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让原本就嘈杂不已的教室瞬间沸腾了。
几乎所有人都“卧槽！”了一句,然后往教室外头涌。
期间还有不少人回过头，看了沈柏一眼。
多束视线汇聚了过来，沈柏这才猛然回过神。
——商陆。
——他们说的的确是商陆。
——商陆回来了。
几乎是立刻马上的,沈柏冲出了教室去。
走廊上堆着不少人,跟本没有留下什么位置。
沈柏左右张望两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赶忙抓住了对方。
“班长,”温婧婧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紧接着她的手腕也被人抓住，“是商陆回来了吗，他在哪里？”
温婧婧回头看清楚是沈柏,下意识回道：“哦，商陆他……他在高三楼那边，听说是回来签国赛合同的……”
她话音还没落,就看见沈柏径直朝楼下冲去。
“喂沈柏！……”
她只来得及叫出名字,沈柏就没了影。
这一声沈柏没有听见,可旁边有人听见了。
似乎就是刚才的那个大嗓门儿，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欣喜万分地又大喊了一句。
“卧槽！沈柏下楼了——！”
“——他去追商陆了！！”
一时间,整栋楼的教室都空了。
所有人都涌向了走廊。
——等着看戏。
##
沈柏走得着急,没有拿伞，等到了一楼后他看见绵密的雨幕先是一愣。
与此同时，对面高三楼那边有人走下楼来。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和高三楼虽然不在一起，但也就相隔了一条不宽的路。
两栋楼的楼梯口遥相而对。
就这么一点儿距离和那么一点儿雨压根儿阻拦不住沈柏的视线。
他清楚地看见了。
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一步一步地顺着楼梯走下来。
有段时间没见，商陆明显瘦了，校服衬衫罩在他身上看起来有些过于宽大,肩骨线条更加清晰突出。
商陆走到屋檐下，停住脚步，然后抬眼看了过来。
还是那双黑眸。
沈柏的心狂霎时跳了起来。
“学长！”沈柏下意识叫了他一声。
商陆的眼神动了动，似乎这才注意到沈柏在这里。
接着商陆撑开伞，走入雨中，朝这边走了过来。
明明也就一两百米的距离，沈柏却觉得实在是太太太太过漫长了。
他根本等不急。
还不等商陆走几步，沈柏就一头冲进了雨里。
雨很大，不过一两秒的光景他浑身上下就被淋了个透湿，但沈柏一点儿不觉得冷，他加快脚步冲到了商陆面前，钻进伞下。
“学长！”沈柏脸上的水都来不及抹，直接握住了商陆的手，双眼亮晶晶的，“你之前去哪儿了？我给你发了好多微信打了好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他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儿聒噪，一开口就是埋怨。
于是他马上换了个话头，但语气中的雀跃跟脸上的笑意一样，根本压不住。
“不过你回来了就好，对了，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听哪个？要不先听个好消息吧？你先猜一猜这个是什么……”
沈柏准备去摸手机，想要给商陆看上次在老房子发现刻画。
可他还没来得及摸向裤子口袋，手就被按住了。
他抬起头。
只见商陆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陌生。
沈柏脑子里的那一股热劲儿被他这个眼神给浇熄了一大半。
“学、学长？”沈柏又不确定地叫了他一声。
商陆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看了沈柏一眼。
然后按着他的手，把自己的手腕挣脱了出来。
接着，他一个眼神都没多给沈柏，径直走了过去。
没了伞，雨点又砸在了沈柏的头上。
像是一颗一颗冰凉的石子，一下一下地，使劲儿地砸在了沈柏的头顶。
他眨眨眼，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一般。
可雨水实在是凉得透骨，他打了个寒战，转过身，看见的却是商陆举着伞走到教学楼，然后在楼梯口接了个人。
沈柏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脚步，走了过去。
“学长你……”
他后面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因为他看清楚了商陆旁边的那个人。
是江裕安。
跟商陆冷淡的神色不同，在看见沈柏后，江裕安眼神中的不耐烦和厌恶是显而易见的。
像根尖刺，一下一下地扎在沈柏的脑子上。
一跳一跳地疼。
沈柏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江裕安。
他还是看向了商陆。
可商陆。
也是陌生的。
沈柏突然想起来先前虞桥说过的话。
——“你就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恢复记忆了，忘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那你怎么办？”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那就不记得吧，反正之前我俩就不认识，只是重新回到陌生人而已，我又没损失，没所谓的。”
沈柏感觉眼前被雨水糊住了。
他一眨眼，就有一大串滚落。
“学长，你是不是……”
“是不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沈柏声音不大，可说着说着就渐渐地弱了下来。
不知道商陆是不是没有听见，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眸扫过来了一眼。
可这个眼神生硬冷漠得沈柏下意识后退一步。
“抱歉。”
他听见商陆终于开了口，“麻烦让让。”
——抱歉。
——麻烦。
——让让。
这六个字中的疏离客气让沈柏怔在原地。
商陆也当真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立马收回眼神，跟着江裕安就朝着校门走去。
离开了。
##
当天沈柏又因为高烧住了院。
第三天下午才回到学校。
也就这一天多的时间，什么事儿都传遍了。
他从走进校门的那一刻开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就没有停止过。
贴吧上的回帖也是时刻刷新着。
“这是沈柏？怎么看起来跟之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不就是头发稍微短了点儿么，身上那股劲儿就觉得够膈应的。”
“倒贴还是沈柏会倒贴，商陆这两年多追求者一拨儿又一拨儿的，但追得这么没脸没皮的估计就他跟职中那个孔雀哥了吧？”
“你可别拉人家美发小哥共沉沦了，人家不也就来了两次，跟沈柏能是一个层级？”
“就是啊，人家有追跨省还特么追上床的么？哎呀光说我都觉得恶心死了！”
“上次不还说是商陆追的他么，真要点脸，人家根本就不理他，哎哟，那天看得我尴尬升天。”
“不过沈柏居然喜欢男的？我上学期还听别人说他跟他班那个女班长走得挺近的，唱个歌两个人恨不得粘在一起。”
“这就是你不懂了，真正的绿茶是不在意性别的，谁都可以去吊一手。”
“是啊，高二一班那个新进去的虞桥不也是跟他一天到晚腻在一起？听说有一次中午还被老陈抓到德育处去了，话说老陈一般抓人都是因为什么你们还是知道的吧？”
“绝了绝了，沈柏这是要一口气搞几个？”
“几个？你也别小看人家了，前几天不就有个扒他姘头的帖子，才几楼啊就扒出来了四五个，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帖子就被删了，听说楼主还收到了私信警告，说什么他要是再造谣就要动用法律手段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还法律手段？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要是楼主我就反手一个抢先报警！”
“不过我觉得报警没什么用，你们是没看见上次他爸来学校，光那个车牌都得一百多万……”
……
##
面对这些谣言沈柏想是麻木了一般，不去看不去听，就当不存在。
反正平日里他的社交也并不多，少上几个也没所谓。
再说了，那些人也只是背地里嘴上说说而已，平日里见面了也并不会冲过来就指着鼻子大骂，或者直接给他拖出去浸猪笼。
所以沈柏就尽力让自己心大。
相比起来虞桥倒是气得不行，仿佛那一条条骂的不是沈柏而是他。
他把所有照片都保存了下来，然后拉着沈柏一张一张放大看，势要抓住那个藏在暗处的小人。
但沈柏看了两张就不想看了。
“真不记得了，班长生日会那天人那么多，很多我都不认识，哪还能记得谁站在哪里坐在哪里。”沈柏说着把手机还给虞桥，“而且我也不想看了。”
“累。”
说完，他垂下眼，继续背起了单词。
虞桥也不强迫他，自己闷头研究了起来。
但无奈几乎所有的偷拍场景虞桥他都不在现场，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暂时搁置。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到了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国赛的封闭式集训就开始了。
期间商陆也就签合同那一次去过了学校，剩下的时间听说他因为身体不适，在家复习。
甚至假都是家里人帮忙请的。
来请假的人是商陆的父亲，那天沈柏正好下楼买水，抬眼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走出高三年级组办公室，朝停车场走去。
男人打眼看去跟商陆极像，沈柏一下晃了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两个人就这样远远地对视上了。
然而不过一秒，沈柏就别开了眼。
可这种异样的感觉就这样印在了沈柏的心底。
过了好长时间，沈柏才恍然想起来。
——他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不过既然是商陆的爸爸。
那兴许是小时候见过的吧。
沈柏敲了敲头，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
这天又是个阴雨天。
课间，崔昱去食堂吃早饭了，沈柏趴在桌上小憩。
这一段时间商陆不在，贴吧也没什么新帖再更新，再加上每日新瓜层出不穷的，所以有关沈柏的议论声也小了不少。
期间向雪找过沈柏一回，见他精神状态跟往常无异，于是随便聊了聊，嘱咐了几句就把这事儿给放了过去。
逐渐地，也有人开始正常地跟沈柏说起了话。
沈柏还是那个不温不火的样子，像是根本不会记仇，有话回话，有事做事。
但即使如此偶尔的指指点点也还是没少过。
昨晚沈柏没能睡好，一下课他就趴在桌上，顷刻，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说道。
“别睡了，起来。”
“跟我出来。”
这声音相当耳熟。
沈柏心一动，立刻抬起头。
眼前果然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揉揉眼。
视野变得清晰。
于是。
一张高清□□江裕安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
江裕安把沈柏带到了楼梯转角。
见到是这里，沈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了过去。
江裕安转过身来，双手在胸前交叉，垂眸看了沈柏一眼，单刀直入。
“你找我什么事。”
这句话让沈柏一懵，“我找你什么事？”
江裕安“嗯”了一声，“说。”
“……”
怎么觉得这个对话迷之耳熟。
沈柏牵了牵嘴角，敷衍地解释道：“你弄错了吧，我没找你。你要不重新去确认一下，我就先走——嗷！”
说完，沈柏转头就准备往楼梯上走。
他刚迈出去一步，就被江裕安捉着肩往后拖。
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为什么！每一次！都会！被人！像只小鸡仔！一样！
——拎来拎去！拖来拖去的！？
沈柏有点生气，奋力挣扎了一下，“你放手！”
江裕安显然不会听他的，“今天早上你不是让人跟我说你找我有事。”
沈柏“嗯？”了一声。
他对自己的记性没什么信心，于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才道：“那人是谁？”
江裕安：“不认识，一个女生。”
“哦，”沈柏看起来像松了口气，“那我没有找人跟你说我找你有事。”
“我今天早上到校门口都七点三十八了，所以我是跑进来的，结果跑急了，肚子疼，早读下了我去了厕所，然后第一节下课我肚子还是疼，我就又去了厕所。”
“这一段时间里我没跟别人说过一句话。”
顿了顿，沈柏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现在除了虞桥，哪还有别的朋友。所以肯定是你听错了。”
江裕安眼神动了动，正想说什么。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什么人？”
沈柏也跟着他抬头看去。
可他什么也没看见。
只见江裕安朝楼梯上追了过去，却不想正好跟下楼的虞桥迎面撞上。
沈柏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虞桥指着江裕安，“我听说这傻……这玩……算了，这谁来找你，我过来看看。”
说完，他立马从缝隙中挤了过去，把自己横在沈柏跟江裕安中间，然后敌视地看着江裕安。
“警告你，离我们远一点！”
江裕安瞥了他一眼，显然懒得跟他多说一句废话。
突然虞桥鼻翼翕动几下。
“江裕安。”虞桥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你居然用香水？”
江裕安掀起眼皮，轻轻地翻了个白眼，抬腿就准备离开。
“还跟班长用一个味儿的……”虞桥耸了耸肩，“江裕安你不会是个女孩子吧？”
虞桥一开口那味儿就贱起来了，饶是江裕安也被他刺激得不耐烦了起来，直接开口回怼道：“女孩子怎么了，我还穿裙……”
他说着，突然卡壳。
然后，他转过脸。
那双眼看向沈柏。
“我听崔昱说，你之前是不是在找偷拍的那个人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现在她出现了。”
##
现在已经过了放学时间二十多分钟，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温婧婧才收拾好课本和作业，哼着歌走了出来。
突然她被一个人给拦下。
“班长。”虞桥笑嘻嘻，“要去吃饭吗？一起不？”
温婧婧也笑得露出两个小酒窝，“好呀，你一个人呀？”
虞桥摇摇头，“没呢，还有沈柏。”
温婧婧眼珠转了转，笑道：“可以啊，那走吧~”
虞桥成绩好长得不错还非常好说话，更不用说他梗还多，先前在高一的时候在班上就非常受欢迎了。
一路上温婧婧都被他逗得咯咯咯地笑，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后山。
等到温婧婧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旁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你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坐在凉亭里的沈柏站起身，走了出来。
温婧婧下意识后退一步。
“班长。”沈柏看着她，“考虑跟我们说点儿什么吗？”
虞桥也一伸胳膊，堵住了温婧婧准备后退的路，补充道：“比如说，关于你在贴吧里一个中午就开了十个贴的事儿？”
##
温婧婧沉默了好几秒。
旋即笑开。
“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呀。”她一双杏眼笑得眯起，甜美得不行，“不是说好一起去吃饭的吗，来这里干什么呀，你俩难道是要给我什么惊喜？”
虞桥偏了偏头，“这么说也行，惊也有点儿吧。”
“比如说我们发现你不会隐藏IP，你公开账号的IP跟那个楼主的IP还挺惊人的一致。”
“而且不光跟楼主的一致，就连前十几楼回帖的账号，也都一位不差呢。”
“这个操作实在是蠢得有点儿惊到我。”
虞桥说完，挑了一下眉。
温婧婧沉默了一下。
她抿着嘴，眼睛微微瞪大，刷得根根分明的睫毛弯弯翘翘的，眼神天真，“什么IP呀，我不是太懂诶，我文科生，而且我平时都不怎么玩儿贴吧。”
“是吗。”虞桥提起嘴角扯开了一个笑，“那用‘兔乖乖’这个ID在去年3月8日爆照吧发的帖子，‘你们觉得我这样能追到校草吗？’里头你的自拍照……其实是别人冒充的咯？”
听到这句，温婧婧脸色变了变，“那是很久之前跟鄢梦然打赌输了闹着玩儿的，你们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翻我的发帖记录，也太不尊重我的隐私了吧。”
“隐私？行。”
这时候沈柏突然出了声。
温婧婧下意识偏头看向他。
只见沈柏拿出了手机，然后手指滑动，调出了个视频，举在温婧婧面前。
“那你前几天课间跟踪我和江裕安，偷偷拍照的事，怎么解释呢？”他语气温吞，语调也没什么起伏，像是平时跟温婧婧说话那样。
“在都南也上了一年多的学了吧，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除了教室里面之外还有很多地方都有摄像头吗。”
沈柏说着，又朝后滑了一个视频。
“还有两个星期前，你在这里偷拍我，也同样被监控拍到了。”
“最重要的是。”
沈柏又接二连三地滑过去了好几个看上去大同小异的视频。
“上学期周末，你在图书馆二楼某一间自习室门口逗留了半个小时，好几次都在往门内看，看得还挺努力。”
“碰巧，里头从始至终都只有我和商陆两个人。”
“来班长，说一说，又是因为什么。”
虞桥轻笑一声，补充道：“温婧婧，你挑衅了我国《宪丨法》明文规定的中国公民基本权利，还谈隐私，你觉得合适吗？”
##
他们两个人话接得□□无缝。
温婧婧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旋即，她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呀，怎么开玩笑开得跟真的一样啊。”温婧婧走近了沈柏，像往常一样去拉沈柏的手，“柏柏，是不是这段时间学校里的事儿给你太大压力了，没事呀，你可以跟我说，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能帮你……”
温婧婧说着，见沈柏放松了警惕，她突然猛地把沈柏往后一拽。
实在是太过于突然，沈柏手一松，手机就滚了出去。
接着温婧婧抬腿狠狠往沈柏膝盖上一蹬，沈柏吃痛蹲在地上，虞桥赶忙去拉他。
而温婧婧则赶紧去抢地上的手机。
她双手颤抖着，打开相册，把里头的东西全部清空了。
做完，她回过头，一边嘴角高高拉起，下巴也扬起，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下俩人。
“行了，多谢提醒。”温婧婧放松一笑，“我会好好处理IP的。”
“还有。”
“你们不要以为找到了那么一两个证据就能证明什么。”温婧婧表情不屑，“相比起来你们一点儿都没有可信度，劝你们还是别费力气了，想着怎么滚才是正事儿吧。”
说完，她把手机又捏紧了几分，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出现。
“你们怎么回事。”
“就这么简单的事儿，两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连个女的都干不过？”
一个男生缓缓地从被灌木丛掩盖住的长椅上坐起身来，眼皮耷拉着，表情懒散，“唧唧歪歪半天，可吵死我了。”
##
沈柏虞桥给拉了起来，他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男生，纳闷道：“你是谁？”
“我啊。”男生没骨头似的挂在长椅靠背上，冲虞桥弹了个舌，“小同桌，你来说。”
虞桥扁扁嘴，口气不爽，但还是贴心地来了个人物介绍，“就那个被你压了半年然后一口气就考到第一的……炸厕所。大名程飏。”
这俩人之间的氛围相当诡异，看得沈柏只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接着男生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个子相当高大，看上去似乎比崔昱还稍微高一点儿，约莫一米九。
可高挺的鼻梁上却架了一副无框眼镜，显得原本阴郁的五官竟然有了几分书卷气。
然而他那双眼就像是睡不醒一般，没精打采地半垂着，懒散地看了虞桥和沈柏一眼，然后缓缓地落在了温婧婧身上。
温婧婧本能地一抖。
程飏这个名号在都南知名度也不算低，只不过因为他在外靠打架闯下的勇猛战绩让他这个人的名字有点儿不可说的意思。
反正挺都南伏地魔的。
他走到温婧婧身边，一抬手，就死死地捏住了她的右手。
温婧婧吃痛，手一松，手机就掉了下来。
程飏伸手接住，然后隔空抛给了沈柏。
沈柏接旨一般接住。
配合得还挺行云流水。
然后程飏又看向了温婧婧，挑眉，“刚踹人了？”
如果不是被他拽着，温婧婧大概已经跪坐在了地上。
她双唇哆嗦，“你……你不能动手……”
程飏歪了歪脑袋，看上去十分真诚，“为什么？”
“我、我是女孩子！”温婧婧哽咽着红了眼眶，语气又软又委屈，还拖起了哭腔，惹人心疼得不行，“你一个男的要跟我个女的这么睚眦必报，你……你好意思么你！”
闻言，程飏像是被说动了，握着温婧婧的手也松开。
“你一说，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没有了程飏的支撑，温婧婧重心不稳，可她还没来得及朝后倒。
程飏又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程飏唇角敷衍地勾了勾，眼神幽暗得像是能吞噬所有的光亮。
“姐姐，让妹妹扇一巴掌，成不？”
“……”
##
最后还是没有打成的。
但是程飏这么一顿威胁下来，温婧婧吓得涕泪四溅，什么都肯说了。
按照她的说法，她能接受商陆跟比她好的人在一起，比如江裕安，这样她输得心服口服。
但是就是不能接受什么都不如自己的沈柏。
她说完，沈柏跟虞桥陷入了沉思。
而程飏早在温婧婧开始说后不久就离开了。
“行了，他跟商陆以前有故事，人家这是再续前缘，跟你这半路出家可不一样。”虞桥摆摆手，“我劝你还是……”
“再续前缘？”
温婧婧突然冷冷一笑。
“那他最后是跟江裕安走了。”
“而不是你呢？”
##
温婧婧这一句话在沈柏脑海中不停盘旋，怎么样都下不去。
可很快也也容不得他想不想了。
当天下午沈柏就被请到了年级组办公室。
跟他一起的还有虞桥。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向雪椅子上缩成一团的温婧婧，旁边还站着两个女生，此时正手挽手地靠在一起。
这两个女生是平日跟温婧婧走得最近的人。
沈柏眼皮突然一跳——
“沈柏。”向雪表情严肃，“你跟我解释一下你中午都对温婧婧做了什么。”
沈柏愣了愣，“我、我没做……没做什么。”
他说着，又指了指身边的虞桥，“我们中午在一起，虞桥能作证的。”
“是的老师。”虞桥开口，“我跟沈柏中午确实一直是在一起，我俩就吃了个饭，什么也没做。”
向雪不耐烦地打断了俩人的话，“什么也没做？鄢梦然，你过来说，你中午看见了什么。”
其中一个斜刘海儿女生一张小脸惨白，她瑟缩着，小声道：“我、我中午本来打算去找婧婧一起吃饭的，没想到虞桥就出现了。”
“然后……然后他就把婧婧给强行拉走了。”鄢梦然抿抿嘴，“那时候都没有什么人了，我特别害怕，只能偷偷跟在后面。”
“然后我就看见虞桥把婧婧拽到了后山。”
“然后、然后他们就……”
鄢梦然说着，突然捂住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另一个女生赶忙安慰她。
“我什么时候去拖她了？我就是叫她一起去吃个饭！”虞桥愤愤不平又莫名其妙，“再说了教室到后山那么远，她那么大一个人我怎么可能拖那么远，我金刚啊我！？”
沈柏这时候也开口，“温婧婧，既然如此，那我就全说了？”
“老师……”
这时温婧婧突然开口，缓缓地转过头来。
沈柏被吓得后退了半步。
温婧婧原本那张漂亮的脸此时肿了一大半，已经有些乌青透了出来，看上去十分骇人。
——明明走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沈柏一下慌了神。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虞桥，然而他也只能在虞桥眼中读到“茫然”两个字。
“向老师……”温婧婧一开口，似乎是拉到了伤口，她又咧着嘴角“嘶”了一声。
向雪赶忙心疼地搂住了她的肩，“没事没事，你先不要说话。”
说完，向雪又看向了沈柏和虞桥俩人，眼中的怒意十分明显，“我真的对你们两个人很失望，殴打女同学，还当着我的面撒谎……”
“行，这件事儿我也不会帮你们解决了。”
“我会报警的。”
向雪说着，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这时候温婧婧突然她，“老师……还是算了吧，大家都是同学……”
“婧婧，你这个人生性温婉，之前多少次都是这样？是，你们是同学，但是他们对你做的事可看不出来拿你当同学了。”
向雪说着，又稍稍停顿了一下，看向了沈柏和虞桥二人。
“这样，我作为你们的班主任，还是最后给你们留一点颜面，我只上报到德育处，让学校来处理吧。”
##
在德育处沈柏和虞桥也没有避讳，直接把温婧婧造谣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温婧婧在一边哭得梨花带雨，好几回都在大喊“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栽赃我！？”
陈德言听不下去了，他让向雪安抚一下温婧婧的情绪，这边看向了沈柏和虞桥。
“你们说她在贴吧抹黑你。”陈德言敲了敲桌子，“证据呢？”
沈柏拿出手机，解锁。
看见他这个动作，温婧婧猛地瞪大了双眼，“我不是……”
沈柏听见了她的话，抬起眼，老老实实道：“不好意思，我挺有钱的，还很喜欢炫富，所以一般随身带三个手机。”
“并且从小就养成了备份文件的良好习惯。”
温婧婧下意识又说了一句，“那视频……”
沈柏抬起眼，“视频？什么视频？你记错了吧，就算是我们去找学校保卫科，监控哪能让我们随便查？”
温婧婧突然愣住。
“哦对了。”沈柏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还是缓缓慢慢地，“视频虽然没有，音频我倒是有一个。”
他拿起手机，又调出了个录音文件。
点开。
播放。
——“是啊，我就是喜欢商陆，所以看不得比我差的人跟他在一起。”
——“帖子是我发的，照片是我拍的，怎么了？我就是想让你身败名裂！”
……
音频也不算很长，很快放完。
温婧婧的脸也逐渐灰败了下来。
##
这件事学校是想私下处理的。
被叫到学校的岑月听完了事情经过，只说了三句话。
“行了，今年给贵校捐的那两栋楼还是算了，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打算捐到市精神病院去，就起名……傻逼楼和绿茶楼。”
校长和陈德言的脸色变了变，正准备出口挽留。
“还有隔壁艺术楼明儿我也会联系施工队来拆了的，就地爆破。”
“最后，从今天起我儿子就转到人类学校去就读了。行了，到此为止，别送了，也别拉我，男女授受不亲，否则我告你殴打我……赶紧给那老头子打急救电话去吧。”
说完岑月踩着她那双细高跟趾高气扬地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回到车里，岑月摘下墨镜，伸手抱住了沈柏。
“对不起柏柏。”岑月一改刚才的趾高气昂，双眼被哭得肿起，像两颗桃子。
“妈妈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
十一长假后，沈柏就去了江市三中报到。
三中是个艺术类高中，平日里学的课程比起普通高中少了不少，只剩下了语数外和生物。
沈柏刚到江市不久后，有一天打开手机，正好看见了一条有关于今年国家级物理竞赛的新闻。
大概是看见预览文字有北城两个字，让人倍感亲切，沈柏下意识点了进去。
却不想第一张照片就是商陆。
少年墨发黑眸，表情松散地看向镜头外。
沈柏冷不丁跟他对视一眼，就像是被看穿了什么一般。
他赶紧锁上手机。
扔到了房间角落。
然后扔了个蒸透过去。
第二天，沈柏花二百块给自己买了台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玩贪吃蛇的老人机，然后给虞桥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以后就不要微信联系了。
沈柏从北城离开后就换了所有的通讯方式，只跟虞桥留了号码。
虽然只能发短信，但虞桥还是会喋喋不休地跟沈柏念叨一下身边人的情况。
比如说，都南校篮球队拿了个金奖，崔昱作为前锋被某知名大学相中，对他直降一百来分，现在崔昱已经失去了人生奋斗的方向，每天只知道对着天空发呆。
再比如说，江裕安在高二的体艺节上因为演话剧穿了裙子，现在已经晋升为都南知名校花，只不过江裕安本人并不承认，一提准垮脸。
至于温婧婧，在沈柏转走不久后，居然还妄图散布都南伏地魔跟别人有一腿的谣言，直接被伏地魔本人来了一道阿瓦达索命咒，后来听说是刘了一级，转去了其他学校。
……
只要是虞桥听说了的，不管是什么事儿，他都会分享给沈柏听。
除了一个名字。
他们俩就像是互相约好了一般，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
江市三中的氛围还算不错，只不过大家都很忙，再加上沈柏住在宫苓家，是个走读生，跟其他人的交流就更少了。
在这里他安安静静地画了两年画，期间随大流地参加了美术联考，然后便是高考。
高考成绩出来，沈柏的成绩没什么大惊喜，比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多了五十分左右，勉强够了个一本线。
作为美术生可选择范围并不算多，沈柏和岑月看了一圈专业和学校。
沈柏表示自己还是不走纯艺术这条路了，不然以后出来大概率啃老一辈子，岑月也随便他。
最后沈柏选了江市隔壁城市C大的动画专业，虞桥则是报了北城某理工大学。
录取通知出来后，两个人才收拾行李出去玩儿。
在附近几个国家转了一圈，等到回到国内，距离开学也就一个星期左右了。
俩人在江市落地，又休整了两天，然后沈柏送虞桥去了机场。
“有时间也来北城看看我。”
一个来月下来，虞桥晒黑了一点儿，也稍微瘦了一点儿，而沈柏浑身上下还是白得发光，气得虞桥去扒他行李箱，看他是不是藏了什么天字一号防晒霜每天自己偷偷抹。
他这句话说完，还不等沈柏开口，虞桥叹了口气又道：“算了，还是等我来看你吧。”
这两年沈柏都没有回过北城，就算是过年也都是沈臣明和岑月到江市来，跟宫苓一起。
但每每都是不欢而散——宫苓跟岑月那个吵架方式大概能吵醒在美国打盹的鸡。
沈柏想了想，“也不是不行，我有空就去看看你。”
“毕竟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沈柏那股劲儿又回来了，“你这人还是有点缺爱。”
“尤其是父爱。”
“……”
##
C大作为传媒类院校全国第二，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
但作为动画专业，最稀缺的就是头发茂密没有黑眼圈的人类。
于是报道的第一天，沈柏就在学院里引起了一小轮轰动。
军训后，“那个设院的小可爱”这个名号就传遍了整个C大。
甚至传闻说，有学长放话要一个月之内追到他。
正式上课的第一个星期，一个身着正装的高瘦男人嘴里叼着玫瑰花，身先士卒地把沈柏给堵在了教室门口。
这是一门学院大课，在场的人没有三四百也有两三百了。
一时间所有人屏息凝神，举起手机，等着这一手大瓜。
“嗨。”西装男眼波流转，一手壁咚，另一只手把玫瑰花从嘴里摘了下来，递到了沈柏面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13播本的潘飞。”
沈柏干巴巴地“你好”了一声，没伸手。
见沈柏没有接，潘飞就把玫瑰花插在了他上衣口袋里。
沈柏看了一眼，嘴角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沈学弟，我有一个疑问，不知你可否解答一二？”
一句“不了吧”沈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潘飞又继续道：“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沈柏抬起眼，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
接着他大方承认道：“男朋友？当然有啊。”
“你要哪一期？”
“……”
于是潘飞的眼神就冻在了眼眶里。
周围那几百人也瞬间齐齐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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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又飞一般地传遍了整个C大。
——“设院那个gay圈天菜居然已经有男朋友了！”
——“还他妈多到要分一期生二期生！！！”
时候听说了这件事儿的沈柏看了一眼书架上齐齐整整的一排《男朋友》，陷入了半秒沉思。
“……”
不过托这件事儿的福，后来骚扰他的人变少了，偶尔一两个也非常好打发。
但后遗症就是潘飞缠上他了。
隔三差五就在沈柏面前刷一波存在感，还都是声势浩大的那种。
只不过都被沈柏给无视了。
对于这件事儿司乐找他八卦过，“潘学长挺好的呀，长得还挺帅的，你怎么不考虑一下？”
沈柏摇摇头，“不喜欢那类型的。”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这个问题让沈柏晃了半秒的神，脑子里似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甩了甩头，敷衍道：“喜欢一米五皮肤黑腿短还不会说话记性特别好的。”
“……”
“而且。”沈柏又补充道，“我也一点都不想谈恋爱。”
“想一想就浑身痒，头晕恶心，还想吐。”
“我可能对谈恋爱过敏。”
“所以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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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潘飞最后一年忙着毕设和实习，消停了不少。
沈柏的生活终于恢复了清净，他也逐渐快乐地做起了咸鱼。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去。
后来有一天他发现他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过一个名字了。
那段记忆最终还是会成为他这辈子中最不起眼的一段。
直到半个月前。
那把熟悉得有些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好，请问设计学院怎么走。”
——“名字？商陆。”
作者有话要说：有两件事……
一个是最近更新时间的确非常不稳定，因为突然被通知要参加比赛，每天到家的时间比之前晚了很多，这个我之后尽量找白天的时间平衡一下！真的很抱歉，看到还有小可爱半夜在等我，觉得挺内疚的
还有一个是虞桥跟程飏，崔昱和江裕安的故事会单开一个小短篇讲一下，这本写完了就写，叫《小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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