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推门而?入的男子,一袭黑衣,身姿挺拔如竹,但同时也?瘦削得像一根竹竿。他面容清瘦,眼中一片死寂,仿佛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和?情绪。

谢嘉走到了木板床前,沉默地凝视着空荡荡的床榻,如同那里还躺着什么?人似的。

苏语怜自打他进来?起,便贴着墙壁一隅,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半晌后,她?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昨日她?才见过?谢嘉和?大哥,这才过?去一日,他的模样同现在分明相去甚远。而?且——

她?陡然反应过?来?,这是苏家!明明在她?重生后一切都改变了,谢嘉这时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苏家?

难道是——

她?竟然又回到了上辈子?怎么?可能?

苏语怜好不容易才适应了一些这副比纸还轻飘飘的身子,此刻心神震动,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到处乱飞起来?,吓得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滚出去!”陷入自己的世界的谢嘉,突然感觉到了身后一阵异样,猛地回头低喝了一声。

她?吓得一下子又飘回了角落里,不敢再出声了。

谢嘉的目光四下搜寻了一圈,盯住了虚空中的某一点,“是……是你吗?”他的语气很是小心翼翼,声音细细听来?甚至是颤抖的。

这么?敏感吗?苏语怜略有些诧异,便听他继续道:“你回来?了是不是?”他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苏语怜,你是不是回来?了?”

苏语怜无语地看着他,心道我若是没有重生,而?是真的鬼魂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报仇,你不赶紧跑还在这喊什么?喊?

谢嘉自然是不可能真的能看得见她?的,他就固执地盯着那一点,自说自话:“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了吗?三?年了,你终于肯回来?了呀?你要来?找我报仇了吗?你出来?啊,你出来?杀了我啊!”

说到后面几乎是大吼出声,状若疯癫,哪里有从?前谢公子半点的风流倜傥。

苏语怜从?他的话中推测,这一世应该也?是过?了三?年,也?就是她?已经死了三?年了。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谢嘉变成这样了?她?死了,宁国侯不是应该高高兴兴地过?他的潇洒日子吗?

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发疯,直到天光彻底消失,他才推开了木门,像来?时那样,沉默如石地离开了。

而?她?也?趁着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轻飘飘地跟着飞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夜里阴气加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比白日里要实了一些,控制起来?也?更得心应手了。

方才她?想了很久,可能重生的那一世的她?,真的死了,所以阴差阳错地,她?又回到了这一世。

又或者,所谓重生的那一世,皆是她?死后的幻想。有人说,人死后若是怨念太深重,魂魄不得消散,便会强行?留在人世间?。

总而?言之,这一世什么?都没有改变。她?现在迫切想要知道的是,大哥和?二哥到底怎么?样了?她?死前恳求谢嘉保住大哥二哥,谢嘉会看在她?死了的份上,放他们一马吗?

接下来?的两?日,苏语怜都以魂魄的形态,在京城中四处飘荡。如今没有人看得见她?,也?没有人能听得见她?说话,她?只能飘去京城中的茶馆书肆,去听听她?死后的三?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苏骆舟和?苏墨如今都好好地活着。摄政王甚至不计前嫌,重用了兄弟二人,如今兄弟二人俨然成了摄政王的左膀右臂。

苏语怜现下已经能自如地坐在椅子上了,虽然身子还是没有一点重量。她?歪着脑袋,听隔壁桌的几人高谈阔论,说摄政王如何如何杀伐果断、英明神武,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四方来?朝,好不威风。

她?听着听着便笑?了,果然没有她?这个灾星,楚琅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把大楚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笑?着笑?着,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有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顺着透明的脸颊,滴落在她?面前的桌上。

所以一切真的都是假的吗?她?同楚琅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甚至追随她?一起跳崖,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咦,小二,你们这桌子没擦干净啊,桌上还有水呢!”

“哎来?了来?了,客官先坐一坐,我马上就来?给您擦干净嘞!”

……

深夜,皇宫中万籁俱寂。

仪元殿中也?是一片沉寂,四壁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案桌前留了一盏灯,而?伏在案前的人,正陷入沉睡中。

苏语怜顺着门缝挤了进来?,飘到案前,停着不动了。她?打量着楚琅半露的侧脸,轮廓深邃,线条流畅,完美?得如同画师笔下最得意的一幅画。

这张脸按理说她?已经很熟悉了,可却还是觉得看不够似的,盯着看了许久。

谁知,那双深如寒潭的凤眸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直直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苏语怜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转念间?,她?想起来?自己如今的状态,楚琅根本不可能看得见她?,这才大着胆子又往他的位置靠近了一些。

可他盯着她?的目光太过?于锐利,仿佛真的对上了什么?,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半晌后,他总算是收回了那道一般人承受不住的目光,直起了身子,重新翻开了面前的奏折。

苏语怜松了一口气。不过?,不是说如今大楚国泰民安吗,楚琅怎么?还如此辛苦呢,这大半夜的还在看奏折?

想着想着,她?又朝他凑近了一些,想看一看奏章上写了些什么?。

还未等她?看清楚奏章上写的内容,便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楚琅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穿过?了她?的手腕,凝滞在半空中。若是此时她?有实体,她?的手腕子估计都能被捏碎了。

他眯了眯凤眸,朝她?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而?,殿内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

这下子,苏语怜再不敢轻易靠近他了。若说旁人只是能察觉到身边的异样,楚琅则是分明能清晰精准地感知到她?的存在。他看着她?的时候,甚至会让她?错觉,两?人真的是在对视着的。

但是她?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了,便站得远远的,安安份份地看着他处理政务。

她?跟了他一天一夜,看着他吃饭喝水就寝,时不时控制不住自己想挨近他的冲动,甚至想趁他看不见她?,弄出一些小小的恶作剧。可每次她?又都会被及时发现,那沉沉的目光扫过?来?一眼,她?便悻悻地退开了。

苏语怜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仔细琢磨了,或许是因为执念未完成,所以她?的魂魄才不散。想来?想去,她?的执念只有两?个,一是再见一见大哥二哥,确认他们过?得很好。二是,搞清楚谢嘉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苏家,然后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以为自己重生的那一世,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便被她?掐死在摇篮里,那也?就罢了。可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爹娘死了,她?也?死了。没那么?好的事,没道理谢嘉害了苏家满门,还能这么?逍遥自在地做他的宁国侯。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变得很冷,却见楚琅突然披上了大氅,踏出了寝宫。

他要去哪里?苏语怜连忙放下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跟着飘了出去。

不料楚琅竟然是出了宫,一路驰马而?去,快得她?差点都没能跟得上他。

最终,他停在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苏语怜也?跟着稳住了身子,四下打量了两?眼,觉得此处很有些眼熟。

等一等,这不是她?小时候救了楚琅的哪个地方吗?

这是她?想起那段记忆后,第一次切切实实的踏入了这个地方,心情难免变得有些微妙。

楚琅下了马,徒步往林子深处走去,走到了一座坟冢前。

苏语怜看了一眼那坟头立的墓碑,呦,巧了,这竟然是她?自己的墓。她?飘了过?去,和?楚琅并肩而?立,眼神复杂地盯着墓碑上的字。

真的没想到,她?这辈子竟然是由楚琅给她?收的尸。她?记得,这辈子他们两?人在她?死前并无交集,所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知道她?就是十年前救了他的小女孩?

“阿怜,我来?看你了。”他看向墓碑的眼神出奇地温柔,低低柔柔地开了口。

“这两?日,我总是心绪不宁,是不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他像是同情人低语那样,缓缓地诉说着,“以前你就说过?,你最怕一个人待着了。你那么?喜欢热闹,如今却孤零零地睡在这里,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来?得太迟了……不过?你放心,很快,哥哥就会把你接回宫里去。”

苏语怜闻言,惊诧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听他这意思,是要把她?的尸首挪进皇家陵园?可是,以她?的身份哪有资格进皇家陵园?

许是一门心思在面前坟墓里睡着的人身上,此刻楚琅对外界的感知弱了很多,他微微俯身,抚摸着墓碑,低声道:“我说过?,要让害你的人生不如死,就快了。”

苏语怜下意识就要问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可她?突然眼前一黑,意识霎那间?变得极为昏沉。怎么?回事,怎么?又出现了这种?熟悉的状况?

“阿怜……阿怜,求你了,睁开眼睛看看我……阿怜,阿怜……”沙哑痛苦的呼唤声在她?的脑子里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真切,仿佛炸开在她?耳边。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剧烈地扭曲了,一阵钻心剧痛后,她?猛地睁开了双眸,视线凝聚,干裂的唇瓣蠕动了几下,“楚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