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季端着些吃食推门?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暧昧的光线下,两个身影正站在窗户边上,挨得很?近。
一向没脸没皮的江sir,此时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眼一个劲儿的往地板上瞟。而他边上的栖迟,暗沉的目光里蓦地就划过了一道不?耐的情绪,像是对游季的突然出现很?是介意。
游季只短暂地反应了一秒,便低声迅速嘟囔了句:“你们继续。”
而后?退出、关门?、转身……一气呵成。
“继续……继续个毛啊!”江藐一咬牙拉开了门?,冲着游季的背影大喊,“上来啊伙计,你还?往哪儿跑?一会儿不?去唐家送东西了?”
游季站住脚,转头面无表情道:“那屋里气场太怪,我怕再撞着些不?该撞见的东西。”
“操,你丫够了啊。”江藐笑骂了句,“个老王八蛋。”
“个王八羔子。”
身后?的屋门?突然被人推开,栖迟穿戴齐整地走了出来。他手中的画已?装裱完成放进?画轴,对着江藐和游季淡淡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
栖迟送礼是算准了时间,专门?挑晚饭后?的点钟拜访唐宅。如此既不?会让人觉得麻烦,也足以表现出对主家的上心。
果然,唐德庸在看到栖迟后?顿时眉看眼笑,从?屋里快步迎了出来。
“栖老板,您来了!”唐德庸的目光不?经意间便瞥向了栖迟手中的画轴,于是脸上笑意更甚。
栖迟点点头道:“我也着实没想到今天的运气会这么好,竟被我在座古刹里收到了莲尘散人的《松涧山月图》,这不?就立刻赶来同唐老板一同品鉴一番。”
“当真?!”唐德庸大惊,而后?有些不?确定地问,“莲尘散人流于世的作品少之又少,栖老板如何这么肯定这画一定是出自散人之手呢?”
“实不?相瞒,在下一直对这位莲尘散人的画有研究,京城的家中还?存有几?幅。自是有这个信心,断是不?会看走眼的。”
“好好好!”唐德庸激动的满面红光,连声称赞。他抬头看了眼仍不?见消散的乌云,转头说?,“我看这天随时有可能再下雨。要不?这样吧,老弟随我到凉亭那边去,我让管家烫壶好酒,你我边吃酒边赏画,便是下雨也淋不?着,反倒多了些情调。栖老板,你看如何?”
栖迟淡淡一笑:“听唐老板的。”
在两人踩着碎石子朝凉亭走时,栖迟曾回了一下头。只见开满蓝色绣球花的草丛里,一枚小纸人探出了脑袋,冲栖迟臭屁地挥挥手,比了个赞。
这边,江藐驱散了面前烟雾聚成的屏幕。将烟最?后?吸了一口按灭,拍拍手从?房檐上溜了下来。
“开工。”江藐将烟头一扔,跟着提前探好路线的小纸人朝着唐宅深处潜入。
这个时间,不?当值的下人应该都已?经歇息了。贴身的那些也都在唐德庸边儿上跟着,被栖迟支走了。
江藐一路顺顺利利地来到后?院,正准备召集小纸人们展开全?方位搜索时,突然就见院间的水井沿边停着只鸦青色的蝴蝶。
“冥蝶……”江藐的目光一深,继而顺着那只蝶转向水井,抬脚朝着井边走去。
蝴蝶拍拍翅膀,洒下一层薄薄的粉,飞向天空。接着就听到两声闷雷,便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江藐抬手解开了自己外套的纽扣,找了个既隐蔽又不?至于淋湿的地方藏起来,而后?重新回到井边,深吸了口气憋住,纵身一跃。
后?院传来“扑通”一声,但?瞬间就又被隐没在了大雨里……
……
“栖老板,栖老板?”
唐德庸的喊声打断了栖迟的思绪,他把?目光从?夜色中的雨幕间收了回来,看向唐德庸。
“栖老板这是有心事啊?”
“没有。”栖迟端起酒杯来跟唐德庸碰了下,勾起嘴唇,“来,喝酒。”
唐德庸笑着饮了杯中的酒,而后?颇为好奇地问:“栖老板,方才我听你品评莲尘散人品评的相当透彻,就好像跟他认识一般。不?知可是祖上与这位散人相识?”
栖迟将两人的酒杯重新满上,低笑道:“若要细说?,倒确有些渊源。”
“哦?!”
“夜还?长,我慢慢跟你讲……”
……
而此时,游季的身上已?经湿透了。这一路上,他都在选择去往花房最?近的路线,而非是能避得到雨的。
当房间内温暖的光向他迎面裹来时,游季的肩膀明显都要放松地往下塌了些。屋内人见到他后?一脸好奇,但?还?是侧侧身,将游季先?让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快擦擦吧。”小皎递来了条柔软的干簌簌的毛巾,扭头问,“外面还?下得这么大么?”
“嗯。”游季接过毛巾抹了把?脸,又擦了擦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一时间都沾满了小皎的味道。有些像凛冬含苞待放的腊梅,又有些像某种老式的雪花膏,总之干干净净得很?好闻。
阿皎还?是没有乖乖穿鞋,圆圆的指甲透着藕粉色。游季擦水的动作蓦地就停了,而后?不?自然地将目光调向一边,低声问:“你……吃饭了么?”
“吃过了。”小皎眨眨眼说?。
游季猛地抬头:“那个药茶,你没喝吧?”
小皎安静地看了游季片刻,而后?光脚踩着柔软的毛垫子朝他走来,用手帮游季捏掉了他领口的一片叶子,摇头说?:“没喝了,都是趁管家一走就偷偷倒给?窗边那盆杜鹃了。”
“那就好。”游季松了口气。
“说?来真得奇怪……”小皎垂下的睫毛微微轻颤,“今日没喝那药茶后?,白天还?真就清醒了一会儿,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小会儿吧,但?你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听小皎这么说?,游季别提多心疼了。好歹他也是个生人,凭借的就是一口阳气。
是人都知道万物?生长靠太阳,哪能每天只活在黑夜里呢?
“现在你能相信我们了?”游季这会儿对唐德庸的怨念更深了。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们啊。”小皎蜷在躺椅里一摇一摇,目光柔软,“我只是不?相信爹待我不?好,他一直都很?保护我的。”
“你这话前后?矛盾。”游季冷着脸说?。
“不?矛盾。”
“矛盾。”
“不?矛盾。”
“……”
游季被整得有些没脾气,小皎却突然没前没后?地问了句:“哥哥,宅子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嗯?”
“我自小就没离开过这里,读书识字也都是爹亲自来教?的。”小皎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卷着绒毛垫说?,“每次问起爹还?有管家,他们总说?唐家外面到处都是带着人|皮|面|具的鬼。他们吃人不?吐骨头,而且谎话连篇……”
“放屁!”游季忍不?住咬牙暗骂了句。
墙外有鬼?怕是墙内这只才最?是吃人不?吐骨头,谎话连篇吧!
小皎:“今天醒着的时候,我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了眼,恰巧有只鸟儿就站在屋外的树梢上唱歌,当真是好听极了……我就在想,这样的世界,怎么会到处都是些吃人的怪物?呢?”
“你说?的没错。”游季道,“唐宅外的世界很?大,从?隋镇到京城需要坐火车走个两天……”
“火车?”小皎好奇地眨眨眼,“那是什么?”
“一种交通工具,可比马车快多了。”说?到这儿,游季轻轻笑了下,“很?久很?久以后?,还?会有动车、高铁,去哪里都变得很?方便。”
小皎两眼放光,不?由得又朝游季靠得更近了些,兴奋地说?:“再说?说??”
“嗯。”游季的眼神变得温柔。
“坐在火车上,你会发现所有的人和景物?都开始向后?退。听着呜呜的汽笛声,眼前到处是蓝天白云。火车开过大雪山,山顶的雪被太阳照得金灿灿的。路过大草原,牛羊在湖边悠闲地散着步。然后?就进?到了城市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霓虹斑斓……”
小皎:“那火车最?后?会开到哪里呢?”
“一个叫彼岸的地方,你会短暂的休息片刻,而后?重新踏向新的旅途。”
“真好啊……”小皎此刻完全?被游季的话吸引了。眼前就像是真得看到了那些美丽的画面,盈盈泛着光,闪着星,“多想去看看。”
“那就去吧。”游季在他身后?站起身。
小皎一脸意外地回过头:“什么?”
“我会想办法的。”游季笃定道,“你记得千万不?要再喝那药茶就是了。”
“可爹……”
“不?会让他发现的。”
……
屋外的雨像是下得小了些,檐上的水珠嘀嗒嘀嗒地落在窗台上,随后?啪嗒一下溅起水花。屋内炉火毕毕剥剥,照得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发红。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小皎轻声问了句:“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游季。”
“游季……”小皎柔柔地笑了下,“温暖的名字。”
温暖,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形容他。
无间地狱里没有阳光,素日公事繁忙的自己其实也没曾见过真正的雪山草原。不?过,总会见到的。
最?好能和他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大过年的,今天就先治愈一章吧!
祝大家新春大吉!心想事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