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沥沥的小道上,一旁是低矮的毫无人烟的茅草屋,另一边是枯苇河塘,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从远处驶来。
驾车的是一个高大威猛、目光矍铄的大汉,他专注眼前的道路的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突然他猛地拉扯住缰绳,双眼警惕地看向一个地方。
帘子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了?”那声音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和优雅。
“公子,前面躺着一个人。”大汉低声道。
一只过分苍白指骨分明的手撩起帘子,大汉想要阻止,“公子,外面风大……”
刚说完就见他忽然咳嗽起来,他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捂住嘴,咳得腰都弯了,眼角染上一抹殷红,面上是病态的苍白虚弱,仿若要咳得断肠裂肺。
“无碍。”满脸病容的公子摇头,从马车里走了下来,一眼就看到那一袭青色。
“公子……”大汉谨慎道。
病公子小幅度摆了摆手,然后走了过去,靠得近了他也就看清了那人的全貌,着实让他惊艳了一番。
躺在地上的是一年轻男子,体态修长匀称,身着天青色与白色绣着云纹的长袍,头戴玉冠,以桃花枝为饰,面容清俊,五官精致,容颜极盛令人见之忘俗。
大汉不放心,也跟在公子身后,自然也看到了那人的模样,不禁感叹道:“一个男人竟长成这副模样。”
这等长相,身上穿的用料纹饰又极为讲究,定然不会是出身普通,然而这人却刚巧晕倒在公子途径之路上,大汉一时阴谋论起来。
可一触及对方的容貌,他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这样的人又如何与争权夺势勾心斗角扯上关联?
病公子在大汉晃神的时候已经简单的检查过此人的身体状况,内息极度不稳,经脉逆流,可想而知他所承受的痛苦不比自己少,只不过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吊着一口气。
“带他回去,让树大夫给他看看。”病公子说完就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大汉对于他的命令没有存疑,立刻把人扶到了马车里,在公子上车后驱车离开。
若是让乔期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一定会反驳。
说到多大的痛苦倒不见得,毕竟也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只不过看着自己的血条一刻不停地直掉,那就是一件令人难以高兴起来的事了。
他的身体因为重伤不能动,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会变成这样,他这次可谓是被殃及池鱼了。
那天系统突然出声,让他愣了一下,接着系统就消失了,连烬也没有再出声。
对于那天的突发状况,他不清楚烬是否是故意的,总之在他们销声匿迹了三天之后,整个山林突然产生震荡!
在他眼中,一股天青色能量罩从中间猛然炸开,如同蘑菇云一般朝周围散开,但是除了他以外,貌似其他人都看不见。
那股能量使他僵硬在地无法动弹,许久之后他恍然看到那片混乱中飞出来一抹星芒。
那光点直接冲入他的眉心,接着他就浑身蔓延出一种被碾压过的疼痛,眼前一黑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他睁不开眼睛,内息不稳,经脉逆流,血条唰唰唰地掉!
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出现了点突发状况,我抽取了储存的能量导致了宿主的身体快速衰败,这是我的失职。不过意外已经处理好了,宿主当务之急是要给自己治疗,这个身体若是死了,我暂时还不能带宿主离开,也不能像上个世界一样给宿主其他的身体。”
换句话说,如果他死了就得先做一段时间阿飘,等他恢复了能量才能进入下一个世界。
听完系统的话,他慢慢调整呼吸。那个意外应该指的就是烬,那么被处理,也就是说烬失败了。
乔期有点遗憾,又觉得惊讶,他没想到系统竟然这么厉害。遗憾的是,如果系统输了,那么他是不是会像普通人一样在这个世界待到老,直至死亡?
乔期压下了情绪,感觉自己被人扶进了一个空间,根据他听到的马蹄声和他们的对话,他应该是在马车里。
他现在有些庆幸遇到了好心人,要不然再等一段时间他估计就凉了。
马车里的另一个人靠近,一个药丸被塞进嘴里,药香清悠,浑身的疼痛减缓了些,血条掉地速度也慢了下来。
乔期在心里再一次肯定,救他的是一个大好人,而且这个大好人身体貌似也很差,但这么好的药却可以给他这么一个不知好坏的陌生人,对方绝对心地仁善!
他决定醒来后就用长歌的相知技能给对方来个全疗程。
马车行走了一段时间后停了下来,周围有一些声音却没有闹哄哄的,越走近越安静。
“楼主,你身体怎么样?”一人急匆匆问道。
“我的身体无碍,你过来看看他,他的情况很不好……咳咳……”
救他的人说了不到一句话就猛然咳了起来,他可以听到其他人担忧的动静。
之后他感觉到有人为他治疗,血条慢慢稳定下来,那一点疼痛也可以忽略。
“他伤得太重了,我也只能暂时稳定他的伤势,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的意志力有多强了。”
实际上他的伤势只要他弹一套相知疗程就可以痊愈了,因此他并不担心。
他本可以现在醒来,却听到有人开口道:“楼主去见过雷损了?”
大汉的声音道:“六分半堂的大堂主接见了楼主。”
“听说雷大小姐归期将至,雷损这时候要求见楼主,是在打什么算盘?”
“好了,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去注意下迷天七圣的动向,六分半堂那里我自有安排。”病公子淡淡道。
六分半堂,迷天七圣,还有这位病恹恹的楼主,他一个都没听过,但是系统说他们并没有离开,所以他现在到了哪里?
他心思一动,想到烬说的话,他现在肯定不和韦青青青他们在一起,也许连时间也不一定准确。系统现在受伤休眠,也许他可以试试烬说的。
苏梦枕和大汉留在房里,树大夫去煎药,安静的氛围被一声细微的动静打破。
“楼主,他醒了。”大汉沉声道。
床上的人拂开了浓密的眼睫,露出落满星辰的双眸,如丹青墨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精致漂亮的画中人一下有了生气。
他缓缓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赏心悦目的美感,意识到自己在陌生的环境也没有惊慌失措。
视线扫过周围,落在苏梦枕身上。
“是你救了我?敢问此地何处?”
青年面容冷淡,唇色因为伤势未愈还有些苍白,使得他的相貌更加清俊,似冰原雪莲,清冷似谪仙,连声音也是淡淡的,若清风拂面,不含一丝人间烟火。
连苏梦枕都觉得,这样的人若是把他拉入凡尘都显得罪大恶极。
他镇定地将染血的手帕扔进了火盆,开口道:“我叫苏梦枕。”
这满脸病容、瘦骨嶙峋、神色却森寒冷傲的人,赫然就是名动天下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毫无反应,或者说对方的反应太不正常,就像是听说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朝微微颔首。
无论是谁听说了苏梦枕的名字都不该是这么平淡的反应,作为能够与六分半堂势均力敌的大帮派,没有人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想到了对方会激动、警惕、惊讶,却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冷静。
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鸦羽般的黑发,面容莹白如玉,这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构成一种震撼的视觉效果。
“我是一名琴师,名凤长歌。”青年看着他说道。
对方的眼神与周遭清冷的气质相比却显得很温和,如浸在水溪里的玉石,纯粹又温润,星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让他想到了稚子的眼神,干净而单纯。
这让他很惊讶,如此气度的人又怎会和单纯挂上钩?
这位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似乎别人在他面前大声一点说话都是一种亵渎,更遑论将阴谋诡计用在他身上,就连铁石心肠的苏梦枕都受到了一丝影响,居然会为此动容。
而且他注意到对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说完自己的名字后还在继续看着他,却并不是想要让他说什么,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带着点好奇和疑惑。
他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对方的声音含着歉意道:“失礼了,只不过我从未见过如此怪症,一时唐突了,请莫见怪。”
苏梦枕的感觉更奇怪了,他从善如流地问道:“听公子此话,似是精通医理?”
“并非如此。”乔期却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的内功心法有些特殊,能大概看出公子身上的情况。”
苏梦枕还在想这心法是有多特殊,这时屋里就走进来一人,是师无愧。他半张脸黝黑,半张脸白嫩,同时长在一个人的脸上,看起来分外惊悚。
“楼主,公子的药已经熬好了。”师无愧道。
苏梦枕瞧着青年的表情,发现他除了一开始有点惊讶,后来又面色如常,在听到对方端着的药是给他熬的时候,缓下了眉眼,语气十分真挚,“多谢。”
苏梦枕对大汉吩咐了几句,等乔期喝完药后就看到大汉手里抱着一架琴,也就是他的青玉流。
琴身线条流畅,材质上乘,精美的纹路与饰品点缀得恰到好处,隐隐散发着淡淡的青色流光,使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苏梦枕解释道:“这是在你晕倒的地方一起捡到的,想来应该是你的东西。”
只见青年抱过琴,垂眸弹了几个音,瞬时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股暖流沿着经脉畅流,通往四肢百骸,浑身通畅,连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苏梦枕只觉缠身的病痛也随着乐音缓解下来。
青年见他面色舒缓,慢慢弯起嘴角,周身的冷清荡去,若冰山雪原上的花树,极致的姝色蔓延,冰封乍破。
“本门心法辅之琴音有治疗奇效。”青年顿了下,学着师无愧唤道:“苏楼主觉得如何?”
苏梦枕眉眼阴郁的病气换上了红润,他勾了勾唇道:“已是好多了。凤公子的心法……的确特别。”尾音似乎有着意味深长。
然而乔期只当没听出来。
待到晚间,乔期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苏梦枕又暗暗感叹了一番心法的神奇,此刻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对方为己所用。
苏梦枕借势邀他共进晚饭,期间不动声色地试探对方,又十分自然地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关心。
乔期,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他也没有故意隐瞒自己对于江湖势力的陌生。
吃完饭后,师无愧突然走了进来,附在苏梦枕耳边说了句话。
声音太小,乔期也无意偷听,无外乎就是查他身份的事。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又掌握了如此特殊心法的人出现,对于苏梦枕谨慎的性子,他不信对方不去查。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师无愧给苏梦枕说的只有四个字。
——查无此人。
乔期发现苏梦枕的态度有些细微的转变,他以为自己营造出来的不问世事超凡脱俗却心地纯善的世外高人形象已经在苏梦枕心中根深蒂固了。
而通过这一顿饭的时间,苏梦枕也终于可以肯定,这个容貌绝世,气质清冷,仿若月下谪仙的青年是一个纯良心善不谙世事的江湖小白。
——俗称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