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暴虐的杀欲即将覆盖掉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时,栖迟的眸光突然荡了下,催使噬魂莲盛开的动作及时停下了。
“替身。”他低叹了声,随后猛然就闪到了穿玄色长袍的身影前?,伸手直接狠狠插|进了对方的胸口。
“唔!”穿玄色长袍的人发出声闷哼,唇边诡谲的笑容却越发放大了起来。
“真不愧是你啊……”那人道。
栖迟不语,深陷在对方身体里?的手却一个用力,在抓住了什么后使劲向外一拽,只见一支精致的白狼毫毛笔登时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穿玄色长袍的人低头看了眼胸口间蓦然出现的黑窟窿,发出串阴仄仄的笑来。
“啧,何必这么粗暴呢?既然你这么想要这笔,就拿去做个纪念吧。”穿长袍的人说着,又转头深深看了江藐一眼,勾唇笑道,“只是把玩过后,记得物归原主哦。”
随即,他的身体便开始呈现出透明,消失不见了。
栖迟手腕一转,收回了尚未盛开的噬魂莲。红雾消散,他皱眉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接连几个来回后总算是强行压抑住了那随时都有可能喷薄而出的嗜血与暴戾。
而与此同时,在荒野间的一簇篝火旁,穿玄色长袍的道人唇角流下了一丝残血。
他缓缓睁开眼睛,用略有些颤抖的手抹掉了血液,而后在眼前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眸中的兴奋更甚了……
“呵,装得一副谦谦君子样,却总爱下黑手。”道人摇头叹道,“如此卑鄙无耻,也就只能骗骗小藐了……”
……
石窟内,蛹之结界因为被俾梭女以鲜血献祭,此刻再也寻不到任何可以被攻破的可能。
游季咬牙站在蛹前,手指一下下拨着枪上系着的红绳,绳子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在一片沉默中显得有些突兀。
“里?里?外外都已经查过了,现在怕是从结界本身入手的可能性不大了。”江藐的语气里?透着疲惫,叹声说,“先回住处吧,毕竟这儿也不是个可以商量对策的地方。”
“人还没救出来,现在就要?走?”游季头也不回,眼仍是死死盯着那枚已变得鲜红的蛹,闷声道。
江藐:“游……”
“要?走你们走。”游季笔挺地站在原地,直接打?断道,“我?留下来陪他。”
“你现在待在这儿,无疑只是在耗费时间。”江藐皱眉道。
“还能商量什么?”游季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保大还是保小么?”
“游季!”江藐低声呵斥了句,“你说话给老子注意点儿!”
游季喉头颤了下,下意识转头瞥向身后的小皎,见对方也正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时,神情不由得一恍。
“也不见得就真没办法?了。”栖迟突然开口低声说了句。
游季瞬间提神:“你什么意思?!”
“这结界用的既是洛伊族秘术,也许从此下手会?有转机。”栖迟淡淡扫了游季一眼道,“唐家的后院,不是还住着一位么。”
“你说得对、你说得很对……”游季在原地来回走着,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继而突然转身,迈开大步调头就朝外走,“那就都别愣着了!”
“游季哥……!”小皎见游季神色匆忙地离开,咬唇再?次看了蛹里的无皮血尸一眼,转身跟着跑了过去。
而看着两人背影的江藐,眉头却迟迟都没有舒展开来。
他低声问栖迟:“你认真的么?阿钰已是修罗身,以她作为血祭加持的结界,卢珊怎会有法?子破解?”
“不然还能怎么做?”栖迟无奈地看着江藐道,“真让他留在这儿等着黄花菜放凉么?”
“……”江藐语塞。
“走吧。”栖迟揽过江藐的肩膀,带着他往外出。江藐走出两步后再次停下,垂着头苦涩地问,“小花哥,你说我上辈子到底是作什么孽了?”
栖迟不语,搂江藐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当两人并肩离开洛神石窟后,栖迟才又沉沉地说了句:“我?陪着你呢。”
……
后半夜,隋镇下起了大雾。在间或的雷电与细密的阴雨中,一辆马车拉着个拿草席卷起的铺盖,从唐宅的偏门悄摸离开,朝着北山的坟岗渐行渐远……
夜色中,一缕夹杂着几根白丝的长发从草席间泄了下来,转眼就被卷进了车轱辘里?。
赶车的马夫并没在意,打?了个呵欠挥手驱散开了几只覆在草席上的鸦青色的蝴蝶。
卢珊死了,算来是要更先于江藐等?人见到阿钰的时候。有下人说,她搓了条麻绳,趁夜潜入到了唐德庸和三太太的房间。发了疯似的将绳子死死勒在了三太太的脖子上。
唐德庸情急之下搬起凳子,砸在了大太太的后脑勺上。大太太当场倒地,瞬间就没了生息。
事情到了这里?,自然而然地就落下了句点。毕竟没人会?为了个芳华已逝,无亲无故的疯婆子,来质疑唐家的大当家。
此时的旅馆里?,小皎呆呆地坐在梳妆镜前?,眼神涣散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没有哭,可身上却冷得厉害。游季默默从床上抱了条厚被子,将人从身后裹住。
“我?一直想要回忆起她的样子……”小皎痴痴道,“可就是记不起来。你说她死的时候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着呢?”
“……”
游季向来不善言辞,总觉得应该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也只能如实?说了句,“不知道。”
“若是糊涂着,也就不会?伤心了吧。”小皎勾了下唇角,眼神铺满了落寞。
“可若是清醒着,会?不会?也为自己的一生感到不值得呢?”
游季吞了口唾沫,将棉被又往上拉了拉,闷声答:“会?吧。”
“我?不能像她那样……”小皎低着头,看似是在跟游季对话,实?则却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你不会?死的。”游季坚决地打断道,可他自知这句话里?其实少了那么几分底气。
“游季哥……”小皎突然转身,微微仰头看向游季,眼神漆黑而幽深。
“关在‘蛹’里?的那个,就是你的心上人么?”
游季被小皎问得一愣,思量片刻后还是沉沉地点了下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你们能将他成功地救出来……”小皎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低,轻轻地问,“你会?娶他做你的新娘子么?”
游季的脸蓦地红了,站在小皎的身后,手不由自主地握拳又松开。
小皎转头看向一旁桌上的烛台,任飘摇的烛光在他脸上投来柔和的阴影。
也不知今日旅馆里?是不是没了白蜡的存货,点的竟是一支红烛。
“会?。”游季道。
小皎闻言,唇边染起了抹羡慕的笑容,柔柔地说了句:“真好……”
他再?次从镜中深深地凝望了游季一眼,启唇缓声道:“哥,我?有点困了,让我睡会儿吧。”
“嗯。”游季点了下头,领着小皎走到床边,看着他躺下,又将被子帮他悉心盖好,把被边细致地挝好,低声说,“睡吧,我?去隔壁跟江藐他们商量点儿事,你随时叫我。”
“好。”小皎乖巧地应了声。
就在游季转身准备离开房间时,小皎再次将他喊住。
“游季哥……”
“嗯?”
小皎深深吸了口气:“有。”
“什么?”游季不解地皱了下眉。
小皎笑了下:“没事,你快去吧。”
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烛光摇曳,落下红泪,转眼就又凝成了烛花。
看,多像洞房花烛。
……
屋檐下,栖迟和江藐并肩站在阶前,无声地看着纷纷落雨。
江藐夹着烟凑到唇边,火光短暂地亮了下,发出细微的烟草燃烧的声音。
“在想什么?”栖迟低声问。
“最坏的结果。”江藐的眼睛像是被烟熏了下,泛着红。嗓音也因烟抽多了而显得有些沙哑。
“如果……”江藐再?次闷了一口,“怎么选。”
栖迟沉默了半晌,终是淡淡出言道:“没了人皮灯笼,这画卷里的世界是否还会?存在尚未可知……”他顿了顿,“所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可至少目前来看,他都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么?”
“是活在画卷里的人。”栖迟道,“而阿皎,却能转世投胎,真正地活在世间……”
“你倒真冷静啊。”江藐苦笑了下。
“这话可不像是在夸人。”栖迟皱皱眉,目光暗沉道,“但当主观陷入两难时,也只能靠客观来评定了。”
“你说的没毛病。”江藐点点头,继而掐灭了手中的烟,“我?他妈就是个贼不客观的人。总是在异想天开,希望世界能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式来运转,故事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发生,总觉得结局怎么就他妈的不能有个皆大欢喜的收尾了……”
江藐笑了笑,“所以我也总是在失望。失望,还不知悔改。”
江藐在说这段话时,栖迟一直都在沉默地注视着他。
他不知道,也恰恰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才会?给大家在这总不尽人意的世界里?带来几许期待。
“江藐!”
身后突然传来了游季惊慌失措的声音。
“小皎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