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渐渐有了些光影，朦朦胧胧的，街道上似乎也出现了一群一群的人，模糊还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
多言言吓了一跳，连忙带着身后的一连串躲在了路边的阴影里。唐晚晚三人在后面，显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多言言如此惊慌，顿时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了？”
多言言：“……前面，有人。”
唐晚晚小心地又往后缩了缩：“人很多？”
多言言点了点头：“还有灯火。”
“这不太正常，这么晚了……不会是又出什么事了吧？”唐晚晚脑子转的飞快，瞬息之间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该不会是我爹或者是宋伯伯发现咱们不在房中，在京都城里搜人吧？”
宋早早侧耳倾听了片刻，欲言又止。
唐晚晚小声道：“咱们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偷偷的过去，不被发现吗？”
多言言想了想：“我可以一个一个把你们带过去。”
唐晚晚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便轻轻拍了拍多言言的肩膀:“辛苦了。”
就在唐晚晚和多言言两旁若无人的小声交谈的时候，斜刺里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那边不是花街吗？这时候正是揽客的好时候呢……有人不正常吗？”
听声音是宋离。
唐晚晚愣了下，忽然想起曾经跟小花一起出来，小花还告诫自己东街去不得……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诡异地沉默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哦，对哦。走吧。”
因为前面有光，脚下的路隐约能看得见了，四人便没有再拉拉扯扯的排队前进，宋离再次走在了最前面。
前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好几家院落门前都挂着大红灯笼，门口还有一排排衣着鲜艳的年轻女子，甩着小手绢招揽客人。
宋离几人捂着头脸匆匆溜过，把这一片欢声甩在身后。
走了约莫半里路，前面渐渐又安静下来，只是依旧有许多人家点着烛火，隐约有丝竹之声传出。
唐晚晚感觉这地方有些熟悉，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些眼熟。”
“眼熟？”宋离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你来过这里？”
宋早早在一边朝着唐晚晚连连摆手，唐晚晚余光瞥见，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连忙否认道：“看错了看错了。这地方跟唐府附近布局挺像，呵呵，呵。”
宋离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
多言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周围的阁楼一眼，继而将功力倾注于双耳，凝神倾听了片刻，脸颊蓦然红了。
接下来的一路，多言言都没有跟唐晚晚说话。
唐晚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次搭讪失败，十分郁闷。不由拉过宋早早小声问道：“你说他这是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宋早早也不甚明了，偷偷观察片刻，正好看见多言言迷迷瞪瞪地踩在一块翘起来的青石板上，“啪嗒”一声溅起了一裙摆的污水。
宋早早道：“大概是困了，你看他，像不像是在梦游？”
唐晚晚不能更同意，点头道：“言之有理。”
“所以今晚事情办完，回去好好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宋早早话未说完，便见唐晚晚举起食指左右晃了晃，低声道：“不不不，得先想个法子让他笑一笑。”
她说着快步走到了多言言身边，温声道：“困了？”
多言言正俯这身子在用袖子擦拭裙角的污泥，闻言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唐晚晚笑了笑，也俯下身，用袖子帮他擦起来。
多言言往后躲了躲，被她一把按住了：“躲什么？”
多言言不自在地撇开了眼。
唐晚晚笑着说：“怎么回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走路也不看着点。”
“……不是。”多言言小声道：“我不困。”
唐晚晚道：“那是怎么了？”
多言言却不说话了，怔怔地望着裙角的污迹出神。他的眼睫半垂着，微弱的光线下看来有种安静乖巧的感觉，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猫。
唐晚晚看得出神，手上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初夏的夜里，连晚风也变得温柔了。
唐晚晚心里软成一片，轻声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多言言看她一眼：“……哼。”
唐晚晚一怔，随即便听见宋离热情的声音：“裙子弄脏了？来，言言小姐你别动，我来帮你擦！”
多言言不等他过来，便起身走了。
……
几人赶到宋离所说的那家玉石铺子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街头巷尾也已经渐渐有了人声。
唐晚晚站在这家没名没姓的小店铺门前，再一次向宋离确认：“真没走错？”
宋离道：“就是这里，没错。”
唐晚晚打量着这看起来还没有茅厕大的一间小木屋，犹犹豫豫地抬手敲了敲门：“咚咚咚。”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唐晚晚加大力度：“砰砰砰！”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像是没有人。
多言言本来不太想说话的，但见唐晚晚手都拍红了，还是忍不住道：“里面，没……”
他话未说完，便见唐晚晚捋起袖子，招呼道：“一起来啊！”
宋离和宋早早两兄妹积极踊跃地加入了敲门大军。
三人一起抬手拍起来：“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此起彼伏，节奏十分鲜明。
多言言：“……”
多言言默默走开几步，离他们远了点。
三人拍得起劲，不多时，只听“扑通”一声，整扇门便如同被洪水冲垮的闸门一样，轰然倒塌！三人一起以狗吃屎的姿势扑进了屋里。
霎时间烟尘四起，一片呛咳之声。
多言言：“……”
这巨大的声音惊醒了周围的邻居，有人从窗户探出头，大声喝骂。陆陆续续的，附近人家家里都亮起了灯，跑得快的已经打着灯笼往这边来了！
唐晚晚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这小木屋不光是小而已啊！看样子还是施工不达标的豆腐渣工程！
但她越是紧急的时候脑子就越转得快，分分钟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咱们赶紧找找老爷子，街坊邻居过来之前将他带走！”
宋早早：“好好好！”说完一巴掌拍在还一脸蒙圈的宋离脑袋上，低声斥道：“快找啊！”
宋离眼冒金星，连连应道：“哦哦。”
整间小屋就那么点大，三人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搜索完了，然而别说人了，就连一张床都没看见。
唐晚晚惊惶道：“不会是被咱们砸在门板下面了吧？快快快！抬起来看看！”
宋氏兄妹脸色大变，连忙过来帮忙。
正在三人急吼吼的搬门板的时候，听见多言言悠悠道：“不用搬了，屋里没人。”
随着他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一个陌生的苍老的声音：“你们这是？”
唐晚晚方一抬头，便见一盏红彤彤的大灯笼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随后又转到旁边的宋早早面前照了照，最后停在宋离面前。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宋公子？”
宋离挥手的拍了拍身上的灰，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谷老爷子好。”
……
半个时辰后，谷老爷子应付走了闻风赶来的街坊邻居们，转身准备关门的时候，发现没有门可关。
于是便随意在屋内找了个小板凳坐下了，视线扫过面前一帮垂头丧气的年轻人。
“你们这么早赶到老夫的铺子里，究竟想干什么？”
宋离作为代言人，正要说话，唐晚晚便已抢先开口道：“老爷子上次给宋兄雕了一套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玉扣，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谷老爷子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唐晚晚将宋离双手抬起，露出腰带，将缺了玉扣的那一块露了出来，道：“谁知前不久出游时，这玉扣掉了一个，遍寻不得。宋兄伤心不已，日夜难眠。咱们知道消息，便合计着给他买个一样的，让他开心开心。”
谷老爷子将宋离拨了两圈，道：“缺了个‘竹’。”
“正是。”唐晚晚道：“我和早早，言言都是宋兄的好姐妹，原想着这种红翡虽然难得，倒也不至于找不到替代的。可谁知，遍寻京都，红翡是能找出一堆，可这配得上另外三块红翡的玉雕师，却是一个也找不到。”
谷老爷子虽然明知她是在拍马屁，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小丫头，嘴甜！”
唐晚晚察言观色，三两步蹭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捏起肩膀来：“最后无计可施，便想着找到这四枚玉扣的出处，请原本的玉雕师再雕一块出来，这才逼着宋兄带我们找到了这里。”
谷老爷子半眯着眼，笑道：“好说好说，一枚玉扣罢了，一天功夫就能雕好。”
宋离看着谷老爷子那惬意的样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唐晚晚见他呆呆的，支使道：“愣着干什么？把门修好啊！”
宋离：“……哦。”
宋离便和宋早早，多言言一起修起门来。
宋早早小声嘀咕：“你不是说那个老爷子很孤僻吗？”她看了眼正跟唐晚晚相谈甚欢的谷老爷子，默默想：这哪里像是孤僻的样子啊！
宋离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我来的时候，他都很不待见，好像时刻都准备赶我出去……”
另一边，谷老爷子已经走到了专门的雕刻台前，准备开始了。
唐晚晚坐在旁边，连连道：“一定要跟丢的那一枚一模一样啊，老爷子，麻烦您啦！”
谷老爷子应了一声，朝着屋外看了一眼，叹道：“你这小姑娘，哪里都好，就是眼光不好。”
唐晚晚：“啊？”
谷老爷子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道：“你为了宋家那小子费这么多心思，难道不是喜欢他？”
唐晚晚哭笑不得：“不是，绝对没有！”
谷老爷子明显不信，继续道：“宋家这小子品行也还过得去，但就是为人太花哨了，一天天打扮的比小姑娘还勤，老头子每次看见他都嫌晃眼睛，恨不得拿大扫帚赶出去……”
唐晚晚：“……”不瞒您说，我也是。
但她还没忘记自己这一通瞎说是为了什么，便没应声，只是一个劲儿嘱咐道：“一定要一模一样啊！”
谷老爷子顿了顿，无奈道：“好好好！一模一样！”
他起身，从身后一处墙角位置摸出一个匣子，打开取出厚厚的一本记录册，道：“我来找找，上次给他雕的竹子是什么尺寸，保证除了玉料，其他的分毫不差！”
唐晚晚双眼牢牢盯在这本记录册上，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