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天黑了,点点灯火在鳞次栉比的小屋内燃起,好似星光坠落凡间。

客栈内,灯火通明,一驾驾或简易或豪华的马车在客栈前排成一列,马匹被店小二卸下,牵往了马厩。

马匹的打响声,人声,车声,声声纠缠在一起,绘成一幅县城夜景。

这年代,无瘟无灾,家家有田种,有饭吃,也算是难得的盛世。

楚留香从客栈上空飞跃而过,轻落在门前,捋了捋胸前垂落的发,扬扇走入客栈。

他一袭蓝衫,手上提着从城内最好的糕点铺打包来的糕点,他似乎总是在笑着,清澈的眼中闪烁着烛火般的光。

在楚留香踏进客栈的一刹那,客栈内人来人往都遮掩不住他的特殊,视线总是牢牢的黏在他的身上。

像是没发现这些粘聚在他身上的视线,楚留香直径上了楼。

在推开客房门时,他脸上的笑却突然消失了。

客房整理的很干净,整齐摆放在一边的行李也同他离去前那般未曾改变。

但还是有什么不同了。

在门前的地面上,留下了半个印着泥渍的脚印,楚留香将自己的脚放上去比对一下,发现这个脚印比他的脚还要大上一圈,可想而知,那个进入屋内的男人长的有多么的庞大。

但是能印下这么深的脚印也足以证明那个人并不高的功力,若仅仅只是个子大确是奈何不了那个小丫头的。

楚留香走到桌前,注意到桌前的两个茶杯,他抹了一把桌面,抬起手看了一眼手指尖,薄薄的一层粉末,虽然用眼睛很难看见,但用手抹过桌面时还是能感觉的出来。

楚留香收回手,抖去指尖的粉末,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云琪睁开眼的时候是在所有人都离开那间屋子的时候。

其实睁开眼和闭着眼没有什么两样。

都是黑黝黝的一片

将喉内含了多时的冰块吐出,云琪深深的喘了口气,喉咙中被冰了太久,即是她修炼的就是阴寒的功法,呼吸间,喉咙还是犹如刀刮般的疼痛。

看来为了保护嗓子,好一段时间她都不能说话了。

她的功法若修到高层,手触之处皆可成冰,刚才含着催人入睡的药的液体含入口中时,她便运转内力令它结成冰,含在喉咙里令催眠效果生效不了。

不过好几次颠簸都害得她差点把冰咽下去。

结果被送到这里,根本没有人在她边上说话,也没有人对她动手脚,自己含了半天的冰块看来都是白搭

看来睡着的人未必能都能探听到消息。

忽的,一点烛光在通风口亮起,洁白的指尖隐隐透露在后。

“听竹,你醒了吗?”

空灵清脆的女声在黑暗中听起来犹如划破黑暗的仙音。

这声音非常耳熟,因为太过悦耳,哪怕懒得记事如云琪,也立即认出这是秦荷的声音。

听竹?

关在黑暗之中,给予新的名字……

云琪好像知道为什么那些送回家的少女会六亲不认,拼了命的想要将家人将她们送回去。

千想万想,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久远以前就会有人懂得‘洗脑’,最重要的是还都成功了,这洗脑的成功率简直要上天啊。

如果她猜想的没错,她会被关在黑暗之中,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以‘听竹’之名来唤她的名字,等到她应声之后,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按心理学的角度讲,就是当人的恐惧跨过界限,就会凶手给予她的一口水,一点光,一分自由都是凶手的仁慈,恐惧慢慢转化为感激,受害者会将自己的安全和凶手的安全联系在一起,更有甚者认为凶手是自己的拯救者,也就是现实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在现代不是什么生僻的词,但是古代这个词是听都没听说过。

但即使是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现代人在凶手面前也不能避免得这个病。

人类都有脆弱的一点,只可惜,云琪的恐惧点和脆弱点不在黑暗上。

对她来说,时不时的黑暗,就好像让她更能理解幼时的友人一点。

那清脆的声音又唤了几声,见黑暗中没人应声,发出一声柔和的轻叹,泯灭了黑暗中唯一的星点烛光。

那声轻柔的叹息就好像在惋惜她的不听话一样。

云琪深深的觉得自己的脾气算好的,换做之前被绑架的姑娘,估计现在已经破口大骂,或者软弱些的已经开口求。

关在黑暗中反正没事情可做,正好有助于她打坐练功。

虽说师傅已告诉她不需在担心走火入魔,但为防将来不能习武她还是停了两个多月没有修炼,此时打坐只觉得气息更稳了。

她是在冲击功法第六层时才走火入魔的,第六层原本便是功法的分水岭,本便难突破再加上她当时因为卡了太久心浮气躁走火入魔也不奇怪,最令云琪可惜的就是原本都练到第五层了现在又倒退回第四层,简直比走火入魔还令她心疼。

盘膝靠墙而坐,入定后时间的流逝倒也不算难熬。

“听竹,听竹。”

好似不染尘世的女声在通风口响起,烛光也再一次燃起。

“肚子可饿了?”

云琪盯着烛光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没应声,有合上眼。

又是一声柔和的叹息,通风口响起一阵沙沙的声响,脚步声一点点远离。

云琪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舒畅,周身从头到脚趾都被寒意笼罩,似乎吐息间都能喷出白雾来。

在黑暗中,她只能凭自己的心率计算时间,大约估摸着时间。

两个时辰后,又是一阵脚步声从通风口靠近。

“听竹,听竹。”

“可有口渴?”

她仍旧没有出声,脚步声再一次远去。

这么几次下来,脚步声还是缓慢,不骄不躁,有这等耐心难怪那些女孩全入套了。

只是云琪觉得有一点奇怪。

秦荷若是幕后黑手,制造了这么大的风波,以她的心计来说,绝对不会以身犯险,如今却亲自上阵…

云琪想了一会儿就将疑惑放在了一旁。

在云琪以既来之则安之的粗神经安安稳稳修炼内力的时候,楚留香为了找寻最后一点线索简直快跑断了腿。

他已经从几个府内的丫鬟口中探听到密道出口那块区域确实被家主列为了禁区,除此之外,他还探听到一些有意思的。

“胡公子,你是不知道啊,老爷说撤回状纸的时候,夫人哭的就像是马上要撞柱子求死一样。”

竖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衫,圆溜溜的眼看了看四周,然后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靠近了楚留香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云琪那妮子的那番自我介绍实在让人印象深刻,本便是假名,可不就是胡说八道么,想来好一段时间他都会以胡姓做化名。

“我之前,就是小姐失踪还没被找到的时候,曾经看见过老爷半夜偷偷的从地道下去,想来老爷……呀,我不该说这些,夫人唤我了,我先回去了。”

温润柔软的气息随即抽离。

楚留香微笑着目送小姑娘离开。

若他没猜错,其他地方府衙内的家主因也是这番状况。

半夜从洞穴潜入丐帮分舵,难道是为了探望女儿?

楚留香没再多想,他还急着将那鬼灵精的小妮子救出来。

云琪初次来到江苏,在这上元县更是没有相识的人,以她的个性看似大大咧咧单纯不知事的模样,但是警惕性极高,就算是楚留香到现在也不过知道她的姓名,以及凭借她冰酒那一手猜测到她的师承,除此之外,他也是一无所知。

而在她被抓走的时候,却在与人喝茶。

整个县城中,她唯一认识的也就那么一个人了。

他趁着月色攀上城南秦员外的墙头,藏身于树影重重间。

在巡逻的家丁绕过之后,他贴墙滑行至后院,立即看到了那处被完全刨开,暴露在外的地道入口。

人影一晃间,楚留香宛如一条灵蛇,闪身见就钻进了洞穴。

若是常人,绝对不会在官府刚发现通道时就回到这密道里。

但是会做出这种案子的人定不是常人。

楚留香沿着通道向下,摸了摸潮湿的石壁,发现这石壁修造的越来越宽,和之前从地窖中逃出时经过的石壁有些不同。

复行几步,地势便平坦起来,好似来到一间方方正正的房间中。

房间中有一盏烛火,红烛发出轻微的炸裂声,不稳定的火给给房间晕染上一层橙色的光晕。

红烛摆在一张四方的八仙桌上。

桌前坐了一个人。

“你来了。”

安静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好似就只是因为看见楚留香进来而说出这句话。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是姑娘让我来的。”

楚留香走近几步,像是惋惜又像是疑惑的开口:“以秦姑娘的才智,在将那妮子带离时,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你偏偏却留了两个杯子在桌上,还特意留下了脚印和桌子上的粉末。”

秦荷的脸被橙光映的更加雪白,她微微颔首道:“你是被丐帮请来的江湖中人?”

楚留香道:“没错。”

秦荷道:“我听闻,江湖行事自由一套规矩,不会因官府的压力而闭口不言。”

官府压力,闭口不言?

这八个字倒是说的很有深意。

楚留香没有答话,只是用一双清澈的眼看着面前的少女。

秦荷面色沉静的替自己满上一壶茶,平静道:“上元县发生的失踪案是我做的。”

接着,她又徐徐说道:“秦荷请胡妹妹来原本只是想给她讲个故事,只是看她如此天真可爱的模样,反倒令秦荷有些不忍开口。”

楚留香还是未出声,他知道,此时秦荷需要的是他聆听而不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