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二个世界(23)

村里那些个眼睛天天盯着越水家院子的男人们翘首以盼等着,没等到看简和?风的笑话,却等来了一?辆华丽非常的马车。

秦言不但回来了,而且是回来接简和?风一?同去盛京的。

那可是盛京啊,是他们这些泥腿子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天高任鸟飞,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秦言这只金凤凰要飞出这穷乡僻壤了。

村里的女人们也感慨不已,谁能想到那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妮子转眼就三十年河西飞黄腾达了呢?

越水要带着简和?风一?起去盛京,归期不定,家里的东西定是要规整收拾好?才能放心走。所以他们没有即刻动身,而是在村里又多?逗留了两?日?。

两?日?的时间,越水花了一?天去了许先生那里。

师生二人坐在一?起喝酒畅聊一?直到了深夜才算结束,许先生一?高兴,一?个本来因为岁数增长身体也大不如?前早早就戒酒的老人再度端起了酒杯,喝得酩酊大醉。

当天晚上,简和?风去许先生家里接也喝的烂醉的越水。

这是简和?风第一?次见到她?喝醉。

女人喝了酒之?后全然没了白日?里那副温润斯文的样子,她?眯着眼对他笑,

笑起来也没了在人前的纯善温意?,反倒带着一?股子邪气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像是简和?风在话本子里看到过的那些能勾人魂魄的妖精。

她?甚至……还抱着他的脖子撒娇,一?遍遍问“和?风喜不喜欢我”。

比男子还能勾人。

然后那晚上简和?风就红着脸说?了很?多?很?多?次自己?也数不清的“喜欢”。

他一?颗心被撩拨地?软作一?团,似乎连跳动都成了极其废力的一?件事。

越水要亲要抱,不管要什么,他自然无有不依,万事都从?了她?。

那天,两?个人胡闹折腾到了很?晚很?晚……事后简和?风想起来每每总是羞耻难耐,他从?未像这般逾矩出线……

当然,喝醉什么的。

某人是装的。

……

二人临走那天,几乎整个村的人都出来看了,女人男人们都凑过来和?越水还有简和?风说?话。

“秦言可真是是出息了啊。”

“老婆子早看着你这妮子是个争气的,这下中了举不说?,还是解元,你那死去的爹娘在九泉之?下也瞑目欣慰了。”用苍老的声?音说?话的这位是村里的老人了,就连秦言的娘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秦言这次去了盛京以后就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了,以后再回来可要和?我们说?道说?道,我们做梦都想不着盛京是什么样呢!”

“秦言以后当了官,是不是还能见着女皇陛下啊?”

众人七嘴八舌,越水笑着一?句句应和?回话。

等话都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她?眼球微转,自然地?瞥了一?眼也被围成一?团的简和?风。

小夫郎虽然是嘴角上扬微微笑着的,可他时不时垂眸、抿唇的小动作,让越水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小夫郎其实心里是不耐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更何况现在围上来套近乎的这群男人,和?前几天在村巷子里集在一?起编排简和?风坏话的那群男人,根本是同一?拨人。

越水大步迈了过去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对着他面前的一?众男人笑道。

“说?起来秦言能有幸中举,都是我家夫郎的功劳。”

“这些日?子多?亏了和?风在家督促我学习,要不是他每天鼓励我上进,还里里外外操持家务照顾我,我定不能有今天金榜题名的荣光。”

“能娶到这样体贴温柔的夫郎我真是三生有幸。”

越水看着简和?风的目光里都是温柔和?感激不甚作假,语气也说?得真诚,让周围听的人齐齐一?愣。

“可不是嘛,秦言在家这些日?子,我净看见她?抱着本书坐着了,我简弟弟可是什么都不舍得让她?干,就没见过村里哪个女人能跟她?似的清闲”张氏适时站出来跟着附和?。

说?着,他扫了一?圈围着的男人们又说?了一?段话,意?义所指。

“要我看呐,看来这兴陵城里的人跟村里人一?样,也是喜欢传闲话的,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一?嘴就乱传。传传也就罢了,偏偏还有那些个红了眼的墙头草……”

这意?思指的是什么那些男人们心里可是不能再清楚了,一?个个都面上撑不住低下了头。

张氏不就是在暗讽他们随便?听信秦杨柳传的话还红眼秦言中举前后态度不一?吗?

“四娘家的,你这张嘴可真是厉害,我们传话固然不对,但是总归对简弟弟是没什么坏心思的,何况说?我们这不是也知错了吗?”有人讪讪笑道。

“是啊是啊,村里男人家的谁每个碎嘴的毛病?其实我们也就是听一?耳朵,心底里压根儿就没信。”

张氏嗤笑一?声?,没说?话了。

还是给了他们个台阶下。

越水笑着把话接上,“诸位叔伯也都听说?了我家和?风是兴陵简家的大公子,他从?小亲生父亲就去世了,简家家主后面又娶了继室……”

简家的公子这点众人都是知道的,但是再细致的地?方就不清楚了。

越水一?说?起简家家主娶了继室,那如?今的简家正君简杨氏是从?一?个妾侍被扶上来的……种种,众人耳朵纷纷都竖起来了。

这大户宅院里的辛秘,大家都爱听。

接下来,简和?风就眼睁睁看着他心中那个端方清正的妻主,脸不红心不跳地?讲了他从?小无人庇护,被继父庶子暗中如?何欺压,又讲他的母亲因为继父的床边风慢慢待他如?何疏远,家奴如?何见风使舵犯上欺主……

虽然他小时候悲惨程度比之?还有过之?而不及,但是这些话简和?风却是从?来没对她?说?过的。

越水简直拿出了说?书的架势,她?的听众们则一?脸惊叹,纷纷张口骂那简杨氏是个心思歹毒的男人。

骂完之?后再看简和?风,一?个个眼中竟都兴起了几分怜惜之?情。

投了个好?胎生在大户人家又如?何,简和?风过得还不如?村里的男娃娃,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越水也转头看着简和?风满脸心疼,仿若无意?般说?了最后一?句。

“说?起来,当年那批了和?风一?道灾星之?命的道士也是如?今的简家正君请来的……”

这下,她?后面的话不说?,众人也都明白了。

这不显然就是那恶毒的杨氏心怀鬼胎,容不下简和?风刻意?请的道士来故弄玄虚耍的伎俩吗?

这下众人又是炸开?了锅,义愤填膺地?痛骂出声?。

“要不然说?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呢,那简家家主也是个心瞎的,竟然被一?个男人耍的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认了!”

“杨氏那男人当真是恶毒,这么小的孩子他也忍心!”

“……”

“谁家的灾星嫁过来之?后妻主一?下就中了解元,这样一?看,和?风分明是福星才对。”

最后,人群中不知是哪个说?着这么一?句话被越水听见了,她?笑着捏了捏简和?风的手心,点头道。

“是啊,是我走大运才娶到家里的福星。”

简和?风脸上发烫。

心中更烫。

三生有幸的那个人,该是他才对……

-

说?来也巧,越水带着简和?风走了之?后的第二天,简家的人竟来了秦家村。

打听到简和?风嫁的女人中了举人,杨氏虽然暗恨简和?风的运气好?,心思却也很?快就活络了起来。

那个是个举人啊,不管之?后能不能考上进士,多?少再不济也能混个官衔在身。

尤其是现在简家一?日?不如?一?日?,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儿婿,定然是要拉拢的。

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简和?风是灾星,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简和?风才是简家的儿子。

这次是一?家人都来了,简英、杨氏、简和?雨,就连简和?云也来了。

去的路上杨氏心中算盘打得叮当响,甚至已经设想好?了具体的话术以及到了简和?风面前如?何打温情牌。

只可惜种种设想在到了秦家村之?后全都破灭了。

因为这趟来了连简和?风的人影都没见着且不说?,这邻居家的男人跟个疯子的,一?听说?他是简家的正君转头就走,没过多?大会儿又折回来泼了他一?身的鸡血。

杨氏一?下是被泼懵了,然而这还只算是开?了个头。

后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往他们身上扔粪球的,一?边扔一?边骂晦气。

简家一?家子都没能幸免,最后只得灰溜溜地?原路返回。杨氏当天晚上洗澡都快把皮洗脱了,还总是感觉能闻见那股子恶心的鸡血味儿。

他气得几欲发疯,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这些简和?风和?越水自然是无从?知晓的,经过两?日?的颠簸,他们终于到了盛京。

简和?风轻掀帘子看沿途的街楼。

外面熙熙攘攘,车水人马一?并拥挤在街上,宽阔的大道上来往都是叫卖的小贩,两?道的商铺开?门叫嚷招客。街道上的男子身影也随处可是,有的戴面纱有的不戴面纱,他们都穿着鲜艳漂亮的衣服,在街上行走说?笑,整幅画面一?派繁华。

这就是盛京。

盛京,天子脚下,一?个简和?风觉得对他来说?遥远不可及的地?方,现在就在他咫尺距离的窗帘外。

简和?风看着窗外发呆,越水在一?旁看着他,结果他却像是定住了似的望着外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越水凑过去放下帘子,将人的脑袋扳到自己?这边,笑道:“盛京要比兴陵繁华的多?,你若是喜欢,等过我们到了新住处安顿好?了之?后,得闲了我陪你一?起来城中随处逛逛。”

简和?风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感到些新奇罢了,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来盛京。”

越水定定又看了他一?会儿,问:“比起盛京来,和?风更喜欢我们那个家?”

简和?风抬起眼,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睛。

张了张口

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那个家虽然很?小很?破,却装满了他最美好?的回忆。

那是他和?妻主的家,他们成亲的地?方,生活的地?方……

他舍不得。

“没关系,我们迟早有一?天还会回去的。”越水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

“说?不定到那时咱家小院子里的梨树都长大了,春天的时候也能开?得满院繁花。估计梨树下埋着的那坛子酒一?定也能开?封了。到时候我就把它挖出来,和?风可以与我一?起在小院子里赏花喝酒……”

简和?风静静地?听女人设想着以后,想起前些时日?她?深夜突然回到家中,她?问他想不想去盛京看看。

他虽然意?外,其实心中也早有预感。

早在从?她?中举的消息传回来开?始,简和?风就预感到自己?在这个小院子里待不长时间了。

……

马车最后缓缓停了下来,最后停在一?处宅院门前。

简和?风掀开?帘子往外看,宅子占地?不大,还带着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雕梁画柱,青瓦红墙,建筑讲究。墙外一?排整齐的垂柳晃荡着枝丫,看起来庄重大方。

宅子周围虽然僻静但是却不偏僻,隔不到两?条街就是繁华的闹市,真是一?处隐于闹市的好?地?方。

妻主同他说?这是她?一?位朋友借给他们暂住的地?方。

简和?风只消几眼就看出这宅子的不凡来,就算是搁在兴陵也不便?宜,更别提在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了。

想来妻主的那位朋友,也不是什么庸俗之?辈。

“我们这些时日?就先暂住在这里了,和?风且再等等我,过一?段时间我们在盛京就也有自己?的家了。”走下马车,越水看了会儿这处院子,侧首牵住了他的手。

“嗯。”

简和?风也轻轻用力反握住那只手,垂眸浅浅笑了。

不管是兴陵还是盛京,又或者是天底下随处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安身之?所。

他知道他的妻主不是凡夫俗子。

她?有很?多?秘密。

譬如?许先生,譬如?那位还未曾谋面过却大方借给他们宅子的朋友,又譬如?她?还只是一?个穷秀才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其贵重的物件儿……

她?不说?,他便?不问。

最近,简和?风总是会没由来的心慌,害怕。

每每午夜梦回突然惊醒的时候,只有看见妻主还安然躺在自己?身侧的时候一?颗心脏才能安然平静下来。

简和?风总有一?种预感,预感身旁这个人会突然消失,再也不回来了。

所以他乖巧听话,什么都不问。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

又是一?年春风来。

这年,盛京城里凭空杀出来了一?个新贵,是金銮殿上御前钦点三元及第的金科状元。

……

一?声?退朝。

座上的九五之?尊在侍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开?,大殿上两?侧正襟危站的官员们这才齐齐松了口气,耷拉下肩膀来。

方才上朝的时候,女皇陛下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礼部尚书和?另外几个官员一?起拥过来,脸上都带着笑意?和?感激:“要说?还得是秦大人有本事,竟让女皇盛怒之?下听得进去你的劝谏,这次可是救了我等小命了。”

越水笑着和?人客套:“哪里哪里,秦言只是胡说?八道了几句,还是女皇陛下宽宏大量,体恤我们这些下官。而且诸位大人都是前辈,我这小地?方新来的后辈只是不知深浅,以后多?的还是地?方得仰仗各位大人呢。”

这话说?的谨小慎微,一?点没有架子,让一?众人心里都听舒服了。

礼部尚书忍不住在心中又是高看了一?眼这个刚上任没多?久的年轻人。

这般舌灿莲花,难怪能讨得圣上喜欢。

当今女皇脾气暴戾,朝堂上谁若说?了什么不得她?心意?的话,往轻了说?那可能会被打个皮开?肉绽丢了一?盏乌纱帽罢了,若是往重了说?,小命甚至会呜呼不保。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如?今世道,君可要比虎骇人多?了。

偏偏这个新科状元是个有本事的,每每都能说?到女皇陛下心坎里去。

礼部尚书看人准路子也广,别看秦言如?今还只是一?个翰林学士,却是不少次进了女皇的私阁,处理接触的都是些机要案私。而且她?早就打听到女皇甚至还私下里传唤过秦言到宫殿里去过两?次。

看着架势,必是要被重重起用了

正因于此,礼部尚书早早就伸出了橄榄枝,有心要和?越水交好?。

“秦小友敞亮,我甚欢喜,不如?今日?一?同去柳眠巷里喝酒如?何,我请客!”说?话的是黄门侍郎,朝中有名的酒鬼,整天不是在家喝酒就是在花楼里喝酒。

“多?谢李大人盛情邀请,只可惜家中夫郎做好?饭菜还等着我回去,怕是盛情难却了。”

黄门侍郎双眼一?瞪:“怎的?你家夫郎管你甚严?连喝酒都不让?”

越水故作为难状:“家中那位确实是不让喝酒……”

看到越水那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这下一?众人都懂了,皆是一?脸复杂。

没想到朝堂上意?气风发的秦言,在家里竟是个惧内的。

只是对于夏朝的女子来说?,惧内属实说?不上是一?件多?光荣的事,众人也都缄口不言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礼部尚书及时出来打圆场。

“我家有一?处别院山庄,诸位要是不嫌弃,改日?休沐可以与我一?同前去那里小聚一?场。李大人喜欢喝酒就喝个痛快,秦大人不能喝酒就光吃菜聊天,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人自然都没意?见。

至少场是圆回来了,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越水和?这几个官员一?起有说?有笑往外走。

她?们前脚走了之?后,后脚一?直冷眼看着她?们动静的几个官员也动了,围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身前。

那正是当朝丞相,江思源。

“丞相,这位新科状元如?今是女皇陛下面前的大红人,最近可是成了各路官员拉拢的对象。”

“哼,惯是会拍女皇马屁的小人罢了,真是白瞎了她?作得的那一?手好?文章。”

“这群蛀虫再这样危害朝堂下去,我夏国可真就完了。”

“……”

江思源的目光还在紧跟着那个暗青色朝服,走路身姿笔挺的女子背影上,沉默了良久。

今年春闱会试她?是主考官,监考时偶然看得一?位叫秦言的考生的试卷,偶得一?瞥,当真是精彩艳绝。

无论是经义还是策论,都极为出众。

江思源本来激动于今年朝堂上来了一?个好?苗子,心中怀着一?丝痴妄,或许着腐陋的这朝堂上还是有救的……

原来终究还是她?看走了眼吗?

“丞相你倒是说?句话啊!”有个性子急的官员见江思源迟迟不说?话,忍不住道

江思源收回视线又往上看,看那堂上金辉奢华的座椅,苦笑了一?声?,而后才开?口用她?那沙哑苍老的声?音道。

“尽人事,听天命。”

朝堂腐败,上至女皇耽于享乐,□□苛税去给自己?修建行宫,搜罗美人;下至地?方县令郡守贪腐,压榨民财,搜刮民脂民膏。她?们都像是一?个个身躯肥硕的虫,一?口一?口将整个夏朝吃的全遍体窟窿。

清正的官员因为进献忠言一?个个被杀,现如?今朝堂上独剩下她?们几把老骨头还在这里无谓抵抗。

江思源说?出那六个字之?后,几个人脸上都带上了颓唐和?绝望。

尽人事,听天命。

奈何苍天无眼,不肯看这炼狱人间。

江思源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走出朝堂,外面阳光刺眼,骤来的光明让人眼睛不适,刺的江思源眼中晃出了泪花。

她?,一?个被架空的丞相接下来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