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撒气

祁玥同她聊了好一会,眼瞧着?日头西斜,她才?起身作别。

临走前,还不忘挤眉弄眼地同白念说道:“你若有什么?事只管来寻我。我对应郓也算熟稔,改日带你好生转悠一番。”

白念含笑应下,认真拾掇了一会。今夜要去苏家用膳,又是头一回见苏伯母,她喝了盏浓苦的绿茶,以此来提精神气。

马车停在苏府门?前,白念挑开帘子,换上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事实上,今日多亏有祁玥陪她说话,她的心情也不算太?糟,祁玥古灵精怪的性子,没少逗她笑。

下了马车后,便有门?房迎她进去。因苏家在应郓没甚么?近亲,故而这此晚膳,拢共也就他们四人。苏夫人坐在白念身侧,面上带着?温和的善意?,她问了些近况,同白念攀谈了好一会。

白念以为苏白两家走得近,自然对过往的事有些印象。她本想?问些有关?生母一事,怎料侃侃而谈的苏夫人瞬时愣住,眼神细细地瞥向苏穆。

苏穆同她互望一眼,立马接过话头道:“这事还是你阿爹告知你最为妥当。”

白念有些云里雾里,心里暗暗起疑,有甚么?事,不能借旁人之口?,非得阿爹亲口?告诉她才?是。她垂下眸子,心不在焉地戳着?瓷碗中的米粒。愈是藏着?掖着?,她便愈发胡乱猜测,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她才?逐渐明白苏穆话里头的意?思?。

白念放下碗筷,一双水盈的眸子恍若四方院子上空的星子,亮闪闪的,她的语气是藏也藏不住地愉悦:“苏伯伯的意?思?是,有我阿爹的下落了?”

苏穆才?觉得自己?说漏了嘴。

“本想?着?等有了确切消息再同你说的。据下边的人回禀,在蠡江附近的小渔村,找着?了你阿爹随身携带之物。我猜测着?,应是他为人所救,亦或是撑着?浮木漂至村落,这才?留下了痕迹。”

白念内心的欢喜似要一跃而出,她分明是开心的,眸底却包了一汪泪。

苏夫人捻着?帕子,替她拭去,拍着?她的宽慰了好一会:“这是桩好事,早知如此,便不同你说了。”

白念随手抹了把?泪,对苏穆再三道谢。

苏穆连连摆手,毕竟这事他也没帮上多少,全仰仗军营里呆着?的那位。

*

营帐内,火烛通明。被白日里的事一扰,祁荀处理军务的进程逐渐放缓。

晚间时候,他特地问了祁玥关?于白念的事,祁玥同他兜圈子,只说白念是个极好的姑娘,这般好的姑娘应有很多人喜欢。

正巧丛昱也来回禀,说是瞧见白念入了苏府,过了一个时辰还没出来,想?来是留在苏家用膳了。

二人的话混在一块,祁荀颇为头疼地揉着?眉心,他放下手里的军务,在营内踱步一番后,出了营帐。

军营里的将士躲在一处,拿余光去瞥:“你说我们小侯爷相中的是哪位姑娘?”

“定然是那位赵姑娘。你没瞧见吗?昨日白姑娘出营帐时,苏将军正跟在身后,况且白姑娘不是苏将军带来的吗?同小侯爷又有甚么?关?系?”

“那也不尽然,我瞧咱们小侯爷也没着?人关?照赵姑娘,赵姑娘来了一日,没见小侯爷有多上心。”

将士围簇在一起,陷入沉思?,他半点没发觉祁荀正站在他们身后。

“说甚么?呢?”

凌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需转身便知身后是谁。

将士们吞了吞口?水,扯出一抹笑,他们生怕祁荀怪罪,不敢直言自己?是在议论他同赵婉一事,只好自作聪明地搬出苏明远道:“我们在说,苏将军当真是好眼光。”

祁荀察觉到话里头的意?思?,眼神微微眯起,示意?他们继续往下说。

“白姑娘的姿容称得上数一数二,与苏将军很是相配。”

话落,祁荀的脸色彻底黑了。

夜色浓郁,将士们没瞧清祁荀的面色,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话都?如针芒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口?。

营帐旁篝火烧得正旺,火浪一层卷着?一层,微弱的星火跳至半空,转眼又没入黑暗中。

将士发觉小侯爷神色不对劲时,已然晚了。

“我觉着?,平日的负重仍不足斤两。明日起再加重五公斤,我会着?陈崇盯着?你们。再有,背后议论苏将军私事属实不好,军营是甚么?地方?不好好训练,尽顾着?儿?女情长的事。”

将士们哀嚎一声,面面相觑。小侯爷不教他们议论苏将军的事也便算了,可他自己?还不是拐着?弯道苏将军的不是。

心里虽这般想?,嘴上却是甚么?也不敢说。

祁荀掂了掂手里莹润的红果子,快步迈出军营。

*

白念出苏府时,天幕低垂,月色溶溶。

应郓这地苍茫辽阔,与永宁的缱绻温柔不太?沾边,可她今夜心情极好,夜风吹来时,遒劲的枝叶轻轻摆晃,连带周遭的夜色也变得秀丽起来。

白念同他们作别后,上了马车。

初时,马车行得迟缓,车轱辘的声响回荡在细长的小道上。然而,没走多久,木材断裂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车夫下马车细查一番后,隔着?车壁回道:“小姐,车轮子出了些问题,怕是不能走了。”

白念讶异地张了张嘴:“来时分明是好的。”

她在流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行至左侧一瞧,车毂和轮辋处的直棍出现了一道裂缝,这道裂缝细小,纵使断裂,一时半会也出不了甚么?大?事,可若行得久了,难免不太?安全。

“不若我折回苏府,同苏府借辆马车来?”

白念不愿叨扰别人,也没这般娇气。她舒展了身子,笑道:“今夜夜色正好,客栈离这儿?也不算太?远,我同流音走回去便是。”

车夫兀自牵着?马车停靠一侧,白念同流音并肩而行,二人时不时地说上些话,倒也不觉得无?趣。

走过这条小巷,便是应郓宽阔的街市。街市上还有行人,有些酒肆茶馆正清理桌椅,清账打烊。

空旷的街市突然响起一阵平稳的马蹄声,白念靠至一侧,正要让道,却见马背上的男人陡然牵动缰绳。

马儿?哀啸,调转马头,白念抬眸去瞧时,正对上祁荀灼灼的目光。

她佯装没瞧见,埋首绕开,祁荀却翻身下马,紧跟在她身侧道:“好巧。”

白念觉着?莫名其妙,不由地加快脚下步子。

街市两侧的大?红灯笼高高悬起,人影随着?白念的步子,不断移动。任她走得如何?快,祁荀的身影总是捱着?她。

她没好气地站住步子,扭过头问道:“小侯爷跟着?我做甚么??军营无?事可做?这般空闲?”

还未及祁荀说话,流音率先瞪圆了眼,她张了张嘴,望向白念,又指了指祁荀:“小姐,你方才?唤他甚么??”

白念深吸一口?气,似不愿再提及此事:“我要回客栈了,你再跟着?我,我便去报官,说你...”

话到嘴边,‘意?图不轨’四字被她生生咽下,因她实在想?不到,应郓有哪个官爷胆敢管祁荀的事。

祁荀眉尾微抬,丝毫不在意?此事。他牵着?马,走至白念身前:“我也是恰巧路过此处,瞧你走得有些累,便想?送你一程。”

白念瞥了一眼乖顺的马儿?,自然知晓祁荀所说的‘送她一程’是为何?意?。

“既是恰巧路过,想?来是有事在身,既是如此,我便不多加叨扰了。况且今日夜色正好,我乐意?走。”

闻言,丛昱识趣地从酒肆上一跃而下,他牵过祁荀的马,极有眼力见地回道:“主子,您想?办的事小的已经?替您办妥了。”

您爱干嘛便干嘛去。

祁荀强压笑意?,轻咳一声后点了点头。

流音和白念蹙着?眉头,二人皆认得丛昱,只是没料到丛昱竟是祁荀的人。

“流音姑娘。上回我救过你一回,你还没谢我。正巧我办完差事,有些渴了,前边有座未打烊的茶楼,请我喝盏茶,应也不过分吗?”

还未等流音反应过来,丛昱便推着?她往前走。

寂静的长街,只剩白念和祁荀二人。

白念望着?流音离去的身影,浑是怒气地回过头:“你这是做甚?”

“白日里你不肯听我解释,想?着?你正在气头上,便想?等你气消时再同你细说。”

所以甚么?‘好巧’、‘正巧遇着?’都?是假的。如此想?来,就连着?她的那辆马车,也坏得稀奇。

白念不留情面地转身走开:“我仍在气头上。”

祁荀紧紧跟着?,后来索性绕至她身前,倒着?往后走:“那小姐如何?才?能气消?”

他一如既往唤她‘小姐’,便是可任她随意?差遣之意?。

白念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抛却他刻意?欺瞒一事,祁荀待她确实不错。可话说回来,他到底是矜贵煊赫的小侯爷,将来亦有爵位要袭,且不说他同那宁家是结下姻亲的,纵使没有,他的婚事也不能随着?他的性子来。

见白念不说话,祁荀立马挽起自己?衣袖,露出一段紧实的小臂:“喏,给你。”

白念止住步子,眨了眨眼,疑惑地望向他。

他上前一步,语调中带着?诱哄:“给你撒气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说吧:《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