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琬心里头那点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
叶女士手上抱着两个老大的快递盒,站在驾驶座外侧腾出手敲她的车窗。程嘉琬只得敛了思绪,拿起包包和保温饭盒,伸手推车门。
叶女士往边上挪了一步，方便她把车门打开，“都回到楼下了,不上去，在这发什么呆呢？”
“在等微信消息，有点事儿。”程嘉琬含糊道,余光瞧见叶女士手里的快递盒上大大的某个熟悉的绿植品牌的logo。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又是老程的手笔。
研究了大半辈子经济的老程，这段时间迷上伺弄各种花花草草。但迷上是一码事,能不能养得好又是另一回事。
事实证明，老程说是迷上养花，不如说是迷上种花。不过只是爱种,并不爱养。
买是经常大把大把买回家，但都养不久。
所以他爹在朋友圈里，只见晒他最近家里又添了什么花,从不见炫耀以前养的花开花的美照。
因为都死了。
程嘉琬瞧着那两大件的快递,皱眉道，“怎么买回来这么多？”
“说是搞活动打折。”
“你帮我拿一拿，太费劲了！”
程嘉琬帮着叶女士分担了一个包裹，塞得满满当当的,还挺沉。
老程正在家里捣鼓那几株幸存的绿萝。见她们回来,赶忙过来迎,接过包裹后就开始动手拆……
叶女士还有事要忙，终于顾不上唠叨她。程嘉琬一边吃东西，瞧着自己亲爹在一旁劲头十足地将买的那堆花花草草从包裹里取出来，东一棵西一株地摆了客厅一地。
风信子，仙客来，长寿花，蟹爪兰，甚至还有好几盆老根的多肉，亲爹仗着自己养花养多了，养花的技术没见半点长进，人倒是开始飘了。一次买这么些，也不知道这次能活多久。叶女士也是纵容他纵容得很，见他这样糟蹋东西不仅不拦着，还乐呵呵出门帮他取包裹。
以后傅时衍也这样的话，我肯定要说他的。程嘉琬心想。
她在家里逗留到四五点，临走的时候，老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纸袋子。程嘉琬低头往袋子里瞧了瞧，是两颗青绿绿圆滚滚的仙人球，她的大半个拳头大小的样子。
“我不爱种这些，也没空管。”其实主要就是懒，除了恰饭需要不得不干的工作外，她对很多事情都缺乏耐心和恒心。比如养宠物，程嘉琬能接受偶尔牵着出去溜溜狗，给它放放狗粮，闲着没事逗它玩玩，但是绝对做不到像领了工资一样，稳定地照顾它的一日三餐，每天固定带它出去散步，给它清理狗窝，它生病了也不管自己加班累到多呛立马带去医院……
养花花草草也这样，兴致还在的时候，可能会每天都记得去瞧上一瞧，兴趣一不在了，加上正好又忙起来，估计叶子都积灰了也不一定记得去看上一眼。
关于这一点，她其实也是遗传的老程。只不过她对自己认知够清晰，要装饰也是直接去花店买几束鲜花回家插花瓶里，其他是万万不愿害人花花草草性命的，而老程总是自认为可以做得到……
“仙人球很好养的，也不怎么用照顾。”老程老神在在地给她传授经验，“泥巴干的时候浇一浇水就成。不记得也没关系，这东西很耐旱的。”
“回头你把它放书房里，小傅平常用电脑用得多，可以吸收一下辐射。”
亲爹这样说，程嘉琬就不敢再反驳什么了，就怕他又来一句，都多少年的感情了，你怎么一点不懂关心人。
她想，人真的不能说谎。
撒一个谎很容易，但后续却需要说更多的谎来圆第一个谎。
虽说现在不需要说什么来圆谎，但为了不露馅，她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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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琬回到家时，傅时衍果然还没回来。
她洗完澡后倚在床头略略合计了一下自从两人住一起后傅时衍加班的频率，突然就觉得自己以往加的那些班在他面前真是不值一提。要说她那叫闲一阵子再拼一阵子命，那么他，就应该说是基本天天都在拼命。
想想也蛮不容易。
许曦这时候恰好给她发微信吐槽自己游戏五连跪，遇到的队友一把比一把坑，偏偏还是直播，粉丝不仅不心疼，还在她空大的时候刷屏666刷到飞起。
程嘉琬回复完她的吐槽，便在微信里感慨，“以前网上老说程序员一个月挣多少多少钱，年终奖动不动几十个月的工资，现在想想，谁不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们都只看到人家面上的光鲜亮丽，没看到人家拼死拼活加班的时候。”
“钱难赚，屎难吃，没钱连屎都没有。”
“咦，你也不嫌恶心。”
“专门恶心程央央，啦啦啦。”
许曦显然不是个会受她影响也跟着长吁短叹的货，但这句“钱难赚，屎难吃”却是心里话。
虽说她现在正当红，挣钱简单，来钱又快，但树大招风，为了抢资源要搞倒她的人也不在少数。她以前待过一年的一个直播平台，某个超人气主播就是被对家揪着以前直播时候的一个口嗨给搞凉了。再说，这年头，什么东西更新换代都快，尤其是网红这种虚的，都说不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还风风光光的被网友追着捧着，说不准明天就被身后那帮虎视眈眈的人给取代了。
“话说，你8号去不去给我加油的。”
12月7、8和9三天是一年一度的英雄联盟全明星赛事。今年的全明星赛难得在S市体育中心举办，出赛的不仅仅有各赛区票选的职业选手，还包括了主持人，解说，教练，主播等人。
许曦作为电竞圈里有名的超人气女主播，被主办方邀请。到时将担任解说嘉宾，还会将跟职业选手搭档，在哀嚎深渊地图上进行全明星慈善2v2锦标赛。
程嘉琬说，“我是想去来着，但我对英雄联盟一窍不通。”
“又没要你懂，你就举着我的灯牌，无脑喊曦姐牛-逼就成！”
“……”
“据说吴宇霖会以特邀嘉宾的形式参赛。”许曦开始利诱，“到时候要个签名合个影应该不是大问题。”
吴宇霖是程嘉琬本命爱豆，从小学一直粉到现在。她倒是知道他有玩英雄联盟，没想到竟然还会来参加全明星。她有些心动，“他真来吗？”
“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曦还开着直播，这会进了游戏，便没空再再跟程嘉琬闲聊。
留下一句“游戏开了，回聊……”便直接闪人。
傅时衍还没回来，她一时也没想出来要干嘛，索性在手机里打开了许曦的直播。
许曦首播那天，程嘉琬去过她直播间给她刷火箭，再说她的直播间就在首页，超显眼的位置。程嘉琬没费什么时间就找到了她的直播间。
“等着看姐怎么血carry吧。”许曦刚选完英雄，正嘻嘻哈哈地跟她的一众粉丝立flag，“只要队友给我发育的时间，我中单发条还是很强的。”
话才说完不久，弹幕里就有粉丝爆料，“怕是C不了了，对面中单是我乾哥，拿的妖姬hhh。”
“真假我乾哥？”
“ALBB中野双排，提前给我曦姐点蜡。”
“前排吃瓜，坐等曦姐被虐！！”
“等一个六连跪。”
游戏进入加载页面，还真是ALBB中野双排。弹幕瞬间刷了满满一屏的蜡烛……
许曦活动了一下手腕，吐槽，“你们这帮假粉丝。”
游戏程嘉琬看不懂，就知道许曦说好要carry的发条，从开局便一直被对面妖姬压着打，还挺惨的样子。
账号里还剩点币，她刚给许曦刷了礼物，就听到客厅里熟悉的拖鞋贴地时候的踢踏声。
程嘉琬丢下手机便往房外走。
傅时衍从厨房里倒完水出来的时候，看到程嘉琬赤足站在房门口的过道，正往他的方向看。
他回来的时候，她在客厅里留了一盏小吊灯。他也没有久待的想法，吊灯的亮度已经足够，便没开客厅的大灯。
这会，她站在过道，随意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微微闪烁着暖色的光，脸部表情在光线的明暗之间显得无比柔和。
他注意到她赤-裸贴着地面的脚，下一秒。不赞同地蹙了眉头，“把鞋穿上，地面冷。”
南方没有暖气，家里也没开空调，地板还真是挺冷的，只不过她刚才急着跑出来，一时没顾上这么多。现在被傅时衍一提醒，地面传来的阵阵凉意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程嘉琬返回卧室把棉拖穿好。她其实也没什么特要紧的事要跟傅时衍说，刚才就是知道人回来了，脑子里想着要出来看一眼，确认一下，然后就急哄哄跑出来了。
傅时衍喝完水后坐在客厅里靠着沙发吸烟，从程嘉琬的角度看过去，腿长的优势展露无遗。
他在她面前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很注意。程嘉琬想着他最近加班确实加得狠，可能是压力大，便没制止。
她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见他视线停在茶几上那两颗圆滚滚的仙人球上，便解释说，“下午的时候我爸让带回来给你的，说放电脑边可以吸收辐射。”
这说法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科学依据，但毕竟是老丈人的一番心意，傅时衍没有不领情的道理。
他把烟熄了，长手一伸，将她拉进沙发里，“有没有替我感谢他。”
“我不习惯跟亲近的人说这些，总觉得那样很有距离感。”
“那等我忙过这段时间。”他才抽过烟，身上还存了些烟草的气息。方才隔着距离还好，现在程嘉琬无论如何忍受不了这个味道，拧着眉头推他，“臭。”
他顿了一下，然后低头去嗅自己的衣领，虽然并没闻出来什么，但还是放开程嘉琬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程嘉琬只穿一套珊瑚绒的睡衣，这种气温下，傅时衍这个人型暖水袋一走，便开始觉得冷。
她重新回了卧室。
手机里忘记退出的界面还放着许曦的直播。许曦那方三路水晶被破，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门牙在超级兵的敲打下瑟瑟发抖……
她不忍心再看许曦鬼哭狼嚎的囧样，退了直播准备休息。
傅时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正侧着身酝酿睡意。
他连头发也一并洗了，不过明显没有用毛巾认真擦过，因为他压在她身上时，有水珠滴到她的脖子。
“不是说等我？”他的下巴搁在她颈窝处，呼吸间喷洒出的热气带着木糖醇的清新，那热度，轻而易举盖过了滴在脖子强的小水珠的凉意。
“什么时候？”虽然临睡时脑子脑子不太精明，但程嘉琬可以确定自己方才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傅时衍手指卷着她的发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过的。”
“那我洗了澡在家等你呦~”
程嘉琬脑子里刚想起来这句话，他已经学着她当初的语调把话给她重复了一遍。
“……”
他可真会欺负她。
她惦记着这件事，时刻严阵以备的时候，他在她面前半句话不提这回事，好不容易她以为这事翻篇了开始松懈下来，他冷不丁地就给她来一个“秋后算账”。
“我那会，那会是在玩那个真心话大冒险……”面对他的旧事重提，程嘉琬耳根子十分给面子地先红为敬，紧跟着脸也没能幸免地染上一层红晕。
他不讲理地打断她的话，在她耳旁低声道，“我当真了。”
程嘉琬被打断得有点懵，语塞了半晌，憋出来一句，“讨厌你。”
“我喜欢。”他放开了她的发丝，伸手去刮她的鼻子，一上一下，直刮得她鼻痒，“不就是洗了澡在家等自己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什么……”她还没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他整张脸就直直地朝她压了下来。
傅时衍头埋在她的肩胛骨，程嘉琬低头时只能看到他的浓密乌黑的发顶。她发现他似乎很喜欢她的锁-骨，每次都特意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照顾它很多回才肯放手。
上回的惨状程嘉琬至今还印象深刻。
对于不爱运动又不擅长运动的她来说，纵使自己不是发力的那方，但一场下来，还是觉得累到不能自已，更何况身体力行的那位呢。
她看着傅时衍的发顶，心想，他不是连着加了好几天班了么，并且今天，虽说比往常回得要早，但也还是加了班的，怎么还有这么富足的精力。
常运动还是有常运动的好处的，你看傅时衍，体力就比她好太多，完全不知道累的。
脖子上传来一阵疼，她被迫收回自己的思绪。傅时衍不满她的表现，在她锁骨处惩罚性地嘬了一口，拧眉提醒她，“专心点儿……”
程嘉琬彼一收回注意力，便感觉到身下突如其来的充实感。作为一位空有一身理论知识的生手，虽然有过一次实操经验，但至今仍是云里雾里，完全找不到任何章法，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任由傅时衍动作。
但她跟砧板上的鱼又不一样，因为这整个过程，累是累点，但于整体的感受而言，还是欢愉占的上风。
程嘉琬被他来来回回折腾得出了一身薄薄的汗，然而运动的发起人兴致却半分不减，抱着她换了个姿势还要继续……
这一继续，她的早睡早起的早睡就彻底废掉了。
等到酣战终于结束，程嘉琬直觉得自己累得只剩下半条命。她枕着傅时衍胸口，伸手抱着他的腰。他的身体还是热的，额头和鬓角上的汗还没干。
她的脑袋贴在他胸口，感受着他胸腔的起伏，冷不丁就把方走神的时候想的事儿问出了口。
“你不累吗？”
“怎么，还想？”傅时衍故意曲解程嘉琬的意思，她在她身上逡巡的手稍稍使了点力，“要是想的话，我不介意……”
程嘉琬把身上最后的力气毫不节约地全使了出来，从他胸口爬起来，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捂他的嘴。
傅时衍隔着她的手笑，她手心贴着他的嘴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唇线随着笑容的细微变化，以及他呼出的温热气息。
她愤愤地收回手，红着脸伏在他胸口装死。
两个人静了会，程嘉琬想起白天的事，于是唤了一声，“傅时衍。”
“嗯？”他的声音还带着魇足之后的沙哑。
她将脑袋从他胸口抬起，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傅时衍看着她，喉结动了动，新闻里那个昏暗的灯光下的身影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阎彬走了之后，他又去网上搜了那组照片，“拥-吻”应该是不存在的，但是照片里，她确实在看陈楚毅。
虽然师出无名，但就是没法做到不在意。
程嘉琬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我跟你朋友，就是阎彬，我跟他相过亲。”
傅时衍的眼神暗淡了些，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看出来了。”
“啊？”
奇怪，明明她面部表情控制得还可以。在法庭上的时候，她也没少诓对方当时人和律师，效果都很不错。
怎么到他这，就被看出来了？
“你说谎或者不自在的时候，手上会下意识使劲。”
那次回园丁公寓的时候，他就有留意到她这个小动作，后面在见到翟湘湘那会，她脸上表情虽然无懈可击，但是握着手机的手，像是要把它捏碎。
今天见到阎彬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过他不是神仙，并不能精确地猜到俩人相过亲这一层。
程嘉琬怔愣了不止一下。他不说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间做了这么些小动作。
“你是侦察兵的吗，观察力这么强。”她说。
“我是侦查兵总司令”傅时衍卷着她垂到他胸口的发尾把玩，“所以，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要老实交代吗？”
他问得十分漫不经心，问完后却十分认真地等着她的回复。
程嘉琬回答“没有”回答得很快。
傅时衍停了一会儿，然后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