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水离开走了没多?久,简和风挽起袖子,就开始拿起扫把、抹布开始打扫房间。
秦言住书院,月余才回来。家里?的地上是脏的,物品上都蒙上了一层薄灰,角落里?也结了蛛网,灰扑扑的,让本就破旧简陋的房子看起来就更旧了。
春天来了,院子里?也开始丛生杂草,忙活完屋里?的他又继续去?忙活屋外。
就算初春的阳光不算毒辣,越是到中午的时候气温越高,还是让他出了一层汗,男人白皙的脸在太阳下被晒得微微泛着红。
院子里?是一个大工程,一上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他却连一半地方的杂草也没有清理干净。
简和风站起来,按了按有些?发?酸的腰,看着不说焕然一新却干净整洁许多?了的屋里?和院子。
眼睛弯了弯,唇角掀起了一抹灿烂的笑。
他现?在已经是别人家的夫郎了,虽然……他现?在还不太懂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夫郎,但他一定会尽快学?着做一个贤良淑德,能够帮到妻主的好夫郎的。
而且,这里?以后就是他和秦言的家了。
想到这里?,简和风的心尖化开了一丝浅浅的甜意?。
耳尖也紧跟着微微发?红,忍不住在心中默声重复了一遍。
这是他和秦言……共同的家。
望了望日色,以及邻居几家烟筒都冒起了袅袅炊烟。
应当到了做中饭的时候了。
简和风走到正屋旁边小小的厨屋里?,视线慢慢地绕了一圈,最后定在墙边的灶台上,整个人木头桩子似的僵了半刻。
他忽然想起来,他……
好像不会做饭。
简和风努力在脑海中回忆那些?自己吃过的东西,却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些?食物是怎么被做出来的。
他呆了半晌。
还是走到了隔壁。
秦商被秦言带去?了许老先生那里?,秦四娘夫妻俩中午刻意?做饭做晚了一会儿,依旧没等到女儿回来。
心中多?少有数自家的女娃多?半是被收下了。
夫妻两个自然喜上眉头,简和风来的时候,两个人还在饭桌上商量着怎么好好感谢秦言。
乡下村里?的百姓大多?朴实随意?,不讲究什么规矩。打村子里?随便瞧上一瞧,你就见不着谁家往别家串门是会敲门的。
都是直接进去?了事。
所?以秦四娘夫妻二人听到敲门声最初还一时反应不过来,后来还是张氏脑子转得快,将手中还是小豆丁的儿子递到秦四娘手里?。
“怕是秦言的夫郎,我去?开门瞧瞧,你先给儿子喂饭。”
张氏进了院子一看。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人就是简和风。
“怎么了和风?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你尽管说给哥听听?”
简和风本就不喜麻烦别人,更何?况是他不通厨艺这样?的丢脸事,他站在门外憋了一会儿,脸色涨得通红,最后还是张了口。
“张大哥,能否麻烦你教教我……怎么做饭?”
张氏脸上有一瞬间的意?外,因为?这属实是稀奇。除了生在富贵权势人家、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这世上就没有哪个男子是不会做饭的。
他不禁有些?好奇简和风的家况了?
但张氏也不是什么多?嘴多?舌、刨根问底的人。
也不多?问,只点头答应下来,刚巧他刚吃过饭,也不耽误。
张氏随着简和风到了他家的小厨房里?,一开始是口述教给他步骤,却发?现?自己是高估对方了。
他甚至连最基本做饭的工具都不认识。
“你早晨是吃的什么?”张氏实在是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他现?在严重怀疑秦言这对刚成亲的小夫妻能不能过日子。
简和风低头沉默了片刻,“……我醒来时,妻主已经做好晨饭了。”
张氏更惊讶了,声音不由得抬高:“你说秦言早起做的早饭?她做好了又喊你起的床?”
简和风脸上的臊意?愈浓。
只想着张氏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懒男人,连饭都不会做。
张氏啧啧称奇。
心道这秦言看着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成了亲倒是肯为?了夫郎舍得弯下身?子进厨房。
虽说这世间大多?数女子都远庖厨,但人家秦言自己愿意?进厨房给夫郎做饭,跟他有什么关系?
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张氏才不会多?说什么。
“不会做饭没关系,既有心想着学?就是好的。秦言这马上又要回书院了,再回来又得个把月,你自己在家可就不能再靠着妻主了,就算是为?了照顾你自己,总归还是要学?会做饭的。”张氏的声音带着些?揶揄。
听完这话,简和风的耳廓更是烧了个通红,只不停乖巧点头。
张氏不禁暗笑。
这新嫁的小郎君就是好逗。
……
认真学?着辨认各个工具作用的简和风,在张氏没注意?的地方,心思却有些?跑远了。
满脑子都是秦言马上要回书院,月旬才能回来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心坎上慢慢蒙上了一层阴霾,浮满了失落。
……
简和风自小就聪慧,在简家上男夫子的私塾时就事事都比简和云、简和雨学?得快得多?,因为?这点,还招致过杨氏的记恨。
现?在他学?起厨艺来也丝毫不慢。
很快,他就学?会了怎么使用灶台,并且完整不漏地将最寻常百姓家日常吃的简单的两道饭菜做法复述了一遍。
一旁看着的的张氏忍不住眼带夸赞。
但是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摆在那里?,简和风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学?会所?有的做法。何?况,秦言家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只剩下半袋面还勉强能用。
最后简和风在张氏的帮助下将最后剩下的那半袋面和水掺了揉,压成了面条,做了一锅再再简单不过,只有葱花和面的葱花清汤面。
简和风等了很久。
等到日色从南边划过,等到面都坨了,也还是没等到说中午会回家来吃饭的秦言回来。
他坐在桌旁的小凳子上,将视线收了回来,脖子有些?发?酸。
她定然被什么事……耽搁了。
简和风默默在心里?想着。
“嘎吱——”
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简和风猛地转头,起身?向院子里?去?看,却发?现?进来的人不是他心心念念要等的人。
来人是一个带着面纱的年轻男子,身?段窈窕修长,看着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一双又大又黑的漂亮露在外面,看着灵动异常。
他身?上有简和风身?上所?没有的。
只有青葱年少时才有;
只有没被苦难磋磨过;
所?娇养出来的那种灵气。
其实早在在简和风打量秦杨柳的时候,秦杨柳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简和风。
男人身?材高挑修长,皮肤光洁白皙、眉目如画,不像是村里?乡下被养出来的、经常下地干活皮肤又黑又粗糙的男子。
即便是满腔嫉妒,秦杨柳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男子确实是比他好看的多?的。
他今日一早去?村里?相?交甚好的闺中好友家里?玩,结果一进去?,对方就神?神?秘秘告诉他说秦言娶了夫郎。
当时秦杨柳就坐不住了。
秦言是村子里?最优秀的女子,长相?好看,脾气性格也没得挑剔,要说唯一的缺点,那就是家里?太穷了。
他一直以来都对秦言若即若离,心里?有几分心思却又不敢靠的太近。
而且秦杨柳从来都认为?是他在挑剔着看不上秦言,没想到她竟然不声不响成了亲。
一时间秦杨柳的心底像打翻了一堆调料坛子,各种酸的咸的味道混杂成一团,在好友那里?也是坐立难安,没待多?久就来了秦言家里?。
他倒要看看,秦言娶了个怎样?的夫郎!
“这位公子,不知你是?”
最后还是简和风打破了平静,先声问道。
“哥哥长得真好看。”
秦杨柳浅浅笑了声,主动走过来亲昵地拉住了简和风的胳膊,调皮道。
“想必哥哥一定就是静之姐姐新娶的夫郎吧?我叫秦杨柳,是从小和静之姐姐一起长大的。”
简和风不常与人来往交际,杨氏不允他随意?外出,因而他平日里?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书,刺绣,守着云月度日。
因而就连一个年龄相?当的好友都没有。
孤单久了,这样?骤然被一个同性这样?亲近,让他很不习惯。
所?以简和风有些?手足无措地将手抽了出来,礼貌地对秦杨柳微微笑了一下,有意?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谢谢。”
秦杨柳手被挣开,面纱后面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扬开了一个笑,大眼睛里?面铺满了天真无邪。
“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简和风敛着眉,礼貌而疏离,安静道:“我叫简和风。”
“那我以后就叫你简哥哥怎么样??静之姐姐真是小气,娶亲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我一声,至少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算是……也总该是说一声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话间还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简和风,就好像有什么是简和风不能知道似的,故意?低下声来。
话也说得模棱两可,含糊其辞。
简和风注意?到了他口中几次三番出现?的那个名字,心下多?少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还是问出了口。
“你说的静之是?”
“静之就是秦言姐姐的字啊,简哥哥你不会不知道吧?”秦杨柳面带惊讶。
简和风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他确实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你就是静之姐姐的夫郎了,慢慢了解也不晚。”秦杨柳体贴地劝慰他,而后又问道。
“简哥哥家是哪里?的?简哥哥真是个好男儿,不嫌弃静之姐姐家里?贫肯嫁过来。家里?人也是愿意?这桩婚事的?”
简和风微微皱了皱眉,没应,秦杨柳就自说自的。
“静之姐姐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女郎了,就是家贫了些?,连一份聘礼可能都拿不出来……这男儿家的父母也是大多?不愿意?自己儿子嫁到妻家受苦的……”
简和风一脸平静。
他虽然不善与人交际,胸中却并不是没有丝毫城府。富贵人家的后院,尤其是男人多?了,总是要脏污了些?的。
那些?心计,话里?面暗藏的曲折,简和风从小看杨氏看多?了。
耳融目染,心里?比谁都清亮。
这个叫秦杨柳的男子在他面前说的这一番话里?暗藏的意?思他自然都是听明白了的,无非就是秦言与他青梅竹马,关系亲近。
那未尽之言里?也不难猜,大意?就是这个男孩与秦言两情相?悦,但是因为?秦言家里?穷,所?以家中父母反对这桩婚事。
果然,接下来秦杨柳接下来的话句句如简和风心中所?想。
“我与静之姐姐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她如今娶了简哥哥这般好的男子,我打心底里?为?她高兴。静之姐姐成了家,以后杨柳就不能再不顾及规矩时常来看她了。简哥哥可要帮我好好照顾静之姐姐,她一个女人家粗心大意?的,天冷总是不记得加衣,还有……”
“哎呦呦,和风你这院子怎么回事,大老远就闻见一股子骚味。”
秦杨柳大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
两人同时往声的方向看去?,只见张氏慢悠悠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还抬着手面带嫌恶地在自己面前扇了扇,好像真有什么味道似的。
简和风唇角微微牵扯了一下,他知道张姐夫是帮好心帮他来解围的。
但是他一声不吭并非是任对方欺负。
这个秦杨柳耍出来的这些?一眼看透的小把戏,他只是都不在意?罢了。
他在意?的是……
秦言对秦杨柳的态度。
张氏走过来站到简和风的身?边,途中还给了他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看这说的,好像秦言和你两情相?悦似的,我这弟弟刚嫁过来不知道。我长久以来看到的可都是只有你一个未出阁的男子每天死皮赖脸地来缠着秦言。”
说着张氏冷笑一声:“要秦言真是对你有什么意?思,你们两情相?悦那自然没人说什么,可是就是个瞎子也看出来秦言对你的冷淡。这先暂且不说,以前秦言还是一个人,你不守规矩整天来秦言家里?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可如今你明知秦言都成亲了,还跑到人家夫郎这里?故意?说一些?话可不就是故意?犯贱不要脸?”
秦杨柳被这么直白说了一通,直对张氏恨得牙痒痒。
这个泼夫,真是多?管闲事!
越水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她早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张氏舌灿莲花将秦杨柳骂了个狗血喷头,心知简和风没有受欺负,便放下了一颗心。
秦杨柳看到是秦言回来了,立马变出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张哥哥你怎得这般说我。”
而后才怯生生地看向越水,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静之姐姐。”
越水看都没看这男版绿茶一眼,径直走到简和风面前,面带歉意?。
“抱歉和风,我临时凑了村里?的牛车去?了集市上一趟买了点东西,回来晚了。”
简和风没来得及说话,只赶紧伸出手去?,想帮着接过她身?上的大包小包。
“怎的买了这么多?东西?”
“都是家里?缺的,没乱花钱。”越水笑着避开他的手,而是将装衣服的小包和装蜜饯点心的小包递给他,还有一串糖葫芦。
“这些?轻,你拿这些?。”
点心松软易碎,糖葫芦上的糖浆被太阳一晒也容易化。
越水单独提了一路,又是小心护着避免磕磕碰碰,又是用袖子挡光的,总算到家的时候两样?东西还是完好的。
简和风看着手里?的东西忍不住一愣。
“妻主浪费银子买这些?东西作甚?”
“你不是喜欢吃吗?”
女人眼中带着笑意?和包容,打乱了简和风平静的一汪心湖。
两人闲聊时,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喜欢吃糖葫芦,没想到她就真的记住了,还为?他买了回来。
秦商也在外面见识了自己亲爹几句话怼的坏男人说不出话来的厉害,进来的时候都是挺着腰板进来的,与有荣焉。
她捧着那束捧了一路的花,哒哒跑到简和风面前,扬着小脸献殷勤道。
“师父师父,这是师娘在路上专门给你摘的花。可稀罕了,上午还没开呢,我和师娘下午回来的路上就开了,师娘说这些?花是专门为?你开的。”
秦商这话一出,直把简和风弄了个大红脸,尤其是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
古人还是有他们含蓄内敛的一面,就是夫妻之间,也从不轻易用话语表达爱意?。
简和风轻咳一声,忍不住瞥过头去?,连脖子都开始泛起红来,显然是害羞了。
越水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傻笑,也红着脸,装出一副天衣无缝的愣头青样?子。
好一对恩爱的新婚眷侣。
……
张氏早在这对小夫妻旁若无人秀恩爱的时候就开始瞠目结舌了。
谁说秦言是个木头桩子不解风情的?他可是一点没看出来。
又是给买点心又是给送鲜花的,有谁会比她还会哄男子的欢心?
不是说送的东西多?贵重,一束路边的野花而已。只是那份体贴和用心,就足以让人动容。
哪个女子能走在路边看到花的时候会想起来折送给家中的夫郎呢?
成亲这么多?年,秦四娘可从来没想着给他送上朵花。
秦杨柳被忽略了个彻底,尤其是看到从来冷淡对他的秦言对着别的男人这般温柔,眼睛都被气红了。
他不甘寂寞又喊了一声。
“静之姐姐!”
这下一直无视他的女人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只是那眼神?里?没有半点看简和风的温柔,看他的时候,全然是礼貌和疏离。
“往日里?看在同村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你持书来请教问题,我见你好学?便也就指与你一二,从未有过其他的私情。除此之外,从前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如今我已有了家室,以后就更无甚关系了。”
“……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也不要故意?在我夫郎面前说这些?故意?让他误会的话。”
秦杨柳僵着,一颗心被紧紧捏住了似的难受。
秦言这番话无益于是当着简和风的面打他的脸,尤其是方才他还在简和风面前说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一旁张氏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嘲笑和鄙夷,这一切都让秦杨柳恨的几欲发?疯。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被人折辱过。
秦杨柳手攥得生紧,牙关被咬的咯咯响,终于抛弃了那副柔弱的伪装,羞愤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