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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卜没再多?说什么,领着蒋珂上车。上了车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安卜一边开车一边想自?己要跟蒋珂说什么,从哪里说起。而蒋珂转头看着窗外,车窗半开,迎风微眯着眼,风灌进脖子?,肩颈部位一片冰凉。她?不问去哪里,随安卜开。一直开到郊外,车才停下来。

车停下来以后,车里的气氛还是微微凝固的。蒋珂等着他说话,伸手把旁边的车窗全部摇下来,看着窗外略显荒芜的景色。秋日时节,地表枯黄,连树林里到处都是灿黄的一片。

安卜则侧头看着她?,好?半天才开口说:“我都知?道?了。”

蒋珂不回头,平淡地回问他的话,“知?道?什么了?”

安卜沉默片刻,然后轻呼口气低声说:“你这些年都没有谈恋爱,现在也没有。”

蒋珂搭在大腿上的手轻轻震了一下,但是她?还是没有回过头去。这种事情,认识她?的人都知?道?,不是秘密,想随口那么一说就想瞒住,是不可能?的。

蒋珂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刺耳,她?不想接,然后突然转过头来笑着问他:“你应该结过婚了吧?中国的媳妇还是外国的?孩子?生几个?了?”

安卜看着她?不动,与她?目光相接。有些东西,一个?眼神一句对白,其实就体现得足够明白了。如果真的彻底放下了,早就风轻云淡了,那天晚上蒋珂根本不会半夜出现胡同口。他在胡同口干耗,是他自?己愿意的,她?完全可以不理会。说白了,不管是不甘也好?,还是想向他要个?说法也罢,都是因为?心里的疙瘩一直没能?解开。

蒋珂表面?上的风轻云淡有多?虚,安卜感?受得出来。可是,已然不再像曾经那样会让他感?到雀跃得意,现在有的只有愧疚和心疼。

时间证明了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也同样让这份感?情千疮百孔了。

他看着蒋珂摇头,说:“没有,我怕我会被天打雷劈。”

蒋珂听完他的话后,把目光收回去,又转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安卜看着她?的目光不收,一直不知?道?怎么把道?歉的话说出口,因为?总觉得“对不起”三个?字分量太轻。他和蒋珂一起沉默半晌,然后收回目光去,开始自?我检讨,“是我自?己神经太敏感?了,一直不相信你,越到后来,越觉得自?己只是你的负担。”

有风吹过来,蒋珂迎着车窗眯眯眼,耳边碎发吹到脸上,在眼前晃动,她?也不抬手拢。她?脸庞白皙,一根马尾扎在脑后,纯一色的黑色皮筋,干净利索,不看眼神不提经历过的一切,便仿佛和十年前没什么差别。

安卜看她?不接话,便把头微靠在椅背上,自?己继续往下说:“在文工团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动荡,你对舞蹈的热情从来没变过,所?以我一直不敢相信你对我的感?情是有加深的。我们是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去营房一起去排练厅,你明明就在我面?前,可我就是觉得你离我很远。有时候我也很累,会想放弃,但每次看到你就知?道?自?己舍不得。你要跟我结婚的时候我是很高?兴,可我觉得我承担不了,根本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安卜絮絮叨叨地说起以前,语气平淡,没有多?少强烈的感?情色彩。蒋珂却顺着他的话把以前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起所?有的美好?,也想起所?有的不美好?。然后眼角泛酸,觉得自?己十年多?的时间就这么砸在了这个?男人手里,心里犯倔地想着不值不值,却又忍不住还是觉得委屈。

蒋珂尽量把身子?往窗外转,背着他抬手压一下眼角。等他说完了,才又开口问他:“总政的事情,你是不是帮过我?”

她?当时其实已经没有必进总政的心了,能?不能?全是随缘的心态,只不过舞蹈她?是会认真跳下去的,结果却在那时进了。她?知?道?安卜肯定是因为?知?道?她?能?进总政了所?以才走的,放弃了与她?之间的关系,但是不知?道?这件事他是不是掺合过。他走了之后,她?太痛苦,施纤纤没在她?面?前说过安卜一句好?话,也没提过总政的事情他是不是插手了。

安卜看她?终于愿意跟自?己略敞开心扉说话,自?然不敢含糊,忙认真看着她?接话道?:“算不上帮,就是没事去政委面?前絮叨两句,他记住了,不时往总政里举荐一下,都是说个?话的事。能?进去,还是你自?己跳舞跳得好?。”

蒋珂懂了,慢慢点点头,然后看向他说:“所?以你付出你伟大,你把我的一切都考虑好?了,能?搭手能?帮的都搭手帮了,最后深藏功与名?是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对,分手也都怪我,我没有做好?一个?女朋友该做的,一直让你没有安全感?,让你不安心,让你觉得累,最后逼着你成全我的一切,是吗?这些年,我自?作自?受……”

说到最后,蒋珂的声音里掺入了哽咽之音,眼眶也明显湿了。她?没再说下去,忙回过头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觉得自?己憋得太难受了,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发泄过。

而此时安卜也红了眼眶,他看着蒋珂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是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吵架了很干脆地上去抱一抱哄一哄,就过去了。可现在不是那样的情况,他什么都不敢做。他只看着蒋珂,还是低声说了那句份量很轻的话,“可儿,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蒋珂说话已经起了鼻音,她?不想在安卜面?前这个?样子?,摸着手去打开车门,说完话就下了车去。下车后关上车门,自?己站在车边背靠在车门上,低着头缓情绪。

安卜在她?下车后,也没有在车上坐着。他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头到蒋珂这边,把手帕送到她?面?前。

蒋珂不接他的手帕,往旁边侧侧头,不想看他,闷着声音跟他说:“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安卜没有走开,他拿着帕子?要给?她?擦眼泪。蒋珂的情绪是在这时候彻底崩不住炸开的,在安卜的帕子?要碰到她?脸的时候她?一把推开安卜,双眼红殷殷盯着他吼:“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不要碰我!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凭什么跟我道?歉?我凭什么原谅你?你想追我就追我,想分手就分手,想回来就回来,凭什么?!”

蒋珂质问且发泄情绪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安卜摁进了怀里。作为?一个?而立之年的大老爷们,他很久没哭过了,今天又尝到了眼泪的味道?。抱着蒋珂帮她?抚背,帮她?缓解情绪。不管蒋珂怎么掐他踢他,他都不松手,然后在她?耳边说:“都是我的错,你没有错,是我王八蛋。”

“你不止王八蛋!”蒋珂在他怀里尖声叫,说完突然垫脚趴到他肩窝里一口咬了下去。一直咬到嘴里有了血腥气,她?才张嘴松开。肩窝已经被她?咬出了很深的牙印,破了皮肉正出血,她?不敢看。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安卜又不松手。

然后她?便趴在他怀里不再动,埋着脸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情绪似乎是有点平静下来了,她?稍稍把脸露出来一些,耷拉着眼睑低声问他:“分手的时候,你难过吗?”

安卜的唇贴在她?头边,鼻尖在头发上蹭过去,带着鼻音回她?的话,“怎么不难过,差一点感?觉就要死了。一个?人在国外,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过也只能?自?己消化。出国之前虽然在国内学?了一段时间的英语,但语言也不是很通,做什么都比在国内困难很多?倍,每天都活得跟流浪狗一样。那时候很想你,无数次想什么都不管了回来找你,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么没用,回来找你干什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开始到那里时差也没倒过来,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一直没调整好?,之后严重到要安眠药维护睡眠,维持了大约有一年,烟瘾在那时候也越来越重,整个?人瘦得脱相。后来我意识到自?己这样下去就废了,就强迫自?己调整,也开始戒烟。”

安卜安安静静地说了一堆,说到这里后没再说下去,他低头看看蒋珂,看她?不出声,便又轻声说了句:“是不是比你想象的惨多?了?听完有没有解气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