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这称呼让谭子玉最?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角笑意更深，骤然间倒是再次生出了想要与秦言结交的想法。
谭子玉在简和风身上的视线一触即离，开?玩笑道：“静之的夫君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让你这根不通人情的木头也?舍得开?了花。”
越水笑：“谢谢。”
谭子玉连同周遭的人又是一愣。
正常人像是这般承蒙了夸奖都是谦虚推脱的，谁成想着秦言竟然大大方方来了一句“谢谢”,那这言下之意不就是承了谭子玉那一句夸奖，她也觉得自己的夫君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吗？
“往日里我?看静之死板无趣,怕是看走眼了。”谭子玉现在只觉得秦言这个人实在是有趣。
这里站的人不少，但是只有谭子玉一个人和越水交谈,有说有笑,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寡言起来。
毕竟方才人还没来的时候,这些人几乎都在人背后诋毁揣度、阴阳怪气秦言。尤其是同样穿了白衣的常洁雅,此时谭子玉和越水都站在她旁边，一个风姿绰约,一个如松如鹤；偏她生的贼眉鼠眼也就算了,身上也?无一丝读书人的气质。
高?下立现。
正因为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常洁雅明显听到一旁男子班的那些男同窗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互相窃窃私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她能感受得出来他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都带着嘲笑。
常洁雅面色愈发难看,众目睽睽下只恨不得离着两个人远点,直到看见不远处刻意端着架子小步走过来的简和云，因着爱慕之心怀着一份想要殷勤讨好的心思，微微克制了一下情绪，这才勉强站住了。
诗会要来的人都三五成堆聚集在这里了，谭子玉方才还数了人头，这一会儿时间又来了两三个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简和雨、简和云两兄弟是姗姗来迟中最后才赶到的。
主要是简和云，今天明明起了个大早，却因着又是穿衣打扮又是添妆描眉，把整个简府闹得兵荒马乱。杨氏把自己屋里的小仆都让了过去帮着，一屋子人忙活得手忙脚乱，最?后这才终于让这位小祖宗满意了。
“抱歉，是和云失礼来晚了。”简和云走进了笑盈盈先行了一个致歉礼，常洁雅等来了心上人第一时间出来献殷勤。
“不晚不晚，这诗会还没正式开始，简公子来的正是时候。”
后面，简和雨也跟着行了一个礼，安安静静的也?不出声，只是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两个人时，身体骤然僵住。
秦言……还有他那位说得上有些可怜的大哥……
这两个人怎会在一起？大哥他不是已经被……
简和雨的手微微收紧，不动声色地再度低下头去，却难掩眼中的复杂。
简和云这会儿也看见了简和风，方才离得远还看不大清楚，走近了之后才发现，简和风竟然也在这里！
那人一身简单的墨青色长衫，一根简单的木簪，却压过了他满头精心搭配的珠翠，他甚至能看见不少女子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偷瞄简和风。
简和云又恨又妒，手指甲死死刻进掌心里，面上却依旧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故作意外地走过来拉住了简和风的手，脆声问道。
“大哥？你怎会在这里？”
是了，紫玉书院，简和云简和雨都在紫玉书院的男子班里读书，妻主说过这次诗会书院里的男学生也?回来，他怎么就忘记多想一下他们也定是会参加的呢？
简和风抿了抿唇，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懊恼，他默默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奈何对方却暗暗压着力，他抬头对上简和雨的眼睛，能看见他那张满是假笑的眼睛里藏着威胁。
简和风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脑海里又想起来曾经那些不是很好的记忆来。
简和雨喜欢抢人东西。
从杨氏成了简家的当家正君开?始，不管是屋里用的，身上穿的……但凡是简和风有的，简和雨都要抢了去。
其实很?多东西他并不喜欢、也?不想要，但是他就是喜欢抢简和风的东西，哪怕是烧了、砸了、毁了……
只要能不让简和风好过，简和雨就开?心。
最?开?始的时候，简和风还会和他争，还会哭、会闹。
后来……
后来奶爹死了，简家唯一护着他的人也没了，母亲的默不作声、下人的冷眼旁观……
时间久了，简和风慢慢学会了无动于衷地看着简和雨抢他的东西。
其实也?无所谓，东西没了也?就没了，简和风一直觉得他已经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值得失去了。
但是现在，他的余光不经意地落在身旁的一角白衣上，简和风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慌。
手下发力，他强硬地将简和雨的手扒开?，冷声道：“简公子慎言，母亲早与我?已经断绝了母子关系，我?如今已经不再是简家人。”
这对话一出，周围的人皆是一愣。
简和雨的大哥，简家的大公子，这里的人可是没有一个陌生的。其实最?开?始秦言说她的夫郎叫简和风的时候，一群人就愣了一下。
简和风，不就是名满整个县城的那个灾星嘛，本以为是同名同姓，众人又见简和风气质出尘，只猜想着定不是一个人。
哪里料到这还真?是一个人。
简和云还在惺惺作态，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之姿:“哥哥，母亲一直很担心你，那日闫家的人也是上门不依不饶的，她也没办法?……”
他不经意地提起了闫家，让所有人都想起来她们还有一个叫闫秀文的同窗，是因为娶了简和风而被克死的。
“原来静之学友的夫郎就是声名远播的灾星啊。”常洁雅看见简和雨那副姿态自然心疼，抱着帮他出头的心思，顺便也?不忘帮自己出生一口恶气。
她刻意放大自己的声音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语气里夹杂着嘲讽和鄙夷。
“我?等属实是敬佩静之学友胆量过人、重情重义，敢娶简大公子这样的人做夫郎，毕竟秀文也?才刚刚去世……但是你把人带到人堆里就不太好了吧，”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各种窃窃私语声便迅速熙攘开?来。
“是啊是啊，毕竟是灾星……万一让我们也沾染上晦气，倒霉怎么办？”
“难怪肯嫁给?秦言这等一贫如洗的人，怕是没人要这才……”
“说起来秦言也?真?是想娶夫想疯了，竟然这般不怕死。”
“……”
所谓的窃窃私语声也?并没有很?小，反而在众人耳朵里落了个清清楚楚。
又是这样……
千夫所指。
即便已经习惯了这样场景的简和风还是白了脸。
他让妻主在同窗面前丢了脸，是他连累了妻主……
简和雨藏在人群之后，目光紧紧放在越水的脸上。
谭子玉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闹剧中心的三个人，其中，尤其注意的人也是越水。
至于简和云，那就更不用说了，他巴不得下一刻女人能大发雷霆，最?好当场休弃了简和风才好。
所有人都在看着越水。
……
越水静静将?说简和风是“灾星”、“晦气”的人的脸挨个一一记住之后，这才终于有了动作，出乎所有人想象的反应，没有难堪、没有恼怒。
她甚至没有多看她们所有人一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越水温柔地牵起简和风的手，帮他理?了理?鬓边被微风吹乱的一两缕头发，看着男人已经有些发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笑了一下。
“抱歉和风，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简和风死死地看着他，心中缓缓生出了绝望。
“我?本可以单独带你看梨林，赏春光。可是我却把你带到了一群屑人面前，让他们平白污了你的眼睛，对不起。”女人的声音里有一瞬间的懊恼，“为妻现在将功补过，和风可以原谅我?吗？”
从地狱到天堂的时间只有一瞬间。
简和风一颗心大落大起，整个人傻在原地不作反应，只有眼眶周围的绯红更加深了。
被骂了之后，有人反应过来大怒：“秦静之你口出狂言！竟然胆敢说我?们是屑人。”
越水转过身来，将?男人挡在自己身后，神?色冰冷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一群相信谣言还故作聪明的蠢人跟我?自然没有关系，但是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夫君，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说起读书人来，就是太拘束，为了端那一份体面，现在又是被骂屑人又是被骂蠢人的，竟然只能被气得脸色通红在那里干着急，而找不出一个他们屑于用词汇出声反驳。
人群中一位青衫女子站出来指着越水大声道：“我?奉劝你现在最好赶紧把话收回去，并且速速道歉寻求我?等原谅，这事我?们也可以大量不计较它。今日你冲冠一怒为蓝颜算是在男人面前威风了，先不说你有没有本事中举人，但你可别忘了，距离秋闱还有一段时间呢！待回了书院，看谁还会跟你秦静之交好！”
“我?为何要与脏物交好？”
越水冷冷回她这么一句，牵起简和风的手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只留给?众人一双远去的背影。
秦言平日里表现出的皆是与人为善，半分没有脾气的温和性子，今日这番表现属实是颠覆了一群人之前对她的认知。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还为方才秦言说的那些话而震惊不已。
她竟为了夫郎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