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诗青被禁足在一处冷宫中,苏语怜踏进殿内时,她正在绣一方?锦帕,神?情沉静漠然,看起?来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听见响动?,她抬起?头来,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对视。半晌后,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苏语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知丽太妃这几日独自待在这冷宫中,有?没有?想清楚一点呢?”
燕诗青却只装作听不懂她话?中深意的模样,“承蒙太后娘娘挂念,臣妾一切安好。”
沉默了片刻,苏语怜微微点头示意,夏望会意,立即退出了内殿,同时将殿门紧紧阖上。
她的语气冷冷淡淡,又颇为意味深长:“现下这殿内便只有?你我二人了,妹妹不如同姐姐说几句实话?,如何?”
“姐姐想听什么实话?呢?”燕诗青的神?色看起?来依旧温柔,却也是?雷打?不动?地坚持着自己的那一套说辞:“是?姐姐不愿意相?信的摄政王殿下谋害先皇一事,还是?说,姐姐只想听自己想听的实话?呢?”
霎那间,苏语怜唇边微微扬起?的弧度垮了下来,眉心微蹙,冷凝的目光在对面的人身上扫了一圈。顿了顿,她突然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燕诗青惊讶地抬头望了她一眼。
她的语气变得很是?微妙,“姐姐本以为,妹妹你是?喜欢摄政王殿下的。难道?说,姐姐看走?眼了不成?”
燕诗青浑身一震,有?如被雷劈了一般僵硬起?来。下一瞬间,她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地垂下了头,避开苏语怜的视线,“姐姐说笑了,妹妹怎么可能……”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苏语怜打?断了她的话?,“妹妹自己可能未曾发觉,你看楚琅的目光,跟楚琅看我的目光相?似得很。”喜欢这种东西,是?像咳嗽一样掩饰不住的,即便只匆匆一眼,也会不小心溜出来。
燕诗青低垂着头,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抖,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但这些反应已经够了,足够她证实自己的猜测。她微微眯了眯眼眸,语气轻柔而?嘲讽:“又或者说,妹妹这一出难不成是?因爱生恨?就因为他眼中没有?你,你便要陷他于不忠不义?”
她这句话?精准无比地戳中了燕诗青的死穴,闻言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数年如一日覆盖的面具裂开了一条缝隙,变得有?一丝扭曲,“因爱生恨?眼中没有?我?我跟殿下认识的时候你还在不知道?在哪里?,我为他做了多少事情你知道?吗?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很好。苏语怜再次微微翘起?了唇角,不无恶意道?:“那又如何?即便你为他做了再多,他还是?不喜欢你啊。即便我认识他再晚,他还是?爱我爱到愿意为我死——”
“闭嘴!”燕诗青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打?断了字字诛心的一番话?。
苏语怜不惧她突然的发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自从初入宫,如今已有?三载,她却从未见过她表露出如此神?情状态。三年多的相?处,竟都不足以让一个?人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反倒应证了初入宫选秀那一日,她对她的直觉判断。
她收回了目光,语气悠然道?:“你不必如此恼羞成怒,毕竟感情这种事,强求不得,自然也不能用你为他付出了多少来衡量。”
“哈?”燕诗青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殿下是?真的爱上.你了?那你有?没有?听他说起?过我和他的事情?他有?没有?向你坦白过他的过去?”
苏语怜咬了咬后槽牙,神?色依旧不变,“我对你的过去毫无兴趣,也没有?必要清楚。未来很长,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和他慢慢来,而?你,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燕诗青重复一遍,猛地向前一步,又生生顿住,像是?在克制着自己要扑向她的冲动?,“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你却说我无关紧要?我为了他不惜和我父亲决裂,为了他进了这座牢笼对着我根本不爱的人曲意奉承,甚至为了他亲手——”
“呵呵……妹妹你知道?,一个?人最大的悲哀是?什么吗?”苏语怜拂了拂衣袖,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未到达眼底:“是?自我感动?。你又怎么知道?,你背着他谋害他的兄长,正是?他所需要的呢?”
“他怎么会不需要?当时他明明——”下意识的激烈反驳,戛然而?止。
苏语怜蓦地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你。”
燕诗青慌乱不过片刻,所幸破罐子破摔道?:“就算是?我又如何?我现在就是?一口咬死了殿下,长公主和太皇太后都已知晓此事,还会有?更多的人知晓,你敢封我的口吗?”
“为何不敢?”苏语怜又笑了,“这三年来,我不曾了解过你,看来,你也不太了解我。”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唤道?:“夏望。”
守在门口处的夏望立即推门而?入,“太后娘娘。”
苏语怜转身,淡淡道?:“走?罢,回宫。”
燕诗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厉声道?:“我是?刑部尚书之女,是?当今的丽太妃,苏语怜你敢草菅人命?”
脚步顿了顿,苏语怜侧首冲她微微一笑,“你有?一点误解,妹妹。如今这宫中,哀家说了算。”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宫殿,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立即将沉重的锁重新落上。
“看好丽太妃,从今日起?,不许任何人再踏入此地。”
“是?,太后娘娘。”
七日后,苏语怜端坐在案桌前书写练字,未央宫殿门口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楚樱娇纵的怒骂声。
她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啧了一声,这长公主真是?闲的没事做了,一天到晚只想着来找她点不痛快。
“放人进来罢。”
楚樱一踏进内殿,便直奔主题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丽太妃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苏语怜淡淡看了她一眼,“长公主在哀家这未央宫如此大呼小叫的,就为了这件事?但这件事不是?已经很明朗了吗?丽太妃谋害先皇,却嫁祸摄政王,后来幡然醒悟,留下遗书后畏罪自缢。长公主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简单!丽太妃怎么会突然改口,还不声不响地在冷宫中自缢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鬼!”
“哦?”苏语怜起?身,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近了一步,“长公主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跑到哀家这未央宫来指责哀家,难不成是?在怀疑哀家动?了什么手脚不成?”
楚樱愣了愣,气势一下子泄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旁人接近了冷宫,暗中杀害了丽太妃?”
“不要想太多了,长公主,这件事已经结案了。”苏语怜抬手,抚上了她的肩膀,语气轻柔而?不容质疑,“这便是?你一直想找到的真相?,除非——除非你还不满足,硬要将此事牵扯到摄政王身上。”
“……怎么会呢,皇嫂说笑了。”
气势汹汹地来,垂头丧气地走?,未央宫很快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夏望沏了一杯茶,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您说这长公主,她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苏语怜淡淡笑了一声,“长公主?她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缠,说到底不过是?寿康宫那位用来传话?的罢了。”顿了顿,她冷冷道?:“但即便是?寿康宫的那位,现下又能拿我如何呢?”
虽说她无意趁楚琅人不在朝中招揽群臣,但如今这前朝后宫,的确是?在她的手掌心里?,牢牢握住的。
她不想用这权势做别的什么事情,只想替他砍掉那些不甘心想拉他下泥潭的手,让他凯旋归来时,能够一身清净。
良久后,苏语怜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皇上最近在做什么?”她回宫后忙着处理?这样那样的事情,更是?时时刻刻忧心楚琅在前方?的战况,一时便忽略了那个?孩子。
“每日照常读书学习,但是?听宫人们说,皇上近来沉寂了不少,也不爱四处乱跑乱动?了,闲暇时分?便坐在宫里?发呆,问他想做什么,也不说话?。”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她低低回了一句,心中琢磨着自己该找时间好好跟小皇帝谈一谈心,解一解他的心结了。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第二日早朝时,前方?战报奉上,金水一战玄武军重创乌禹,乌禹不得不再次退回乌水河外。
战争结束了,玄武军赢了!满朝文武中顷刻间爆发出了激动?人心的喝彩声,群情振奋。
而?苏语怜坐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心跳如擂鼓。她竭力?忍住了眼眶中酸涩热胀的泪意,缓缓地将挺直的脊背放松了一些,靠在了椅背上。
直到群臣散去,苏语怜还瘫软在龙椅上,一时不能起?身。她拍了拍楚云廷的小脑袋,“云廷,你且先回御书房,待会儿母后再去找你,你陪母后说说话?,好不好?”
“好的,母后,儿臣在御书房等您。”楚云廷从龙椅上跳了下去,乖巧地离开了大殿。
她看着小皇帝的背影,眉心微蹙,若有?所思。最近小家伙确实是?乖巧听话?到过分?了,也不像往常那样拼命黏着她了,是?她太疏忽他了,所以才导致了他的疏远吗?
“太后娘娘。”底下传来一道?沉稳清朗的嗓音。
她回过神?来,微微含笑:“沈将军,你怎么不下朝呢?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沈怀卿望着她脸上的笑容,眸光闪动?,接下来要说出的话?如鲠在喉,却又不得不说:“今早,微臣还接到了另一封来自前线的密报。”
“嗯?”苏语怜心下一突,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紧张:“什么事,你说罢。”
“玄武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可能要往后顺延几日。”
她略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眸,“为何?这仗不是?打?赢了吗?”
“是?,仗是?打?赢了。但摄政王殿下先前所受的伤尚未痊愈,又不慎在战场上伤了头颅,目前的情况实在是?不宜移动?——”
“你说什么?”苏语怜猛地起?身,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上。
沈怀卿一急之下也顾不上君臣礼仪了,飞身挨近,扶起?她坐回龙椅上,口中连忙解释道?:“你放心,他并无生命危险,只是?要先停在附近的城内治伤,顺延班师回朝之日。”
等待的时间变得极为难捱,仿佛每一刻钟都被无限拉长。苏语怜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睁着眼眸望着账顶到天明,白日里?还要处理?奏折政务,整个?人快被熬干了。
夏望看着自家小姐苍白中透着青灰色的脸色,急得团团转,最后想出了一个?法子,将泰华宫摄政王睡的床榻整个?移了过来。
这招听起?来不靠谱,倒还当真奏了效。苏语怜夜里?被熟悉的气味所包围,失眠的症状有?所缓轻。但到底是?治标不治本。
玄武军班师回朝的前一日,苏语怜的身子也撑到了极限。夏望别无他法,只得擅自做主请来了大公子。在苏骆舟的一顿毫不留情的斥骂声中,她终于同意召见太医。
太医用了药后,她陷入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昏睡中。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黄昏。
“小姐!您终于醒了!”夏望轻手轻脚地踏入内殿,见她睁开了双眸,不由惊喜地叫了一声。
苏语怜从昏睡中醒来,头炸裂似的疼,突地一个?鲤鱼打?挺直起?了上半身,“什么时辰了?楚琅回来没有??”
“回来了回来了,在泰华宫呢,小姐你要不先用了晚膳——小姐小姐,您先别急!”
苏语怜怎么可能不急,她一?抓住了架子上的外衣裹上身,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这样光着脚跑了出去。
从未央宫到泰华宫,一路上所有?的宫人们见到太后娘娘如此情状,都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不敢直视。
苏语怜没空去理?会旁人的眼光,她要立刻马上现在就见到那个?人。
太医正在替盘腿坐在床榻上的摄政王殿下诊治,便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带着浓重哭腔的嗓音:“楚琅!”
楚琅眉心一跳,抬眸望向了门口处梨花带雨、气喘吁吁的小美人。
“楚琅!”苏语怜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泪便像泄了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汹涌而?下。她有?千万句话?要同他诉说,但她此刻除了叫他的名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顾不上此刻殿内几双闲杂人等的眼睛,软着腿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楚琅微微眯了眯一双凤眸,目光从她脸上移了开来,转而?看向身旁候着的赤风,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这位是??”
作者有话要说:楚琅:这位是?
楚衡:是本王的美貌小嫂子。
沈怀卿:是微臣的青梅竹马。
苏语怜:我是你的命,你不想要命了就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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