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穆今日有些?疲惫。
今日一大?早,世子只穿了一身中衣便?将他叫进屋内。
进了屋,他便?看见世子的床榻上几乎铺排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袍。
平日里服侍殿下穿衣的小?厮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朝他投来无助的目光。
常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世子将他叫进来之后,什么也未解释,径自开始一套又一套地试换衣裳。
换完了站在?铜镜前绕一圈便?转头问屋里的人看起来如何。
月白色的这件衬得殿下面如冠玉
那件玄色金纹锦袍最显世子的非凡气度
这身宝蓝色云织锦衣穿在?世子殿下身上,真真是鲜活又不失贵气
……
好,甚好,美哉,妙哉,委实?妙哉,简直妙极,
搜肠刮肚、一句又一句地说着溢美之词的常侍卫感到一阵深深的疲倦。
世子今日怎么如此不知疲倦呐!
常穆抹了抹额角的汗,只想仰天长叹。
常穆眼巴巴地看着世子试完床榻上的最后一件衣裳,却又眼睁睁地看着世子殿下坐在?床榻边陷入了沉思。
“如你们所说,这件显气色,那件气度佳,那件瞧着鲜活贵气……那是否有哪一件能教人看上一眼便?挪不开眼呢,就……”就此倾心不改、刻骨铭心…再忘不掉呢。
最后一句话世子殿下有些?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换了换措辞硬着头皮继续道:
“总之,就是那种穿上便?能让人一眼难忘的衣裳,是哪一件”
常穆自小?和世子一起长大?,已是世子身边的老人了,近来世子的反常与变化他俱看在?眼里,近几日世子总是一个人单独出门不让人随行,回来后看最厌恶的公文琐事都能看着看着便?笑得春花烂漫……
今日见自家世子头一次对自己的衣装如此上心,再一听“一眼难忘”这四?字,脑海中便?隐隐有了模糊猜想。
常穆心里有了底儿,面上却不动声色:
“殿下生?得好,不论哪一件衣裳穿在?殿下身上都让人见之惊艳,不过……”,常穆卖了个关子,眼瞧着自家世子不满地微微蹙眉,心里偷乐,话音一转,说了番状似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不过,现?下春意正?浓,我瞧着京里的姑娘们近日多喜爱浅色粉嫩的衣衫……想来浅色鲜嫩的衣裳与这春色更相映衬。”
世子殿下没?好气地白了常穆一眼,满地嘟囔:“姑娘家的衣裳与我有什么……”,然而话还未说完,脑中忽有灵光划过,当即猝然睁圆一对桃花眼看向常穆。
常穆在?自家世子的凝视下笑得得体又无辜,仿佛方才的话无甚特殊含义,只是兴之所至、随口一提罢了。
世子殿下摸了摸鼻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从?众多衣裳中挑出了那件最浅最鲜嫩的月白色衣衫。
余菁今日穿了新衣,就是昨日御史夫人让人送来的那件浅粉色衣衫,将一张面庞映衬得粉嫩娇妍。
出门倒是费了一番功夫,几日没?走后门偷溜出门的余二姑娘没?想到如今后门也有护卫守着,而门口的护卫说什么也不让她只携芝麻糕出门,最后闹出动静还把在?家休沐的余征招来了。
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虽然出了门,后头却跟了个讨厌的余征,美名其曰亲自护她周全。
余二姑娘翻着白眼和余征拉开至少?五步的距离率先上了轿子,心叹这恐怕就是出门未看黄历的报应吧。
不过,她只是约友人一同看出戏而已,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况桑淮订的雅座应当是没?余征的份儿,余征面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硬凑上来罢,到时再寻机会甩下他便?是。
微风轻拂车帘,时不时露出一点窗外?的景象,余二姑娘透过缝隙往外?看,倒没?看到什么窗外?的热闹,光看见骑马随车而行的余征的衣摆了。
余二姑娘撅起嘴,一把摁住晃动的车帘子。
不想看,忒晦气!
一路上余菁都没?打算开口说话,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余菁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下车。
一眼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少?年一身月白衣衫,在?春日和煦明媚的日光下清凌凌地立着,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抚摸着棕红色的马鬃,一对潋滟的桃花眼四?处张望,动静间,仿若成画。
余二姑娘心跳莫名有些?快,脚步轻快地走过去。
世子殿下很快也注意到了朝他走过来的姑娘,她一身浅粉色的裙衫,白净莹润的面上透着粉,一双杏眼清透如一汪碧泉,美好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娇嫩可爱的花骨朵。
桑淮的目光从?姑娘的面庞上落到她的浅粉裙衫上,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月白衣衫,耳尖蹭地冒出一抹红,嘴角的笑意几欲压不住。
还真给常穆那小?子猜中了。
“阿淮!”
“阿淮?”
余菁和余征的声音同时响起。
余菁这才想起后面还跟着余征那厮,不由得眨着眼向桑淮使眼色。
余征出门时并不知自家阿妹还约了人,现?下看到余菁不但约了人且约的还是世子殿下,再看二人这情态,心中顿时生?出些?许怪异之感。
这二人……
“……”
世子殿下这才注意到走在?余菁后方的余征,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了,耳尖上的红晕一时也褪了个干净。
半晌僵着嘴角扯出一个笑:“阿征也来看新戏?”
“嗯?嗯……对…看新戏。”
余征也委实?有些?茫然。
世子殿下抿唇,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进去罢,瞧着快开唱了。”
余二姑娘一时也被他那一声叹息叹得心口堵堵的,走过去和桑淮并肩而立,轻飘飘地瞥了余征一眼:“理他作甚,咱们看咱们的。”
咱们……
世子殿下落到谷底的心情稍霁,心口升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
桑淮只定了两?个雅座,余征只好拜托桑淮帮忙关照一下自家阿妹,而自己另寻了别处落座。
今日这出新戏唱得是乱世里的人妖恋。
乱世里往往身不由己,凡人和精怪之间又有着天然的阻碍和禁忌,一听就是那种千回百转、虐心虐肺的悲情戏。
这委实?是余二姑娘最喜爱的类型。
余菁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全然忘了身旁还坐着个人。
世子殿下表面上亦在?认真看戏,可事实?是,他从?开唱到此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本就对这咿咿呀呀、啰啰嗦嗦的戏曲提不起兴趣,奈何心上的姑娘钟爱于此,他只能奉陪到底。
况且他此刻心中有事,更是坐如针毡。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左手边坐着的姑娘身上,左手便?如同被点了穴道,一动不敢动,右手却一刻也不得安生?,一会儿用指尖轻点桌面,一会儿又将手边的茶盏转了一圈又一圈。
心中有些?话无数次到了嘴边又咽下。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就在?这时,他的余光却瞥见身旁的姑娘缓缓扬起了右手。
世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莫非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场上的戏正?唱到高潮处,九五至尊的帝王就快发现?相恋之人是狐狸精变的,余二姑娘霎时屏住了呼吸,本交叠在?膝上的手也因?兴奋而微微扬起。
待看到帝王终于震惊地发现?真相面上却不动声色时,余菁扬在?半空中绷紧的手掌才缓缓松懈下来。
余二姑娘的眸子还黏在?戏台上,忽觉扬起的那只手的手腕有些?酸涩,于是下意识地欲将手搁在?右侧的木桌上。
谁知就在?下一刻,她垂落到一半的手指和掌心骤然触到一抹温热,她指尖一颤,但因?全身心沉浸在?戏文中,脑袋中的反应在?那一刻变得极为缓慢,只愣愣地朝自己的手指看去。
一双修长如竹、白净瘦削的手正?托着她下落的手,二人掌心交叠,宛如……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左侧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
余菁下意识地侧头看过去,掌心指尖那抹温热也霎时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说话的余征一副被雷劈到了天灵盖的震惊模样。
余二姑娘有些?茫然,左看看眸子瞪成铜铃状的余征,右看看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
这唱的哪出?她就是一心一意看戏而已,这中途出了什么她不知晓的变故吗?
世子殿下脖颈和耳尖红得如天边的火烧云,他紧紧攥住左手,方才那细腻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教他不由得出了神。
一时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余菁心头莫名有些?发虚,难得开口和余征说了句话:“我猜……应当是误会?想必是世子殿下瞧见我手落下的位置不太对,怕我打翻了茶盏,故而……制止住了我的手?”
余二姑娘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揣测。
说完才惊觉不对,她心虚个什么劲儿哇?她明明什么也没?干呀?这个疑问不是该交给世子殿下吗……毕竟是他主动伸出的手……?
可谁知她此话一出,左右侧的两?束目光全都钉在?了她身上。
两?束目光俱带着十?足的谴责意味,就差异口同声来一句:
莫说谎!
余菁:?
作者有话要说:余征:我,真·500w电灯泡,blingbling,敬业发光发热。
余菁: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