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忽听旁边的应非轻轻地“咦”了一声。
唐晚晚收回观察王氏的视线，朝着应非走近两步，问道：“应大人可是有所发现？”
应非拎起孙坤的一只手，皱眉盯着床单上的一处污迹，没有直接回答：“你来看。”
唐晚晚凑近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了一块铜板大小的，没有完全被鲜血浸透的地方，还能隐约看出床单原本洁白的底色。
说是隐约看见，是因为即便没有被鲜血浸透，这一块也非是全然的洁白，依旧有着点点血污。
这是……有什么不对么？
唐晚晚隐隐感到了一丝异常，但是又说不出来。
旁边传来多言言的声音：“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个东西，铜板大小，带着梅花纹。”
唐晚晚惊诧抬头，就见多言言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正肃容盯着那一块斑渍：“但是现在东西不见了……有人在他死后进过房间。”
应非投来欣赏的目光，点头道：“不错，老夫也正有此想！”
唐晚晚不是很明白：“可是……就算是血流的再多，也还是会有没完全被浸透的地方啊，这怎么就……”怎么就能说明这里本来有东西呢？还梅花纹？
应非一笑，没有多说，转而大步走到房间门口，吩咐门口的一个差役：“去把老杨给我叫来。”
老杨是顺天府额的一个仵作，今早的初次尸体查验就是他做的。
随着应非的走开，孙坤的右手僵直地摔了下来，正好扣在那块斑渍上。
多言言见唐晚晚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伸手将孙坤的手又提了起来，温声道：“晚晚你仔细看。”
唐晚晚的目光扫过那一片斑渍，耳边听到多言言温和，带着点绵软的声音：“你看周围的血渍。”
血渍？
唐晚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这个斑块旁边，血渍都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可想而知血迹未干时，该是深深的一滩了。
可是这个位置正处于这血洼之中，四周围都是厚厚的血渍，唯有这里，竟然还能露出洁白的底色，就如同洪水滔滔流过之处，却有一块干干净净，未被浸湿的土地。
……当然这个比喻也不是很恰当，但意思是这个意思。
多言言道：“这里不是血迹未至的边缘。”
唐晚晚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经此一提醒，哪里还能不明白。
也亏得血液不同于水，浸透效果没有那么强，除了粘稠之外，凝固的也比较快，否则即便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在这种丝织物上，也未必就能留下痕迹。
多言言见她明白了，又道：“但这上面也有一些其他的痕迹，你看这里……这个印子，像不像一朵梅花？”
唐晚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洁白的圆斑上，隐隐有些小小的圆点，这些圆点几个一簇，印得不是很清晰，但若顺着轮廓脑补一下，倒还真有些像梅花。
“会不会是凶手在作案时落下了什么东西，发现后又返回取走了？”唐晚晚猜测。
多言言点了点头，肯定道：“很有可能。”
他在圆斑四处又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便松开手，走到窗边查看起来。
随着他的走开，孙坤的右手再一次僵直的摔了下来，径直砸在那块白色的斑渍上。
唐晚晚眉眼一动，忽然想到什么，上前掰开了孙坤半蜷缩着的手。
在他的手掌内侧，有着许多淤紫的痕迹，斑斑点点的，应当是死前留下的。但唐晚晚在意的不是这些，她的目光紧紧盯在他手心位置的一块深紫色的瘀斑上。
那块斑痕呈弧形，狠狠地压在他手掌上，在掌中印出凹痕，如同一弯朝向指尖的新月。而新月的弯弧内侧，隐隐有几点圆圆的痕迹，让唐晚晚想起方才那块白斑中的梅花。
唐晚晚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他手上的每一处痕迹，很快又在无名指和中指的指根位置发现了同样的弧形凹痕，只不过这两个地方的圆弧是朝下的。
她换了个迎着光的位置，把孙坤的手掌按照之前他蜷缩的方式缓缓合拢，透过虎口处的拳眼，看到三处痕迹几乎是完美的组成了一个铜板大小的圆。
果然如此。
唐晚晚低声道：“我知道了。”
多言言闻声回头，问道：“什么？”
“那个东西应当是他临死之际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铜板大小，上面有梅花痕迹……多半是什么装饰物品。在他死后，他的手慢慢松开，被他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便掉到了他手下床榻上，凶手没有发现，径自走了。”
说到这里，唐晚晚忽而转向来喜，问道：“你早上发现孙大人被害时，他的血应当还没有凝固？”
来喜哆嗦着摇了摇头。
“那接下来，你进房间发现孙大人已死，先去通知夫人，旋即报官？是也不是？”
来喜道：“正是。奴婢如何敢擅作主张？发现老爷被害之后，奴婢马上便通知了大夫人，大夫人命奴婢前去顺天府报案。”
唐晚晚点了点头，又问王氏：“那在来喜发现孙大人遇害之后，一直到应大人赶来之前，这间房间，可有人进来过？”
王氏又恢复了那副胆小懦弱的样子，吞吞吐吐道：“来喜……来喜早上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府上老老少少都被惊动了……”
唐晚晚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王氏说：“……在应大人赶来之前，大家都已经进来哭过一回。”
唐晚晚:“……”
瞧瞧，这都是什么操作！就没人想起来保护一下现场吗？
唐晚晚扶额，感觉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脑细胞，到头来一个嫌疑人也没逮出来。
多言言忽道：“也就是说，在来喜发现到应大人赶来这段时间，房间里一直有人？”
唐晚晚眼睛一亮，顿时get到了多言言的意思：这样一来，凶手岂不是根本没有机会再来一趟，在众目睽睽之下取走东西？那么这件东西，是如何凭空消失的呢？
王氏不安地动了动，嗫嚅着说：“……应该……应该是。”
“应该？”
王氏眼神躲闪：“我到得晚……等我来的时候，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刘氏、冯氏、周氏都已经在了……”
唐晚晚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孙大人竟有这么多夫人？”
王氏讷讷道：“……老爷一心想多生儿子。”
唐晚晚无语片刻，正待再问。就听屋外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大人，不好了！那个西戎人不见了！”
唐晚晚大吃一惊，连忙赶了出去，看见一个差役打扮的年轻人跪在台阶下，满脸都是惶恐的神色。
唐晚晚一眼认出他就是此前被应非留在唐府，看守罗络络的五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