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无声。黑暗将每一声呼吸放大,连同恐惧一起。月光照进屋子,床上洁白的床品在夜色下呈现出病态的暗乌色。
床上的女人安宁地睡着,忽地呼吸声变粗重,嘴中还吐出些不知名的呓语。并不明朗的月光被路过的阴云遮盖,床上唯一的亮斑也消失了,睡颜精致的女人开始挣扎起来。
像是离了水的鱼难以呼吸,她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手脚并用的在被褥间挥舞。啪的一声,床头柜上的水杯被刮落,女人从噩梦中被惊醒,喘着粗气扑腾坐起身来。
月亮赶走阴云,继续照进千家万户,但那光辉显然不够。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光倾泄而出,发丝散乱的女人拥着被愣神了许久许久。
她又梦见北林了…还是那个父亲选好的黄道吉日,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坐在化妆间,听着筹备人员纷杂的祝福语和调侃。她完全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梦境,这五年来她梦见过太多次这个场景了。工作人员们会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酒店的琉璃格子窗会把阳光折射到她脸上,她一旦闭眼…再睁开便就是另一副场景了…
日光会从明黄变作赤红,窗外的景致都会变作干旱开裂的土地。走出筹备室会有一条走廊,漆黑又狭长。然后她怀里的手机会叮铃作响,回音充满整个空间。
她接起来的话…就一定会听到那句她一生中最不想面对的话…
那是她父亲颤抖的声线“闺女…爸跟你说件事…你别激动…北林这小子的车…翻下崖了…”滋滋的电流声不断,父亲的声音失真又荒唐。手机落地,她提起厚重的裙摆要跑出长廊,可这长廊,根本就出不去…
时光飞跑,北林失踪五年多了…所有的人事物全部都被洪流卷携着前进,流在原地便会被淹没,遗忘。
倾书不得不成长,五年里她拿北林的股权和自家老爷子的话语权,将只会下作手段的郁华杀得丢盔卸甲。白日里她发丝精致,低跟鞋加一身笔挺的西服,千百个郁氏员工面前从容淡定。
只有夜晚,她才会变回那个穿着婚纱的小姑娘,绝望又无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淡忘,就连父亲都在近期调笑着说让她再观望观望。
可是她没忘,从未忘却。北林走了五年,她就被困在那条长廊里五年,从未逃脱,也不想逃脱。
只是一直刻板未曾变过的梦境在今日却换了个情节…
床上沉思的女人还处在最娇研的年岁,可眉头却迟迟不展,无数的念头自她的心头掠过。她神情犹豫不定,最后走下床去,踩着白色毛绒的地毯,走进了更衣室。
片刻后折返,素白纤细的手上多了一样物事,是一个丝线细密,坠着洁白羽毛的捕梦网。
珍惜的将这张捕梦网挂在床头,关闭床头灯,倾书躺下去的动作轻缓又小心翼翼。再次闭上眼,表情恬宁。
含着期待入睡,倾书渴盼能重做一个像方才一样的梦。喧哗热闹的酒店里,她最终等来了新郎。她挽着他的手臂,像前厅走去,那条关了她五年的长廊短的不可思议。
梦里她终于得以打开前厅的大门,宾客们面庞喜庆,礼炮轰鸣震耳欲聋。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是她转身想跟身侧的人说句话时,他消失无踪…
一向不敢拿出来的捕梦网是她宁可做噩梦也不想去忘记他,可是今天,她太想再见一见他的丈夫笑意和煦的脸,想再挽一次他的手臂…
层层缥缈的阴云都被大风卷走,月光银白起来洒遍大地,没谁能数清此刻有多少人在梦境里痴迷。
*
夜,火光漫天,浓烟四起。
睡梦中的男人们被烟呛醒,咳嗽着拖着酸疼乏累的身体向屋外跑去,嘴里还不忘骂上两句脏话。不大的厂房被烈焰照的通亮,仅有一道小门隔开的后院亮如白昼,众人的脸色被映的十分不好看。
昨日傍晚他们偷懒没搬回库里锁起来的合成板,连带着上面的废油料此刻被火焰烧的吱吱作响,听的人牙酸。而这些东西怕是最后是要他们来赔钱…
呆愣片刻醒过神来立马忙做一团,水流哗啦着被几个龙头分到各式器皿里,再被烧的锃亮的火焰烧的痕迹全无。
当小院所有的木材和合成板全部化为燃料后,火舌开始贪心的舔舐周遭的建筑。早就被烤的发烫的小屋惨遭毒手,直到屋中传来女人的呼叫声,男人们这才记起那里面还有人。
懦弱的男人们不敢动作,谁又愿意豁出命去救个不相干的娘儿们?可听着那呼救声越发微弱,他们也都无法坐视不理。
有人忽然想起还有个惯爱英雄救美的傻子,在火焰撩出来的庞大影子里,将干瞪着眼的众人身后,同样浑身发烫的傻子拎了出来。然后指着那已经被火焰遮掩的几乎看不清的门口,告诉他那里面还有人。
傻子果然冲进去了,行走间步伐踉跄着,却义无反顾。可他们迟迟没有等到傻子带着小老板的媳妇冲出来,房子也在噼啪作响的声音中塌了一角。
没有人敢凑上前去看看两个人是死是活,他们只是沉默着,偶尔唾上两口唾沫,可这招显然对火焰无济于事。
极目望去,地平线的云渐渐渗出阳光的金色。倏忽间便星月隐没,烈日当头。
烧了四个多小时的火终于灭了,不是男人们努力抗衡后的结果,而是四周所有的易燃物早已被吞噬了个干净。
有男人装腔作势的将一盆水泼在还滚烫着冒着火星的碎木上,一缕焦糊味儿的烟地腾起,像是餍足的火焰安睡后打的饱嗝。
*
宿醉后的小老板带着一身浓重的酒味推开了前厂房遍布锈迹的大铁门,却没能如愿以偿看到自家工人们辛勤劳作的身影。
带着未消的酒意,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喊着代班的名字。脚步虚软的踱到院中,张望间见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场景。
用力揉了好几遍眼睛,连周围的皮肤的被揉的发红刺痛,小老板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酒意一下退却,下盘却依旧不稳,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穿过小门,看到大火肆虐后的一片虚无。
周边鹌鹑状的汉子们都沉默不语,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片刻,他阴狠着脸揪住一个男人的衣领,责问的声音震天响,直震的周围人的耳根发麻。可是不论他声音有多高,他花了大半积蓄进来的合成材料和精心盖好的房屋都不会再现了…
*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自五节芒丛中钻出步伐沉重的一男一女,正是北林和何秀。此刻他们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焦油的黑色,细看还有些被锋利叶片刮伤的小口子。
可阳光沥在肩头,重获新生的喜悦面前,一切苦恼都无足轻重了。
何秀还没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自由,跟在高瘦的北林身后沉默的走着,只是眼里被关了许久的灵气鲜活慢慢在周遭绿树的倒影下重又涌现。
北林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他的腿在昨夜翻墙时一个不慎摔的有些瘸,怕是伤到了哪根筋骨。可是时间不等人,现在可不是什么可以修养的时机。
从天光未亮的三点半,走到正午十一点。两人的身体都被这极强的消耗带的颤抖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公交车站,还有那在北林眼里似乎闪着金光的沥青路面。
研究了站牌上的站点和边上的市政规划图,北林终于确定了自己此时的位置。
拽着何秀又走出去一两公里,到了他记得的,一定会有大车经过的路边。那些满载建筑材料的卡车因为各种原因不被允许在市区行驶,进而只能按照规定在下午五点后统一从盘山公路进城。记忆里郁氏旗下的建筑公司的塔吊每到傍晚六点就会轰鸣不休,就是在来回吊这些石板或钢材。
觉得路边不太.安全的北林又拽着后面像是完全呆住的何秀隐进一人高的五节芒丛里,静候日头西移。
不远处传来的喧嚣声将神经紧绷的二人定在草里丝毫不敢动,车声,叫骂声还有撕扯声,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群人。两人细听了一会,都觉得耳熟。互相一对视便都确定了,就是那小老板一行,可那哭嚷着叫骂毫不示弱是女声又是谁?
没等两人疑惑,那一群人便慢慢扭打到了附近,话语清晰可闻。北林几乎是汗毛倒立的听着那边的泼妇骂街,他这具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着一口意志才没直接撂地。警惕的看着压根没有视线的方向,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又是一声干嚎传来,接着女声便又开始破口大骂,“我去哪里给你找那个小婊.子啊!诶呀我的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婆子我可不活了!你就当那小婊.子死了吧!我可找不着!”
接着又来一声尖叫:“什么?!钱我可没法退!我们家可都拿来娶儿媳妇了盖房子了!上哪给你退去?!”
小老板好似也被这软硬不吃的干嚎给激的恼火,大喊一声“那我今天就把把你的房子扒了卖钱!个老婊.子!别以为我他妈不敢动你!”
北林惊诧的把目光移到何秀脸上,只有喜怒难辨的神情,压根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不甘。
也是,什么样的母亲会把自己的女儿称呼为“小婊.子”呢?会把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卖给这种品性恶劣的人换一幢新砖房?人群远去,到底是不是去拆房子了北林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专心等待。
终于候到了山风阵阵,这座大山的傍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用心写真的好烧脑,鱼现在是一条咸鱼了
昨天改了一二三章,真的…尬到炸裂…
给鱼改乐了真的,怎么可以写的那么烂啊
不知道有没有一直看着鱼写过来的盆友?举个手呀
康到鱼的进步了木有?
评论有红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