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地下密室的时候，唐晚晚正躺在床上装忧郁。
听见脚步声，她把脸上的被子捂得更严实了些，长吁短叹地吟道：“……才道莫伤神，薄衾湿一痕。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
外面的脚步声一顿。
唐晚晚躲在被子里竖着耳朵听着，知道卖惨的机会来了。
虽然才见了元宝两次，但以她对此人的了解，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对自己心生同情了。自己只需再接再厉，一鼓作气，让他忍不住伸出援助之手……然后再套话就容易多了。
——对，就是这样！
唐晚晚这样想着，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她捏着鼻子，让自己的声音里带上浓浓的鼻音，就好像刚刚才哭过一样。
“我自小得父母呵护，金尊玉贵的长大，想说话的时候有人陪我说话，想喝水的时候有人给我奉茶，想赏花便赏花，想抚琴便抚琴，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
元宝的声音响起：“晚晚小姐……”听声音有些迟疑，像是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
唐晚晚心中暗喜，再接再厉：“这里没有服侍的丫鬟，没有梳妆的铜镜，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带着花香的热茶，每天吸入口中的空气都带着发霉的味道，眼前看得见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听得到的只有自己声音……我已经快要疯了！”
元宝这回迟疑的时间更长，长到唐晚晚都快要忍不住将被子掀开一条缝瞅两眼了，才听他道：“晚晚姑娘受苦了。”
就这？
唐晚晚等了等，没有等到别的话，只好继续哭唧唧：“如果以后真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那我宁愿去死！”
静默，又是该死的静默。
就在唐晚晚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需要咱家助小姐一臂之力吗？”
唐晚晚：“！！！”
她吓了一跳，刷地将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眼就看见申全这个老家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手还举在面前左右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迫不及待想送自己上路一般。
唐晚晚大惊之下竟发挥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实力，呲溜一下就蹿到了床的另一面，灵活的像只兔子。
申全轻哼一声，淡淡道：“看来这锁链，还是留得太长了。”
唐晚晚忙甩了甩袖子，把手上的锁链遮住了，讪讪笑道：“不长，不长。”
她看了看申全，又看了看站在申全身后垂着头的元宝，问道：“公公怎么有空来这里？”
“咱家听闻小姐哭着喊着要见元宝，否则就要自尽？”
唐晚晚担心他又想帮自己自尽，连忙道：“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门口的兄弟当真了呢，呵呵，呵呵，呵。”
申全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大马金刀地往床边一坐，冷冷道：“究竟有什么事，说罢！”
唐晚晚深知在这种地方，能跟申全当面谈判的机会不多，于是也正了颜色，道：“既然如此，晚晚就直说了。”
申全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抬。
在这个老奸巨猾又心思歹毒的老家伙面前，装可怜是没有用的，需得拿出点真本事，叫他看到自己的价值才行。
唐晚晚寻思着，脑中一个想法迅速成型。
她说：“敢问公公，如今各国之中，最珍贵、最让人觊觎的，是什么？”
申全没有说话。
倒是元宝想了想，道：“财富？”
唐晚晚摇头。
元宝又道：“兵力？”
唐晚晚又摇头。
申全皱了皱眉，冷冷道：“不必卖关子，有话直说。”
“元宝大人所言倒也并非有误，只是我要说的这个东西，可比这两个都要珍贵。”唐晚晚傲然仰首，缓缓道:“只要有了它，财富和兵力都将——唾手可得！”
最后四个字在幽暗的房间里来回震响，连绵不绝。
申全的眼睛倏然盯住了她：“你是说……冶炼之术？”
唐晚晚打了个响指，道：“聪明！”
申全冷笑一声，道：“咱家倒是从未听说，唐小姐还有此等本事。难不成在这里待了几天，开悟了？”
“非也！”唐晚晚顿时换了一副失意嘴脸，道:“我自小就爱研究奇门异术，金石理学，我爹见我不爱诗书，便以为我顽劣不堪，难以教化，其实并非如此。”
“世人只知研究诗书，崇尚文辞之美，却不知道世间万物更为玄妙。日升月落皆有定理，星辰运转皆有定规，金木水火相生相克，铜铁木炭相互置换。便是这小小的一盏油灯……”
她说着将空空的恭桶往油灯上一盖，灯火片刻间便熄灭了。
一片黑暗中，唐晚晚的声音清晰无比：“……也颇有奥妙。”
申全：“……”
元宝：“……”
唐晚晚本来觉得说到这里，他们都该露出一脸的崇拜之色了，然而刚刚一时手贱熄了灯，倒看不清他们脸色如何。
她也不管室内其他两人究竟作何感想，只是一口气连珠炮般说道：“太阳为什么永远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月亮为什么只有十五才最圆？下雨时为什么会打雷？人为什么冷了会发抖，热了会流汗？铜铁为什么放久了会生锈？还有刚才……为什么在油灯上罩个罩子，灯就熄灭了？”
她也不求问题有多精细多刁钻，反正能把对面这一老一少忽悠住就行了。
申全神色如何看不出来，但说话的语气却软了三分：“这些……你都知道？”
唐晚晚自然知道。于是这天上午，申全和元宝在黑漆漆的密室之中，在恭桶不甚友好的气味之中，被唐晚晚上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科普课。
申全本来是气势汹汹地来，准备瞧瞧唐晚晚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也知道元宝心软，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这才像个大家长一样跟在后面……
可没想到，唐晚晚还真是让他大开了一回眼界。
这么多的奇思妙想，这么深刻的学理研究……这，这可比南理大师的那本《冶金详录》还要更加宝贵！
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是为了不显得无知，在唐晚晚问“明白了么？”的时候，申全的回答全都是：“这么简单，谁不明白？”
所以，当他懵头懵脑地走出密室后，第一时间看向元宝，问道：“都听明白了吗？那个什么氧气，是怎么回事？”
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