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咬他

秦星羽反应过来时, 已然被抵在那深色木纹的大门后,俞笙的双手力道不紧不松,一只揽在他修身睡衣的腰侧, 另一只搭在肩头。

秦星羽知道刚才通话时,对方已然在路上了,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 此刻他那双漂亮明澈的大眼睛, 透着些许茫然, 对上的是俞队长仿佛压抑已久的炽烈目光。

“别动。”

俞笙按在他腰间的那只手紧了紧。

秦星羽身子瞬间一僵,扬了扬眉,忽然间就想起,对方该不是又威胁要吻他吧?

不过,反正他也不怕。

闪着那双清清亮亮的双眸, 他非但不怕, 反而还略带挑衅般地迎上对方强势的眼神。

谁想到人家小俞总压根儿也没威胁他,那双黑曜石般的深邃的眸子,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最后目光落在他右手的水蓝色的睡衣袖口间。

即便那睡衣袖口稍长,盖过了大半个手背,俞笙也知道那布料底下小臂上, 缠着厚厚的防水纱布。

尽管秦星羽这次拍戏受伤不算严重, 也及时缝了针处理了伤口, 但连伤口什么样,都有人第一时间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小俞总发照片了。

凝眸片刻,俞笙强忍下将人揉在怀里的冲动, 转身进了套房客厅。在那正中的大餐桌旁坐下, 瞥了一眼素雅淡色的桌面, 除了酒店配套的烛台小摆件外,别无他物,只在桌角上放了用彩色笔写满了标注的剧本,的确是秦星羽的风格。

秦星羽仍旧站着门后,略略歪着头,疑惑地观察对方的动静。

“我看看你的伤。”

俞笙如实开口,对方该不会以为又要吻他吧?

秦星羽站在玄关处没有动,俞笙大晚上的千里迢迢飞来南城,就为了他这点不足挂齿的小伤?

看着对方那双透着些许茫然的亮晶晶大眼睛,俞笙干脆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自己过来还是我抱你?”

秦星羽只微微顿了一秒钟,立刻自己走上前,在餐桌对面坐下了。

他只是有些心理疾患而已,并非真如传闻那般什么也不懂的精神病。最起码的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二者择一,他还是明白的。

于是他没等到俞笙亲自动手,直接举起胳膊送到了对方面前。

瘦削而白皙的小臂缠了专业的防水纱布,伤口不深不浅缝了九针,几天过去了,也没有多少愈合的迹象。

原本按照当时的医嘱,下礼拜是可以去医院拆线的,不过眼下这个伤口,明显恢复得不算理想。

秦星羽自来就这样,身体的底子差,寻常磕磕碰碰受点小伤,都比其他人恢复得要慢一些。

俞笙蹙着眉重新将纱布仔细地一点一点缠好,不说话,暗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秦星羽但凡有一丁点不舒服,他都心疼,他一心疼就不想说话。

之后的几天里,小俞总顺理成章地住进了秦星羽套房的另一间卧室。

与此同时,已经来了南城好几天,既堵不着秦星羽,也见不着俞笙的宋雨画,改变计划,将目标人物锁定在了小俞总的下属身上,也就是这次随行飞来南城的王秘书。

作为J.Y集团曾在俞老爷子鞍前马后的得力干将,王秘书在时尚圈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总助,这两次探班,俞笙都带上了他。

宋雨画也是辗转周折了几日后,在剧组酒店二层的咖啡厅里,与王秘书会了面。

为此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时尚感十足的职业套装,将价值二十万的包包放在身旁的空位上,向上推了推墨镜,一副娱乐圈女魔头的气场,落座时优雅端庄:

“这次小羽的爸爸也一起来了,没出面的原因,主要是孩子对他还有一些误解,就不来惹孩子不开心了。”

王秘书凝神聆听,时而颔首微笑,别看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可是混迹于名利场上的老油条了,无论对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甭管是娱乐圈时尚圈的大佬,还是街边卖手抓饼的大姨。

至于宋雨画今天的谈话重点,一是既然他们家小羽和小俞总关系已经这么亲密,以后就是一家人,这份关系我们秦家先认了。

其次,既然作为一家人,那么秦家画堂传媒的公司和项目,以后就拜托小俞总多多照顾了。

当然,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多多照顾的含义,代表了多多砸钱投资。除此之外,还包含了以后可以打着小俞总家人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揽资源。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请王秘书引荐,见一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俞总了。

王秘书乐呵呵地端着咖啡,礼貌谦卑地洗耳恭听,没答应也没拒绝。

这个事要不是找的他王秘书,但凡换个人,都未必能处理明白。

只有他王秘书心里清楚,小秦总的家庭关系复杂,尤其是跟自己的父亲和这位继母,恩怨可大了去了。

既然有这么一层背景在,那至于这么一对夫妻,背着自己儿子,来跟小俞总攀关系,小俞总究竟是怎么想的,小秦总要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想,这里面门道儿可就多了。

于是午后见过了宋雨画的王秘书,将这个事压了下来,没往上报。

与此同时,当天下午秦星羽没有拍摄,坐在那铺了毛绒绒厚毯子的飘窗上,裹着被子看剧本,腰后也靠了个软硬适中的抱枕。

南方冬季湿冷,阴雨连绵了好几天,他腰伤也开始隐隐地犯着,不靠着或是倚着个什么东西,根本坐不住。

今天午后总算出了太阳,刚才俞笙又用专业的手法给揉了会儿腰,揉得他挺舒适的,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差点睡了过去。

直到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腰侧忽然停顿了片刻,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揉了,他才从昏昏欲睡中不大情愿地清醒过来,重新拿起剧本。

谁知道俞队长揉着揉着就开始心猿意马了呢?

于是俞笙小心地抱着人靠上了飘窗上的抱枕,还细心地调整了角度,才转身出了卧室,回到客厅自己的大办公桌前,他需要开电脑办公冷静一会儿。

午后的暖阳从卧室的飘窗倾泻而下,客厅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卧室里,飘窗上的人斜斜映下来的单薄身影。

隔了好一阵,俞笙的目光才从那人影处,回落到电脑屏幕上。

至于谁能看得进剧本,谁又能不能办得下去公,可就说不准了。

反正秦星羽剧本看得挺明白的。

就在几分钟前,俞笙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从工作文件切换成了微信网页版界面。微信的另一头,是他前队友冯曳。

无论俞笙还是冯曳,都不是闲着没事喜欢找人聊天的性子,今天冯曳特意主动在微信上戳了兄弟,一是对方给他推的戏,开机日期和机票已定好,后天出发,到时候哥几个就在南城碰头了。

除此之外,冯曳从他的酒吧手底下小弟那得着了消息,上次一番古装大男主被解约了的周亦承,近期又签了个新剧的男二,也在南城拍摄,这回人家学乖了,秘密进组,今晚的航班。

这还真是兄弟五个都在南城齐聚了。

同样惜字如金的冯曳,对待自己的兄弟兼贵人俞笙,难得地多打了几个字,还附上了周亦承的航班信息截图:

“周亦承今晚飞南城,你注意点,航班信息隐藏了,八成是知道了上回那剧解约的事是你干的。”

的确是俞笙动用资本翘了对方的戏,转手送给了兄弟景小延。

俞笙对着屏幕沉默了一会,简单地回复了两个字:

“明白。”严珊厅

“还有,小羽那边也留意点,听说周亦承新剧组离得近。”

惦记完这个兄弟又惦记另一个,冯曳真是妥妥当大哥的命。

“知道了,我安排。”

俞笙的字里行间,仍旧透着令人安心的稳定从容,他还真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的功夫,周亦承又跑南城来了。

还敢来秦星羽身边晃悠,可就别怪他俞队长手里一堆料,什么恋情、诈捐、偷税漏税之类的,可就不留了。

同时,倚着飘窗看剧本的秦星羽,手机屏幕上也闪进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小助理时川:

“羽哥,今天下午两点,宋总在咱酒店二楼的咖啡厅,见了俞总身边的王秘书。”

秦星羽那双明净如同一汪深潭般的大眼睛,闪了几闪。

“收到。”眼擅霆

懒懒地简略回复了两个字,他随手将手机丢在飘窗的毯子上。

他秦星羽也不是人们眼中那个小俞总身边不懂事、好操控的精神病小情人,俞笙安排在他团队里的工作人员,都是精英。

同样,他安排明里暗里跟小俞总博弈的人,比如刚毕业的小助理时川,也不白给。

但是无论如何,反正今天下午他和俞笙,一个假装看剧本,一个假装办公,谁也没专心。

当晚,借着俞笙到酒店楼下那家高档健身房锻炼时,秦星羽约见了王秘书。

王秘书进入套房客厅前,先在门外做了几个深呼吸,毕竟他跟秦星羽不算熟,对方也从未单独约见过他。

至于这位小俞总的小情人,究竟好不好伺候,也还是个未知数。

于是特别会来事儿的王秘书,躬身在客厅垂手而立,没敢坐下,更没敢喝茶。

秦星羽洗漱过了,刚才也服了安眠药,这会儿药效还没有上来,没有困意,抱着下午在飘窗倚着的毛绒绒小熊抱枕,坐在客厅的沙发一角,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单纯极了,也清澈极了。

只有那只递上了茶几,屏幕特意朝着对方的手机备忘录上,显示着事先打好的一行字:

“听说我的家人来见您了。”

秦星羽这句话说得礼貌客气,一如他平日里对待相对生疏的人态度,然而王秘书的心里却一丁点也不敢怠慢。

宋雨画来见他这个事,他一早就知道瞒不过小秦总,小秦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一点他门儿清。

于是王秘书的回答慎之又慎,刚才还在套房外面时,就提前想好了措辞:

“是,画堂传媒的宋雨画宋总,希望我能够引荐她和俞总认识。”

秦星羽那双羽睫颀长的双眸,轻轻浅浅地瞥了一眼对方,没有继续打字。

王秘书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顿了两秒钟,见对方不给反应,就知道是要听谈话内容。

在这件事上,王秘书还真没敢瞒,于是将今天下午与宋雨画的交谈内容,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秦星羽。当然,部分原话做了加工处理,毕竟对方话中卖继子换资源的意图太过明显。

王秘书一直都知道,秦星羽是个聪明人,至少在精神状态正常的时候,心思灵巧并不亚于他们小俞总,因而在转述时,他也只是平平淡淡地稍加提点,对方就明白怎么回事。

秦星羽终还是拿起手机,重新打下一行字。王秘书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宋总来访的事就不必告诉俞总了。”

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您放心,谁也没有资格越过您,去见俞总。”

王秘书是个明白人,秦星羽很满意,他不想让自己的家人和俞笙搭上关系。

从秦星羽的套房出来,王秘书还认真盘了一遍今天的事:

既然答应了小秦总,那么关于宋雨画上门求引荐这个事,肯定是不能汇报到小俞总那的。以小俞总和小秦总的关系,该汇报的事没有汇报,这没大碍,小俞总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因为是小秦总不让说的。

可是小秦总不让说的事,要是说出去了,一旦漏了,那无论是小秦总还是小俞总,他可都得罪了。

这一点,王秘书想得清清楚楚。

当晚,俞笙照例睡隔壁的房间,反正自打来剧组探班这两次以来,秦星羽是压根儿没让他晚上进过自己卧室的门。

不过这一晚,秦星羽睡得格外不踏实,明明服用了正常剂量的安眠药,却一直睡睡醒醒,神志迷糊,咳喘得厉害。

他有时候半夜会突然陷入惊恐失控的状态,不过这段日子在韦盛团队的诊疗下,发作的频率已然降低了。

遵韦大夫医嘱,从来不让他锁卧室的门,一直虚掩着。而隔壁俞笙卧室的门,压根儿不关。而今即便十年如一日,仿佛机器般自律的俞笙,近些时候也开始隔三差五地熬夜。

不是熬夜工作,而是熬夜想秦星羽。

就如同今晚,凌晨三点,毫无睡意的俞笙隔着两扇没关的门,听见对方卧室里的咳嗽声,立刻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了。

怕惊着了对方,他没弄出动静,只是开了一盏门口的落地灯,借着微弱昏沉的光线,看见床上半睡半醒的少年,微微蹭乱了的刘海底下额头上,带着薄薄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淡色而精致的唇角微动,似是意识不清间想要说些什么,当然,仅是想而已。即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秦星羽也说不出什么。

“小羽,小羽……”

低声唤了两句,没见反应,俞笙也怕吓着了对方,没敢再出声,而是思索了片刻,动作极轻地在另一侧上了床,贴着床上的人身边躺下,将人轻轻揽在怀里。

秦星羽被冷汗沁湿了的额前刘海,不经意间抵到了对方的胸口,虽然仍旧是睡睡醒醒的昏沉状态,但呼吸至少平稳了下来。

也是在这样稍觉安心的半梦半醒间,仿佛潜意识里不再与自己抵抗般,梦境与现实交杂的纷乱片段,也一点点地翻涌而上。

那年他15岁,刚参加了队友景小延的生日会,他们几个组合成员还表演了唱跳的串场节目。其中有个环节,主持人邀请景小延的母亲上台,读了一封写给儿子的信。

景小延的家世算是中上,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虽然教师这一行收入比不上从商,但也是书香门第的高等文化家庭。景小延的母亲写给儿子的这封信,真挚感人。

那时的秦星羽,格外羡慕。

他的母亲生前也给他写过信的,只不过在他父母帝都最初的老房子里。而那年年初,他父亲和继母搬了新房,把老房子的东西大多也带了过来。

于是15岁的那年冬天,他找了个星期天的傍晚,去父亲的新家找母亲遗留的旧物。

周亦承陪他一起。

那是他第一次去父亲和继母的新家,在一处高档豪宅小区,五室二厅的复式。

不过,他没有新小区的门禁,也不知道新家的门牌号,保安大叔不认识他们这种刚出道的小明星,需要报业主名字才能进来。

他第一次报了父亲秦耀堂的名字,被告知不对,他父亲不是这个小区的业主。第二次他报了继母宋雨画的名字,虽然对了,但说不出门牌号,于是只得当着保安面,给他父亲打了个电话。

家里似乎有客人,父亲不耐烦地匆匆说了句“让你妈去接你”,便挂断了。

周亦承陪他一起在小区门口等宋雨画。

等了约莫半个来小时,宋雨画穿了身剪裁考究的一线奢牌时装,踩着十公分的细高跟鞋,溜溜达达地走来了。

周亦承礼貌地鞠躬,叫了声“阿姨好”。

宋雨画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搭茬。

从小区门口往家里走的路上,宋雨画没看任何一个孩子一眼,却任谁都听得出,她是在跟秦星羽说话:

“怎么专挑家里有客人的时候来?”

“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懂得适时退出家庭了。”

“你爸爸心疼你,但那不代表你就可以一直赖在这个家。”

……

秦星羽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爸爸,心疼他?

他没回答,他早知道宋雨画会有原形毕露的这一天。

毕竟从前让他吃鱼,主动给他抱小弟弟,都是给他爸找个理由揍他。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话?”周亦承当场冷了脸,扬眉质问。

“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宋雨画居高临下地笑了,是一种成功女人看年轻小毛孩的哂笑。

小区那澄蓝清澈的游泳池旁,秦耀堂正宴请宾客,秦星羽扫了一眼,桌旁高谈阔论的男男女女,他没有一个认识,便拿着宋雨画给的钥匙,和周亦承一块进了家门。

五室两厅的豪宅,虽然比不上他外公在家乡的别墅,但在帝都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十分阔气。

然而,他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没有他的房间。

原定留给他的那间卧室,如今摆满了老年人的生活用品,看上去是宋雨画的父母在住。

他一言不发地带着周亦承匆匆出门,在游泳池旁的众宾客里找到父亲。

“我妈的东西呢?”他扬眉问,那个时候他的身高还没完全长起来,比他父亲矮了一截。

“你哪个妈?”秦耀堂单手叉腰,反问。

秦星羽深吸了口气,初入青春期的男生,心思本就敏感易起伏,连质问也懒得多费唇舌。

片刻之后,秦耀堂似是想起儿子今天是干嘛来的,敷衍开口:

“你那个妈她的东西在老房子里。”

“钥匙。”那时的秦星羽,态度也不太好了。

他没有新家的钥匙,也没有老宅的钥匙,他没有他家任何一个房子的钥匙。

父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一旁去了:“那不行,你们几个小孩儿把房子弄乱了怎么办,要租的。”

说话间,宾客里有位中年男人,抱着个两三岁的娃过来,看见这俩十几岁的小男生,长得模样精致又俊俏,不由得问了句:

“老秦,这你亲戚啊?”

“啊,对。”秦耀堂看了儿子一眼,笑着回答。

那年秦星羽的组合还没有大火,再婚的父亲对外都称他是亲戚。而他父亲的朋友又大多是宋雨画那边的,没什么人知道家里还有他这么一个长子。

那次,他到底还是没能拿回母亲的遗物信笺,离开时坐在东五环公路车水马龙的出租车里,周亦承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以后我是你的家人。”

秦星羽微微垂下那颀长细密的眼帘,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而今,时隔多年,秦星羽越发觉得,关于家人的记忆非但不曾模糊,反而越是在突然寂静的深夜,越是刻骨铭心。

即便一夜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他仍旧照常开工拍戏。不过午后有两个小时的空挡,他的伤口可以拆线了,他经纪人安辰特意跟导演请了会儿假,带他去医院。

原本只是个简单处理,团队的跟组医生就能做,但本着尽职尽责,尤其是小俞总又在组里,绝不能出现一丝马虎的原则,队医里好几位专家大拿,硬是没敢上手,仍旧按计划规规矩矩地带着秦星羽,到缝针的那家医院去拆线。

只不过出发时,秦星羽上车前一个没留意,让俞笙钻进他的车了,俞队长要陪他一块儿去拆线。

秦星羽不乐意了,不是怕再被跟俞笙拍个同框,而是他确实觉得这点小伤,委实没有必要劳烦小俞总陪着。

原本按他的意思,随便哪位队医老师,给他三下五除二处理了就得了。

结果俞笙不同意,非要跟着上车,以至于连打字带手语努力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比划明白的秦星羽,一路上冷着脸不再搭理对方了。

其实俞笙明白了,他的手语比秦星羽学得好,在得知对方可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开口说话后,他特意学的。

七座商务车的后排角落,秦星羽后脑勺抵着车窗,面前是俞队长强势而压迫感十足的俊脸。半晌之后,俞笙盯着这位自己恨不得藏在心尖上的人,一字字问:

“秦星羽,你到底是怕我,还是烦我?”

秦星羽既不怕他,也不烦他。

从小一块训练的时候,他甚至还敢于挑战俞队长的权威,时不时地争吵质疑几句。而至于烦对方?他更不,甚至自打俞笙买了他家斜对面的别墅这半年来,他隔三差五的晚上,还会向那栋房子望上两眼,看看灯是不是亮着,对方下班了没。

秦星羽也知道,他怕的烦的不是俞笙,而是自己。

他着实不愿意接收点什么感情信号,以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别说是万一遇到点什么失控的感情问题了,哪怕是打游戏输了,他都想死。

于是他这一次没再比划手语,对于俞笙的这句质问,他忍着晕车,在微信上一字字打下一句反问:

“重要么?”

无论他怕对方,还是他烦对方,这重要么?

凝视着面对面信息栏上这三个规规矩矩、么得感情的宋体字,俞笙还真就凝神思索了片刻,而后同样负责任地回复对方:

“不重要。”

对他而言,无论秦星羽怕他还是烦他,都不重要,都丝毫不影响他追求对方。大不了多换几种对方容易接受的方式呗,在追求秦星羽这件事上,俞笙连命都豁得出去。

秦星羽转过身将额头抵着车窗,不再去看对方,心里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五味陈杂。他有点儿生气,好像又不是生气,似乎又有点儿觉得俞笙可能会生气……

反正绕来绕去他也没盘明白这个逻辑,车子已经开上主路,有点堵,起起停停的他有些晕车难受了。

将贴了防窥膜的车窗打开了一小条缝,他努力地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关上窗子回过头时,还狠狠地盯了俞笙一眼。

那意思仿佛在说:车里不准跟他说话!

秦星羽车上不能聊天,不能看手机,也不能想事情,要不然就晕车,从小就这样。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晕车过了,今天都赖俞笙!

知道对方是难受了,俞笙也不再招惹,而是退回到后排另一侧的安全距离。只是在回到自己座位前,连平时公司的谈判桌上,都利益分毫不让的小俞总,此刻没半点儿犹豫地做出了退让:

“一会到了,你们进去,我不下车。”

不是都说他小俞总身边藏了个小情人么,如今即便反过来,秦大明星车里藏了个大老板,也没关系,他乐意。

不过,在秦星羽团队一行人下车,被独自留在车里还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俞笙就后悔了。

这种小镇上的医院,工作日的病人不多,按理来说十分钟就该完事的,然而俞笙啊车上等了二十分钟,也没见一行人从门诊大厅来。

只看见医院广场上一辆接一辆地停了七八个大越野,车门开处,好几个面容熟悉的狗仔,以及机场次次露面的前线粉丝,个个扛着长枪大炮,冲进了医院门诊大厅。

俞笙凝眉诧异,他知道自家这位顶流人气高,平时剧组里也天天有成百的粉丝,不上学不工作,24小时看他拍戏,把他们剧组的酒店都给住满了。

但是粉丝们也都还算规矩,到医院处理伤口这种私事,按理来说不至于跟车,更何况还惊动了狗仔和娱记,那就更不对劲了。

因而俞笙刹时惊觉,秦星羽在医院里肯定出事了,于是他起身就要下车。

今天的车是安辰亲自开的,好在离开时把车钥匙抛给了他,没把他锁车里。

就在十几分钟前,医院二楼的外科处置室里,温柔的护士小姐姐仔细检查了秦星羽伤口,拆了线,医生又开了几样外用药,见这个小明星是有医疗团队跟着来的,便直接跟他的团队交代了医嘱。

原本一切处理妥当。

秦星羽除了向医护人员礼貌鞠躬表示感谢外,全程没用得着自己沟通,于是从处置室里出来时,他又开始习惯性地走神,懵懵懂懂的目光向走廊的前前后后,环顾了好一会。

大厅里古旧斑驳的楼梯转角,站了几十名一路跟车来的粉丝。女孩们也知道这是私人行程,不敢上前,远远地站着。

对此秦星羽早已习以为常了。

此刻他的目光越过女孩们的身影,继续放眼望去,他们所在的这半条走廊,是一系列外科门诊,工作日的缘故,患者不多。

而跨过粉丝和娱记狗仔们守候的楼梯口,对面的走廊则是装修成一整条粉色墙壁的妇产科,里面的诊室高挂了男士止步的温馨提示牌。

然而就在秦星羽跟随团队,从外科门诊走廊出来,无意间在大厅里扫了一眼的缘故,他的目光一下子顿住了。因为他看到此刻就在对面的粉红色走廊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周亦承和他的经纪人尚珊。

同时像是有着同台十年的默契一般,周亦承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完了,尴尬了,今天这比往常要多出数倍的粉丝狗仔和娱记,不是来拍他的,是事先得了信儿来拍周亦承和他经纪人的。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会在同一家医院里遇上秦星羽。世纪大瓜眼看再现的节奏!

“小羽,还好么?听说受伤了?”

周亦承也是神色间惊愕了片刻,而后才极力镇定下来,走上前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同时目光落在对方已经盖住伤口的衣袖上。

前些天秦星羽拍戏受伤,已经极尽低调了,却仍旧上了个自然而然的热搜,周亦承知道也不奇怪。

秦星羽没法说话,也没法打招呼,否则的话,他着实是想当着这诸多粉丝狗仔们的面,别有深意地向尚珊问声“嫂子好”的。

他对周亦承谈恋爱这件事,本身没太大意见,但让他不自在的是,周亦承这个恋爱,是在前几年跟他炒作炒得火热的时候谈的,这就尴尬了。

那边既不大大方方地承认女友,这头又拉着他强行捆绑,而那时他的所有社交账号又被公司强控,一系列骚操作让他最后成了被所有粉丝慰问的对象:你CP疑似出轨了。

最后搞得他和周亦承两人,原本挺默契坚固的友谊,也僵得厉害。

此刻他既然没法当着粉丝与狗仔的面,嘲上一句嫂子,当下也只是冷冷盯了一眼周亦承,而后转身就走,倒是社交悍匪安辰,拍着周亦承的肩膀热情地叫了句“周老师”,才跟上自家艺人的脚步,也没等电梯,而是直接从楼梯间下了楼。

于是刚从车里出来的俞笙,还没等锁车,抬眸间就看见秦星羽团队一路快步而来,身后还呼啦啦地跟着一群粉丝,将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气氛明显不对劲,秦星羽和安辰、时川这几个男生,虽然平日里也是腿长两米八、步履匆匆,但这半年来秦星羽伤势的缘故,走不太快,这会儿从医院里出来,明显是小跑的。

尤其是身后的狗仔粉丝,全然失了秩序,一窝蜂地堵住了车门。

俞笙甚至还从几个粉丝的口中,听到了让他警惕到十二分的那个名字:周亦承。

安辰匆匆上车,往常出行,是会替秦星羽接粉丝递上来的信笺,而今天居然连信都没来得及接,便要发动车子。

倒是秦星羽,被拥堵在车门前时,有只圆滚滚的呆萌海豚玩偶,不知是哪位粉丝,塞进他手里,他接了。

安辰特意从窗子里伸出手来,挡了一下。不让粉丝往他手里递东西。

因为这些年来公司的规定,秦星羽往常不接粉丝信笺之外的礼物,而今天几乎是无意识地将那看起来暖融融,抱着超有安全感的小海豚玩偶接过,抱在怀里,钻进车门,直接进了后排的角落,脸色明显是有些怕的。

人太多了。

秦星羽从前能在几万人的场馆里,开个人演唱会,人潮汹涌座无虚席,他是从来不怕人多的。

也就是从这半年来,他开始怕人了。

周亦承的骤然现身没吓着他,但今天粉丝们的意外激动,明显是有些惊吓到了,缩在七座商务车的最后一排时,脸色苍白的厉害。

这大半年来秦星羽经常这样,突然的惊吓刺激导致的惊恐发作,半天缓不过来。

由于粉丝的拥堵,车子一时半会开不动,俞笙小心地将人护在怀里。

“乖,不怕。”

来时来冷着脸质问“你怕我还是烦我”的小俞总,一下子从冷厉凛然的状态切换成极致的温柔。

秦星羽仍旧瑟缩得厉害。那圆咕隆咚的小海豚抱枕隔在两人中间,有些碍事。俞笙试探着慢慢拿开,放到前排的座位了。大多数情况下,秦星羽是有些抗拒别人从他手里抢东西的,不过对方是俞笙的话,他也只是颤抖着僵持了一片刻,便放开了。

俞笙得以别无阻碍地将人拥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对方的后背。

“伤口拆好了么?给我看看。”

虽然还不知道刚才医院里发生了什么,此刻的俞笙试图转移怀里人的注意力,低头看向对方右手的小臂。

秦星羽迟疑了片刻,仿佛第一次尝试某种食物的小动物般,一点一点试着将胳膊伸给了对方。

俞笙换了个姿势,从身后拥着怀里的人,动作极尽轻柔地褪下对方风衣外套的一只袖子,而后慢慢挽起里层高领针织衣的袖口。

伤口拆了线,已经不流血了,愈合得也还可以。

只是看了一会,仍旧能够感觉得到怀里的人身体微微颤抖,不是疼,是怕。

秦星羽当下精神的状况,比身体要严重的多。

俞笙正打算重新将人的衣袖放下,不料下一秒,就被怀里的人一个扭头,咬住了他衬衫的领口。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秦星羽养成了咬俞笙衣服的习惯,害怕了咬,生气了也咬,跟个小兽似的,牙齿和爪子尖利着呢。

俞笙轻揉了揉怀里人的发梢,任由对方咬着。

即便安辰是多年的老司机,也不得不在他们的车,被粉丝拥堵了将近二十分钟后,才一点一点开辟出一条路来,疾驰而去。

路上俞笙专注安抚怀里的人,对于医院里发生的事,没来得及问。似乎秦星羽团队的人,也没有打算在这当口提的意思,只有安大经纪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地连骂了好几句脏话以及卧槽。

回片场的路不远,秦星羽仍旧呼吸不匀,保持着抵着俞笙肩膀,咬着俞笙衣领的姿势不动,直到返回片场将车停下,才从对方怀里抬起头,一瞬间仿佛又恢复了往日清冷明澈的双眸。

不过下车时,他一把抱过了前座的小海豚玩偶,坐在司机位置的安辰,大爷似的把手往后一伸,意思是要对方上缴。

公司不让艺人接受粉丝礼物是有原因的,一是可能过于贵重,再者曾经有黑粉在里面装摄像头。

不过此刻,仍旧没完全恢复正常状态的秦星羽,显然还想抱着这看起来不值钱,但着实安全感满满的小海豚玩偶,非但没给安辰,临去化妆间前,还特意塞给了俞笙。用那不怎么娴熟的手语,跟俞笙比划了句保护好它。

他都多少年没接过粉丝的礼物了,这要是落在安辰手里,一准儿给他没收。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对V章的支持!下章写小剧场!~

感谢在2023-08-08 11:00:00~2023-08-1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