿是改制革新,祛除国家的弊害。
匡扶一个国家的正义前面的障碍太多了。
不说那中央朝堂、地方各处大大小小吸食国家血肉的害虫,单说那个蠢笨无能的女皇,这个国家就已经没救了。
逆水行舟。
没有丝毫价值。
越水没有闲心,也没有那个时间一个个去排除那些阻碍,想着索性不如直接将统治者推翻更省事一些。
所以,她早在来省城参加会试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在棋盘上布局了。
……
越水拎着刚买到的桂花糕慢悠悠地走到街角去寻自家的马车,嘴角噙着一道漫不经心的笑。
-
秦府
小竹抱着一堆折子往走进来,脸上带着苦恼。
“正君,这些是今儿个别家官员夫郎递过来的贴子。”
自打他们家家主在女皇面前得?了脸之后,现如今满城官员都来巴结。每日少不断的是人上门拜访,邀请的贴子应接不暇。
他家正君是个喜静的性子,家主疼爱正君,只说都推了便是。
小竹虽然只是一个做下人的,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那递贴子的还有家中妻主是二品往上官员的,一并全都推了岂不是将人给得?罪了个完?
虽说家主现在正眷盛宠,有被起用之势,可如今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一个翰林学士。
简和风显然也是顾虑到这点,仔细将那些贴子挑了一遍,最后选出了几个。
“这几个就应了吧,剩下那些送回?去的时候再贴上些小礼物。”
小竹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称是。
越水就是这时候提着桂花糕进来的,她一进屋就径直走到简和风身边去,看他刚作了一半的画上面熟悉的轮廓,眼中泛起了笑意。
明知故问:“和风画的是谁呢?这般用心。”
简和风如今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动不动就害羞了,就如同此时,他会笑着说:“画得自然是妻主。”
还会大方将画拿过来问她他画得好不好看。
然后越水突然间想到了上个世界的郎昀,那时候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她也是这样画了一幅画放在他面前问好不好看。
只是她的画歪曲扭八。
他一笔一画都格外精细用心。
她稍稍愣了一刻,才低头笑道:“好看。”
“刚买来的桂花糕,你?尝尝?”越水拉着简和风走到一旁的小桌坐下,解开那包桂花糕,捻了一块喂到他唇边。
后方的小竹悄悄捂住自己快咧到天上去的嘴,便识相地退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简和风张口将她指尖递过来的桂花糕吃下,落在口中的糕点还是温热的,心知这又是她等着买最新蒸出锅的。
忍不住轻轻扬了扬嘴角。
“妻主今天早朝后可是和同僚们一起用过晨饭了?”
越水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胸膛,“我不饿,就是困,和风抱一会儿就好了。”
“嗯”
简和风就听话乖乖抱着她。
过了一会儿,低头再看的时候,发现女人竟然在自己怀中睡着了,眼下的皮肤上带着两道青黑。
昨晚上女皇陛下传唤,妻主在内阁帮着处折子一直到深夜才回?来,今早天刚一亮又赶着去上早朝。
想必是累极了。
简和风眼中闪过了心疼,没舍得?吵她,即使身体有些麻了也还是保持着那个坐姿一动不动。
房间里静悄悄的,简和风能清晰地听见怀中女人清浅的呼吸。
片刻,他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