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内, 黎獐拖着一条半残的腿躺在偏僻的厢房中,他的身上脸上都裹着纱布, 就连光溜溜的脑袋都不例外,只露出两只阴翳的眼睛。
听说庐阳衙门找上门来了,他蹭地爬了起来,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如果陈云州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养伤几日,黎獐的身体非但没好转, 反而更差了。
前几天,齐罡过来问话。
黎獐为了拉仇恨,引齐罡憎恶陈云州,借他的手报仇回去, 故意把苗阿芳夸成了举世无双的绝色美人。
听说这样一个大美人本来都到手了,结果半路又被人给救了回去, 齐罡果然大为火光,抄起凳子砸到黎獐脑门上:“没用的东西, 连个女人都看不好。”
黎獐脑袋上突然挨了这么一记,当时整个人就不好了,头晕眼花,呕吐恶心, 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了过来。
经此一事,黎獐也不想在齐罡这捞什么好处了,只想赶紧拿到户贴走人。
齐罡就是个疯子,九年不见, 他更疯了,那股疯劲上来时,就是自己人也照打不误,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换了一茬又一茬。
黎獐可不想哪天交代在这里了。
齐家发迹也就这一二十年的事,两人年少时家境差距还不是很大,曾有过一段时间的交际,那会儿齐罡就显露出些许疯癫变态挑剔的性格了。
十几岁年少轻狂,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多少都要装一装,他倒好,玩女人从不避讳大家,兴致来了当着大家的面就扑倒女人,而且非常粗暴,睡个女人跟打仗一样,完事后女人往往要去掉半条命,在床上躺个十天八天的。
连黎獐这种心狠手辣的看了有时候都觉得心惊。
从黎獐杀人沦为逃犯之后,两人之间本来没什么交际了。
但五年前,一次黎獐带着福青下山给人做法事时不巧遇到了齐罡。
齐罡当时就识破了黎獐的身份。
黎獐为了让齐罡帮他保守秘密,主动提出可以帮齐罡物色漂亮的少女。
齐罡本身就不是有正义感的人,听说一个和尚给他找女人,顿觉有趣就答应了,于是两人重新搭上线。三个月后,黎獐骗了第一个少女送给齐罡。
那是一个爱慕黎獐许久的姑娘,长得灵动可爱,活泼娇俏,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一逮着机会就往山上跑,凑到黎獐身边大师长大师短的。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可这点少女心思哪逃得过黎獐这个老江湖。
黎獐顺势不着痕迹地挑逗他,引得这姑娘生出跟他私奔双宿双飞的念头,从而轻轻松松就将人送到了庆川。
齐罡非常满意这个礼物,这种骗来的女人可比买来的有意思多了,尤其是她们得知真相后脸上那种恐惧、不可置信、伤心欲绝,还有殊死抵抗,每每想起来都让人欲罢不能。
他享用过后,直接派人给黎獐送了一百两银子,两人从此开始了频繁的交易。黎獐惧怕齐罡拆穿他的身份,又贪图齐罡给的重金,甘愿沦为他的一条走狗,帮他物色各种新鲜的姑娘。
但现在黎獐发现当齐罡的走狗虽然有荣华富贵可享,却也随时都可能会丢掉小命,再多的银子也要有命花才行。
于是他哀求齐罡看在他这些年尽心尽力帮他搜罗各种漂亮姑娘的份上,给他弄一张户贴,让他改头换面离开庆川以躲避官府的追查,而且还承诺会继续给齐罡寻找符合他喜好的姑娘。
只是户贴还没到手,陈云州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以齐罡嚣张跋扈的脾气肯定不会给陈云州面子,把他交出去。
但他怕这事闹大,闹到齐项明面前,惊动庆川府衙,到时候齐项明为了保儿子,将他推出来顶罪。
黎獐胡乱将细软收拾好,卷成一个包袱,挎在腋下,拄了根棍子强忍着痛打开了门,准备出去看看情况,若是情况不大妙,他就赶紧跑路,躲过这阵风头再回来拿户帖。
出了他住的偏院,黎獐看到原本井然有序的庄园内闹哄哄的,家丁奴仆乱窜,他拦住一个瘦弱的奴仆问道:“外面怎么回事?齐公子来了吗?”
奴仆看了他一眼,见他包成这样,还以为又是哪个被齐罡揍了的仆人,有些同情地说:“已经派人去请了,我说兄弟,你这样子就别去,管家应该不会怪罪你的。”
黎獐心头微松,放过奴仆,拄着棍子艰难地挪到大门,隔老远就看到门外围了一大群胸口贴着个“衙”字的差役。
官府竟来了这么多人!见势不妙,他拖着瘸腿就往后门跑,殊不知后门也有惊喜在等着他。
齐罡不知道自己的好狗过来打了一圈就溜了。
他眼神凶戾地盯着突然冒出来的薛捕头:“薛剑,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带人围本公子的园子,不想活了?”
薛捕头抬起满是恨意的眼睛瞥了他一记,压下火气问:“陈大人,现在就动手吗?”
陈云州点头,时间紧迫,他们得在齐项明赶回来之前拿下这富泉庄园。
他直接下了命令,拔高音量说道:“今日庆川府衙到此抓捕一名逃犯黎獐,尔等将武器丢在这,老老实实站到墙边,若敢阻拦衙门办案,就地格杀勿论!”
“你敢!姓陈的,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不想要头上的乌纱帽了?”齐罡气急败坏。
陈云州不理会他的狂吠,见无人肯放下武器,示意薛捕头:“动手,收缴武器,全部绑起来,遇到反抗者,杀!”
薛剑提着刀,一马当先:“兄弟们,杀!”
他今天带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跟齐家有仇的,得了命令,一个个提刀冲向齐罡。
齐罡面前虽也有二十多名家丁,平日里跟着他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看起来挺厉害,实则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混混,遇到硬茬子他们就萎了。
庄园管事见势不妙,赶紧拉着齐罡:“少爷,咱们先回去,先退回去,小的已经派人去请老爷了,等老爷来了就好了。”
齐罡狼狈地跟着管事退回了园子里,跑到门槛还摔了个大跟头,把牙都磕掉了一颗。
管事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公子,没事吧?”
齐罡缺了个颗门牙,说话漏风:“没……关门,快……”
家丁们手忙脚乱地去关大门,可惜齐罡当初为了彰显威风,这两扇大门都是用精铜所铸,又厚又重,不等他们将门合上,衙役们已经提刀杀了过来。
薛剑一刀刺入门缝,往下一滑,两道痛呼声响起,一截胳膊掉在了地上。薛剑抬脚猛力一踹,踢开大门,领着衙役们冲了进去,园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薛剑放眼寻了一圈,只见奴仆们抱头鼠窜,却不见齐罡和那管事。
他剑眉一蹙,大声说:“将这些人全部赶到前院就地蹲下,三队的兄弟在这守着,有不老实的,直接砍了。其他的人,跟我搜,今日一定要找到黎獐那厮!”
嘴里嚷嚷着找黎獐,实则他们的目标是齐罡和那些失踪的少女。黎獐固然可恨,但罪魁祸首却是齐罡。
陈云州带着柯九一行,没有跟着去找黎獐,而是抓了一个奴仆问话:“抓来的女子都关在哪里?”
那奴仆吓得面色苍白,赶紧指了指西南方向:“那边的百花苑,就往前,拐过一个月亮门,再往里,前方……”
“带路!”柯九踢了他一脚,“不要耍花招,否则就地处决!”
奴仆点头如捣蒜,缩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七拐八绕,通过了三道门,百花苑到了。
只是名字叫百花苑,可这院子里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花草树木,反倒是有些形状奇怪的石头,木架子,还有像刑具一样的鞭子等物,院子中央还挖了一个水池,池壁用光滑的石板贴得严丝合缝。
柯九纳闷了:“不是叫百花苑吗?怎么一朵花都没有?”
那仆从讨好地说:“爷,花,花都在屋子里呢。”
陈云州到底是经过现代网络洗礼的人,见识比较广,看着院子里这些奇怪的东西心里有了猜测,在心里怒骂了一声齐罡变态,拽着柯九的衣领:“走了!”
他们穿过院子,前面是一排房子,每间房子上都挂着牌子。
第一个写着“含苞待放”四个字,柯九推开门,里面竖着一道半透明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软榻,榻上铺着雪白柔软的棉布,再无他物,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也没有人。
陈云州挑了挑眉:“走吧。”
第二个房间门上挂着“比翼双飞”的牌子。柯九推开门,里头两个姑娘抱在一起蜷成一团,瑟缩发抖,他连忙侧身看陈云州:“大人,这间屋有两个姑娘。”
“大……大人,你,你们是官府的人吗?”其中一个姑娘抬头,破碎的眼睛中闪着希冀的光芒。
另一个姑娘闻声也怯怯地抬起了头。
柯九惊呆了:“大人,她们长得好像,双胞胎吧。”
看到眼前这对这对双胞胎,再一想门上的牌子,陈云州又在心里将齐罡问候了一顿,然后对那两名女子说:“没错,我们是庆川知府的人,你们跟在我们后面吧。”
一听说能出去,姐妹俩欣喜若狂,连忙搀扶着站了起来。
陈云州发现她们俩不止是长相一样,就连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发钗都完全一样,显然是有人刻意将她们打扮成这样的,齐罡真是有病。
可惜这姐妹俩来此不算很久,而且一直被关在房里,只有需要她们的时候才会有人来带她们出去,所以她们对这里的情况也不清楚。
一行人只得继续往下找,第三个房间关着三名长相小白花,看起来非常柔弱的女子。三人身上似乎有伤,走路都要相互搀扶着,非常慢。
陈云州让一个衙役在后面跟着她们,其他人先去第四个房间。第四个房间关了四个人,这四个人的状态更差一些,脸色苍白,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可见清晰的伤痕。
及至寻到第八个房间,打开门,柯九就惊得赶紧转过了身:“大人,里面……”
惊鸿一瞥,陈云州虽没看清,但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将齐罡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顿,他背对着门,示意那对双胞胎:“你们进去将她们放下来,帮她们把衣服穿好。”
没错,里面都是赤身裸体的姑娘,而且还被绑在墙上、柱子上。齐罡有大病,不但喜欢折磨人的,还喜欢将人的自尊碾碎踩在地上。
穿好衣服,几个姑娘出来,眼眶蓄满了泪水,跪下磕头:“多谢大人,求大人救救我们!”
“走吧!”陈云州重重叹息一声,心里糟糕到了极点,他有种预感,下一个房间可能更糟糕。房间号越往前姑娘的待遇就更好一些。
果不其然,第九个房间中不但关押了九名姑娘,而且房间正中央还安置着一个大铁笼,笼子里有一条大腿粗的蟒蛇盘踞在内,散发着阵阵腥臭味。
这些姑娘骨瘦如柴,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已经不知道害怕和恐惧。
她们已经被折磨得失去了求生欲。
第八个房间中的一个姑娘捂住嘴低泣:“我住三号房时,一个同屋的小姐妹受不了那恶魔,咬了他一口,被……被丢到蛇屋喂蛇……”
其余姑娘闻声也想起了过去那些痛苦、恐惧的经历,不由抱头痛苦起来。
陈云州拔出柯九腰间别着的刀,塞到哭得不能自抑的女子手中:“杀了它,为你姐妹报仇!”
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这个肮脏的鬼地方,还有齐罡这些恶魔,带给她们的恐惧太深了,如果不克服,她们会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段过去,后半生也要活在恐惧不安中。
那姑娘双手握住刀,不停地颤抖。
看得人心惊胆战的,生怕刀子掉下来砍到她自己。
柯九看了有些不忍心:“大人,要不让小的来吧?”
“柯九,有些事你帮不了。”陈云州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对着那女子问道,“你不恨他吗?你不想替你姐妹,替你自己报仇吗?杀啊,动手!”
“他关在笼子里,你还怕什么?难道你还想下半辈子也被他支配控制,永远做他的玩物?”
女子举起手,闭上了眼睛,用力砍了下去,大刀砸在铁笼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也惊醒了笼子中的巨蟒。巨蟒动了起来,尾巴在地上拖动,但笼子限制住了它的行动,使它看起来行动看起来非常的迟缓。
陈云州指着它头部往下的位置:“那里就是它的七寸,动手,打蛇打七寸,对准了,刀锋从笼子缝隙里插进去,对,就是这样!”
女子一狠心,用力将刀扎了进去。
笼子里的巨蟒吃痛,暴躁地在笼子里拍打着蛇尾,弄得笼子轰轰轰作响,声音惊得屋子里其他心若死灰的姑娘们也纷纷看了过来。
女子吓了一跳,松开了手,刀还插在蛇身上,随着巨蟒的用力摆动,哐当掉了下来。
陈云州语气平静地说:“看到了吗?关在笼子里的猛兽也没什么可怕的,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捡起刀,继续!”
第九间屋一个浑身都是伤痕的瘦弱姑娘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到笼子前,捡起了那把沾了血的刀,用力捅了进去:“去死,去死……”
接着又一个,一个个,没有任何人指挥,她们像是有默契一般,捡起刀,用力捅进巨蟒的身体中,将所有的恐惧、仇恨全部发泄出来。
一刻钟后,笼子里的巨蟒浑身都是伤,奄奄一息地倒在笼子中,动弹不得。
陈云州嘴角上扬,语气很轻,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报仇很简单。走吧!”
一行人出了百花苑,正好碰上薛剑等人。
薛剑看着几十个形容狼狈的姑娘跟在陈云州身后吓了一跳:“这……这么多?齐罡那狗东西不是人。”
陈云州没接这话,而是问:“齐罡呢?让他跑了吗?”
薛剑眉头紧锁:“我们一路找过来,每间房屋都搜过了,没找到,不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密室暗道之类的。”
“没抓几个家丁奴仆审问吗?”陈云州问。
这庄园太大了,他们人手有限,时间紧迫,没法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薛剑无奈地说:“抓了几个拷问,都说不知道。”
“是吗?”陈云州眉峰很轻地挑了一下,“那就放把火烧了吧。”
薛剑震惊得一时忘了言语。这位陈大人看着年轻脸白好说话,也没什么架子,没想到竟是个狠茬子。较之齐罡那种浮于表面的狠辣,他的狠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薛剑庆幸自己之前并未因对方年轻就怠慢。
他拱手作揖,态度较之从前更加恭敬:“是,陈大人。”
“通知下去,让弟兄们撤出庄园,把这园子里的活人全部带出去,一刻钟后,放火烧园子!”
衙役们纷纷行动起来,撤离的撤离,抱柴的抱柴。
一刻钟后,所有衙役全部撤出了庄园。
薛剑汇报:“大人,人都撤出来了。”
陈云州背着手,看着这座充满罪恶的庄园:“动手吧。”
薛剑挥手:“点火。”
两个衙役举着火点燃了大门两侧堆积的柴火。他们沿着走廊,铺了许多柴火,还将厨房里的油全部泼在了干柴上助长火势,以保证大火能快速燃烧起来,并蔓延到整座庄子中。
很快大火就由大门口往里扩散,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富泉山庄上方就冒起了滚滚浓烟,直冲云霄,惊动了周边村落,甚至是城里的百姓,不少人驻足抬头议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人群中有个乞儿冒出头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早我去要饭的时候,碰到衙门的差爷在摊子上吃早点,正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说什么?老乞丐,你别卖关子,快说。”
乞丐按住肚子:“哎哟,太饿了,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没力气说话。”
众人无语,你刚才还中气十足,装什么装?
急于听八卦,人群中有个锦衣公子哥示意随从给钱。
随从掏了五个铜板给乞丐:“我家公子请你吃饭,赶紧说,若说得好了,我家公子还有额外的打赏。”
“好嘞,公子仁义!”乞丐接过钱,美滋滋地藏进衣服里,神秘兮兮的说了起来,“他们是奔着富泉庄园去的?富泉庄园听说过吗?”
“那可是齐家那位公子弄的销金窟,听说专门招待他的朋友,外面的人若是想进去玩,得交大笔的进门费不提,还得有熟人引荐。”
“我好像听说过,我有个亲戚就住那附近,说有几次半夜路过时几百米开外都能听到女子的惨叫声。”
乞丐点头确认:“没错。那些都是良家女子,各种坑蒙拐骗弄过去的,可惨了。咱们知府大人就是那戏文里唱的青天大老爷,特意派人去收拾那齐公子,解救那些姑娘。”
“真的啊,知府大人可真好。”
“是啊,那个齐……也太可恨了,烧死活该!”
乞丐再拱了一把火:“你们现在过去刚好赶上,说不定还能看到他活活被烧死呢。”
齐罡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庆川城内不少百姓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听到这个提议都很心动:“我回家叫我大姑子,他家那胭脂铺子就是被齐家的狗腿子给强抢去的。”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赶紧呼朋引伴,唯恐吃不上热乎乎的瓜。
人群散去,乞丐捂着新到手的十枚铜板,又想到昨天那位阔绰公子给的二两银子,心里乐开了花。说几句话就能弄这么多钱,这样的差事要是每天都有该多好。
火势越来越大,哪怕是站在三丈开外也灼得人难受。
外面都这么难受,更别提还躲在园子里的人了。
齐罡和管事带着几个心腹藏在假山下面的一个密室之中,这是当初建园子时弄的,这庄园中只有齐罡和管事知道。
躲了一会儿,管事便感觉到了异样:“哪里来的烟味?好浓!”
大家找了一圈,惊恐地发现是从头顶的石缝中涌入的。
“不好,公子,官府的人找不到我们,怕是放火准备烧死咱们。”
齐罡咬牙切齿:“我出去一定要把那姓陈的碎尸万断,将他的尸体拿去喂菜花。”
菜花便是那条巨蟒。
管事连忙指了一名家丁去打开机关,然后爬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家丁一爬到地上就惊呼起来:“公子,齐管事,咱们快跑,着火了,都是火……”
几人赶紧从假山里爬了出来,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的方向,等冲出大门,他们才后怕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险,只怕那么一点点,他们都要烧死在里面了。
齐罡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在管事的搀扶下站起身就看到陈云州站在他面前。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齐罡两眼暴凸,恶狠狠地瞪着陈云州:“你……你给我记住……”
陈云州含笑看着他:“是吗?”
两人相对而立,一个身姿挺拔,傲然而立,姿态闲适,一个满脸是灰,表情狰狞,狼狈不堪,只显得齐罡色厉内荏。
齐罡咽不下这口,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管事连忙拉住了他,示意他冷静,如今形势比人强,暂且不易跟这姓陈的硬碰硬。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衙役的惊呼:“陈大人,薛捕头,齐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大家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又疾又重。
齐罡眼看靠山来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手指轻蔑地隔空指着陈云州的脸:“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我要把你的肉一点一点剐下来,喂我的小花,你等着,我要让你生不如……啊……”
忽然,他的叫嚣戛然而止,换成了突兀的尖叫。
齐罡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刀,更让他震惊的是捅他这一刀的女子,瘦弱、矮小,锁骨处还有他某次兴起用鞭子抽打出来伤痕。
就是这样一个蝼蚁也敢对他动刀。
他愤怒到了极点:“好……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杀了 …”
他伸手去抓大刀,却听刺啦一声,那柄没入他胸口的大刀被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
齐罡吃痛,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按住胸口想撑着站起来,却觉大腿一痛,那把刀重重地砍在了他的左腿上。
齐罡一个趔趄,跪在地上,用力按住胸口,抬起下巴看到又一个眼熟的女人,这个女人当初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舔他的脚,只求他轻一点,可今天这个贱人竟敢对他横刀相向。
“我一定要弄死你们。你们通通都得死,都得死……啊……”
狠话只放到一半,他忽觉下腹一痛,低头便看到那把刀捅进了他小腹,而眼前持刀之人又换了。
这还没完,随即又有一名女子接过先前那人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砍在齐罡的胳膊上,一个接一个,她们就像是排练过似的。
不过几息的功夫,齐罡浑身上下就有多了六七处伤口,血浸染了他雪白的袍子,让他看起来像个血人一样。
齐管事看到这一幕都要疯了,连忙爬了起来,叫家丁去阻止,但却被衙役给拦住了。
“你们干什么?快,拦住她们啊,她们都疯了,疯了,全是一群疯子……啊……老爷,老爷,您快来救救少爷啊!”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齐罡身上又挨了两刀。
齐管事吓得浑身颤抖,扑通跪下,对着陈云州,对着这些手持大刀的女子,不停地磕头求饶:“陈大人,陈大人,求求你,快阻止她们啊,这样下去我家公子会死的,求求你了……姑娘们,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家少爷,你们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们,一千两,一万两够不够……”
他就像曾经那些求过的他的无助少女一样,磕头求饶,将那些他曾经鄙夷、轻视的话不停地重复,再重复。
陈云州冷眼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忽地马蹄声越来越近,已近在咫尺。
消瘦的少女,双手举起那把被血染红的大刀,回眸瞥了一眼马蹄疾弛而来的方向,坚定地落下了大刀,阳光反射在大刀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匆匆赶来的齐项明目眦欲裂:“不,不……住手,住手……”
他飞快地跳下马,可还是迟了一步。
一颗人头咕噜咕噜地滚到他的脚边,那双他熟悉的,总是充满戾气暴躁的眼睛鼓得大大的,盛满了恐惧、痛苦和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