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晚很快知道了答案。
在被带到这个小院子的第四天，申全来访，并带来了一份合约。
合约上主要声明了两点：第一，唐府上下愿与西戎永结友盟。
第二，愿全力协助西戎研究冶炼之道，无偿分享一切研究成果。但日后西戎一统天下时，须予唐家永世尊荣。
唐晚晚看着这份合约，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都备好了，只等着她将这合约誊抄一遍，再按上手印。
申全喝着茶，见唐晚晚始终不肯动笔，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不愿？”
唐晚晚没有说话。但这时候不说话也代表了一种沉默的抵抗。
“快着些吧，咱家可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耗着。”
唐晚晚依旧没有说话。
看到这条约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申全的想法。
这老贼，心思实在歹毒。这一纸条约，将唐府上下与西戎联系起来，日后自己倘若稍有异动，只怕这份卖国求荣的合约，立刻便会广为人知。届时整个唐府，就都沦为了卖国贼。
人们提起唐袁州时，不会记得他少年才子的风光，也不会记得他当知府这么多年，为百姓做了多少实事。所有人都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卖国贼！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这份合约一旦签下，就将成为悬在唐晚晚，甚至唐家全府上下的一把刀。而这把刀何时落下，就只看申全的心情了。
只要是他对自己，或者是唐府有任何不满，都可能成为他落刀的理由。
唐晚晚万没有想到事情刚刚有些转机，就又要面临这样的难题。
旁边的罗络络拿起合约看了看，啧了一声，道：“这是好事啊，你还犹豫什么？西戎吞并襄国，这不是早晚的事情吗？你们投诚得越早，越能受到优待。”
唐晚晚直接忽略他，看向申全：“若我不愿签呢？”
申全嗤笑一声，靠在椅子上，答非所问地说：“多言言今早寅时三刻到达侍卫所，卯时正到达养心殿外，中途吃了两个刘侍郎家的红枣糕，喝了一盏茶，去西阁更衣一次。巳时一刻，陛下下朝，命其演武……”
他看着唐晚晚震惊的神色，淡淡道：“你猜猜，在这宫里，咱家若想让他出个什么岔子，难也不难？”
唐晚晚：“……”
申全抚了抚发冠上垂下来的的丝绦，又道：“你再猜猜，若要唐府满门覆灭，鸡犬不留，难也不难？”
唐晚晚看着他轻描淡写的神色，只觉脊背发凉。
过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如果我们都死了，你安排多言言进宫，不是白费了么？还有我，我研究的冶金之术，你就再也得不到了。”
“你猜咱家在宫中有多少眼线？”他嗤笑一声，道：“安排多言言入宫，一是陛下之意，二是在这个位置安排一条自己的狗，总比将来被其他势力占了先机的好。你当真以为少了他，咱家会受多大影响？”
“还有你。”申全声音陡然转冷：“你以为咱家这么好糊弄的吗？”
糊弄？
他指的是什么？
唐晚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辩解道:“我没有。”
“这三天，咱家派人详细盘查你的资料，从出生那天起，到如今，整整十七年，事无巨细，全都在此。”
他淡淡朝后侧旁一瞥，元宝立刻呈上一叠装订好的册子。
申全伸手取了，扔向唐晚晚，道：“唐小姐不妨自己看看，可与你的经历有丝毫出入啊？”
唐晚晚怔了怔，随手翻开一本册子看了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看原著时一目十行，原主的成长经历她并不记得。
“在地下密室那天，你一番言论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以为你当真学究天人……呵呵，可谁知道，随便一查便全是马脚！”
唐晚晚刚想辩解，申全却冷声道：“不必多言。你该庆幸，咱家还愿意给你一个投效的机会。”
“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就看你自己的了——唐小姐。”申全站起身，淡淡道：“咱家给你一天的时间思考，如何选择，都随你。”
申全走后，唐晚晚呆呆地在桌案后面坐了许久。
她心乱如麻，只觉得面前就像是条死胡同，无论如何选择，最终都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区别，就是早死晚死罢了。
签了合约，就得做好申全翻脸以后，唐府上下包括多言言都将身败名裂，死后也要受人唾骂的准备。
可如果不签，以申全的歹毒，只怕大家当真片刻就要玩完，但也有一线转机，那就是，自己，或者多言言的价值超出了他的预期。
可这……又该如何实现呢？
申全摆明了已经不再相信她的任何话，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可她，除了嘴上功夫，也没什么别的了啊……
罗络络在旁听了一耳朵，问道：“你看，你骗他干嘛呢？老头子恼羞成怒了。”
申全不好忽悠，可眼下这个么……
她缓缓勾起嘴角，说：“咱们来做个交易。”
两人密谈了一个时辰，最后双方达成协议。
这天半夜，唐晚晚在罗络络手下一名西戎高手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所小院子。
……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多言言躺在床上，忽而听到外面遥遥传来丝竹之声，乐声叮咚，如清泉，如晚风，沁人心脾。
可在这清泉之中，却另有一种旋律，明媚安静，温柔和煦……是那天他带唐晚晚出府夜游，回来的时候，唐晚晚曾经哼过的曲调。
那时候自己刚刚向她坦白了身世，也得到了想听到的答复。他的心里像是很空，又像是很满。
背着唐晚晚返回去的一路上，他走的慢悠悠的，感受着她趴在自己背上时的温度，感觉像是背着一团小小的火焰。
她的脑袋搭在自己肩窝里，呼吸声轻轻的吹拂在他耳畔，让他心里像是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又有些甜。
她低低的哼唱声似乎又回响在耳边：
你的心有一道墙
但我发现一扇窗
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
……
他在黑暗中猝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