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聚了所有戏剧与冲突的第三幕开始了。
沈云起满心?愤怒,不愿再继续下去,但他一?时半会儿挣不脱封印物主人的禁锢,于是他不得?不重温自己可笑的一?生。
在搬入沈家?大宅的那一?年,沈云起遭遇了自己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但也自认抓住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的哥哥,沈寻。
那是一?个小?王子一?样的少年。
哪怕在所有的大人都疯疯癫癫地挤在宅子里大吵大闹、面目狰狞的时候,他也毫不动容,只拿着自己的画笔,神色平静而冷淡地待在他的画室里独自作画,像是置身事外、超脱凡俗,也像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王子。
沈父十分厌恶沈寻的性格与作风,厌恶沈寻表面尊敬内里却?近乎居高?临下的冷漠。
在沈父朴素的价值观看来,老子就是老子,儿子就是儿子,作为儿子的沈寻怎么能?这样不尊敬老子?!
可沈父不知道的是,不再尊敬他的已经不仅仅是沈寻一?人了。
对当?时年幼不知世事、只有最基础的是非善恶观的沈云起来说,当?他落入名为“原罪”的窘迫泥潭时,沈父高?大的父亲形象就在他心?中崩塌了。
从小?,他就能?发觉旁人投向他的目光中所隐藏的情绪。从前,外人看他的目光是赞赏的、宽容的、像是对待阳光下茁壮生长的树木;但从那一?天以?后?,所有人向他投来的目光都是审视的、嘲笑的、轻蔑的,如同对待沼泽中藏在角落的毒草……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生父生母带给他的。
——明明是你们要我成为一?个“正义”的好人,但为什么也偏偏是你们将我陷入了这样“不义”的境地?!
他没办法怨恨自己的母亲,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是个满脑袋爱情的傻子,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懂,真正犯下这一?切罪过?的是他的父亲,沈风。
于是他开始憎恨自己的父亲,并?开始向自己异母的哥哥——那个将他拉出泥潭的小?王子,索取心?灵上的救赎。
似乎只有在这个人的眼里,他才不再是外人眼中“那个不要脸的小?三的孩子”,不是“妄图抢走沈氏集团的私生子”,更?不是“小?小?年纪就心?怀鬼胎的小?鬼”。在沈寻看来,他是“沈云起”,仅仅是“沈云起”,一?个年纪差不太多的孩子。
于是?所当?然的,他成了沈寻的小?尾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死死地抓住对方?。
小?王子喜欢画画,他不喜欢,但没关系,他可以?从现在开始喜欢;小?王子喜欢干净,他喜欢吵闹,但没关系,他可以?变得?不染尘埃;小?王子喜欢美食,他天赋平平,但没关系,他可以?一?直努力……
他那样努力地靠近这个哥哥,想要得?到哥哥的认同,希望哥哥能?不要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一?直拉着他的手,让他能?够一?直站在阳光下。
但他的一?切努力,都被一?个人毁了——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贺行之。
直到现在,沈云起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突然有一?天,他一?直努力靠近的哥哥甩开了他的手,说:“今后?的路,你自己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慌张极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懂得?死死抓住哥哥的手,不肯放开,唯恐自己放开后?就再也抓不住对方?了。
但贺行之却?在这样的时刻走来,掰开了他的手,然后?向他微微一?笑,带走了沈寻。
直到好几个月后?,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个月前,在哥哥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哥哥向贺行之告白了。但贺行之拒绝了哥哥,?由荒诞至极:
“虽然不想这样说,但是阿云刚刚也跟我……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你们两人。”
他如遭雷亟,不知道这个与自己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的贺行之为什么要向哥哥说这样的话——难道这个人不知道哥哥有多么骄傲吗?难道这个人不知道哥哥有多喜欢他吗?难道这个人不知道哥哥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吗?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让哥哥以?为他是那种会卑劣得?抢兄长爱人的人?!
他怀着满腔暴怒,找到了那可恨的贺行之,与其对峙,而在对峙的过?程中,他震惊发现这个贺行之根本不是他对哥哥和外人时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的样子,这家?伙是个嫉妒心?爆炸、危险性超乎想象的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震惊得?近乎恐惧,想要逃离这里,将真相告知哥哥,但贺行之并?未阻拦他,反而对他轻蔑一?笑:“你以?为他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这个小?三的儿子?你以?为小?寻为什么第一?时间就相信了我的话,并?且从来没有向你求证?”
他僵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
哪怕是警告,为什么哥哥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贺行之来到他的身边,笑吟吟地对他下了一?个禁锢一?生的咒。
“因为你生而有罪,你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你对小?寻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所以?他甚至不必向你求证事情的真假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远离你。”
“沈云起,你啊——你这种像虫子一?样卑微的家?伙,是怎么有脸活到现在的?!”
他如遭雷亟。
原来如此。
原来事实竟然是这样啊……原来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是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争取旁人信任的,哪怕在这之前,他们称兄道弟,好得?像是一?个人一?样,可只要有人说“他是小?三的儿子”、“他背着你勾引我”、“他跟他妈是一?样的人”,那么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原来世上是没有人相信他的。
哪怕是他最想要得?到认同的哥哥也没有——从来没有。
这一?天以?后?,他一?蹶不振,对一?切冷眼旁观,近乎报复地看着贺行之将沈寻骗得?团团转,看着贺行之时不时拿自己当?筏子刺激沈寻,看着贺行之与“自己”陷入轰轰烈烈的恋爱,看着沈寻在一?场并?不存在的苦恋边缘徘徊,每次想要退场时都会被贺行之一?把推入场中。
世界如此荒诞,如同一?场三流戏剧。
他已不想再说任何话,做任何事。
但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想过?这样放任下去是不是不好,想过?这样危险又癫狂的贺行之到底要做什么,想过?自己与沈寻与贺行之这一?切的结局。
不过?最后?,所有的念头都会归于虚无的黑暗和一?声嗤笑。
“何必想这么多?”
反正无论你说什么,大家?都不会相信你的。
一?个不起眼的私生子,指控一?个素行温柔、风评良好的大家?族继承人是疯子,指控对方?心?怀不轨并?一?直污蔑自己与他有染,谁会信呢?
谁都不会。
大家?只会说:看啊,这个小?三的儿子果然跟他妈一?模一?样,天天想着攀上有钱人就算了,还要拉着别?人的名誉给他垫脚,真是太不要脸了!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带着憎恨与报复性地沉默着,一?晃就是六年。
在这六年里,当?贺行之宣称他又一?次告白时,他沉默着;当?贺行之宣称他们陷入热恋时,他沉默着;当?贺行之与他的“恋情”轰轰烈烈时,他还是沉默着。
他一?直沉默,直到沈寻终于爆发,坚定?地想要以?出国作为这场“三角恋”的终结时,贺行之终于慌了。
贺行之似乎终于察觉自己作过?头了,于是他苦苦挽回,并?且将所有的“不安定?因素”一?一?排除,而在这些“不安定?因素”中,他沈云起首当?其冲!
他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地被贺家?与沈家?一?块儿打包,挤掉了沈寻的名额,被送到国外,并?美名其曰出国深造。
他终于明白了沉默的后?果。
那些天,他在沈家?大闹了一?场,向自己的生父生母严正申明自己跟贺行之没有任何关系,并?且自己完全不想要出国,更?不想要以?挤掉沈寻名额的方?式出国——但没人相信他。
所有人都当?他是舍不得?贺行之才发小?孩子脾气。
“你这个傻孩子,难道是怕小?贺他在这段时间移情别?恋?”那一?天,沈父面对他的绝望抗议,依然是笑呵呵的,“别?多想,小?贺他心?里肯定?是有你的!这么多年他对你的心?意,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都放心?得?很,你有什么不放心??!行了,走吧,别?太小?孩子气了。”
就这样,他被毫无防备地打包送出了国。
当?他站在他国异乡的土地上时,当?他听着人来人往的陌生语言时,当?他试图偷偷回国却?屡遭挫折时,他心?中对贺行之的怨恨攀至巅峰。
“贺行之——”
“贺行之!!!”
……
台上戏剧,台下人生。
当?那一?幕幕被自己竭力遗忘的荒诞戏剧再度于眼前重演时,沈云起双目赤红,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狂暴的力量爆发开来,帮助他挣脱了封印物的束缚。
他用尽全力,怀着满腔愤怒和憎恨打破了这场戏剧和这个世界,从中脱身而出!
但沈云起万万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现实,竟比戏剧更?为荒诞!
·
几乎在沈云起挣脱束缚的那一?瞬间,红色剧院中,沈寻蓦然抬头,看向面前扭曲的人形黑洞。
“我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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