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鬼市

不?闻斋内,六鉴先生举着煤油灯走到了适才飞出千纸鹤的书柜前,藏在圆眼镜片后的神?情?透着古怪。

“奇了怪了……故事真是这样写的?”六鉴先生边翻找着书籍,边自言自语,“我咋觉得不?是呢?难不成我老年痴呆了?……”

他的目光顺着书柜由上至下地一排排游移着,最后锁定在了其中一格放置着的竹简上,将食指一勾,竹简便听话地飞到了他的手里。

六鉴先生将那卷记载有莲华尊者故事的古籍翻开,快速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这、这……!”他的瞳孔随着那些文字逐渐放大,山羊胡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六鉴先生将手覆在竹简的文字上,口中默念咒语。只见上面的字竟纷纷飞出了竹简,随即消散在风中。

随着这些文字的消失,古籍上原先的真实记载才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文字咒……”六鉴先生眯起了眼,掐着他的山羊胡若有所思?。

究竟是谁趁他不?备潜入到了不?闻斋,不?仅成功破解了通往地下的所有机关,还在他收藏的这些孤本上下了咒,借此掩盖书中的真实信息。

“不?成,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那俩人,省得日后觉得是我的书有问题。”六鉴先生将书往自己的怀里一揣,匆匆就要往地面上走。

“先生,别急啊。”

自六鉴先生身后突然传出了个阴沉的声音。他下意识一回头,只见在深处的书柜间不知何时竟倚了个瘦高的身影。

六鉴先生:“谁?”

那人低笑了下,从那排书柜间缓步走了出来。摇曳的煤油灯将飘忽的光影投在了他年轻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映衬出了极为英俊的五官。

“道士?”六鉴先生打?量着对方身上的玄色道袍问。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冲着六鉴先生揣在怀里的竹简扬了扬下巴,轻松道:“那书,我的了。”

六鉴先生闻言冷哼一声:“好生猖狂!别说是书,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老子我的,你休想拿走一星半点儿!”

顿了顿,他又道:“这书上的咒也是你下的吧?你故意要将错误的信息传递给刚才那两个人。”

“是我。”年轻人一脸轻松,“所以我不?允许有人坏我的事儿。”

“你是可以对书上的记载胡编乱造,但我不?行。”六鉴先生沉着脸说,“身为这些孤本的主人,我有责任保护这上头的每一个字,也必须得将真实的信息告知应允了翻阅的人。”

“你很喜欢他们两个?”那人问。

“放屁,我只是要对我的这些宝贝儿书负责。”

“明白了。”穿道袍的年轻人又沉沉笑了声,而后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你的命就也是我的了。”

“呸,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老子的命今天就搁在这儿,有本事你就过来拿。”

说时迟那时快,六鉴先生取出怀中的小铜镜朝空中猛地一抛,小铜镜瞬间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接着一分为六,带着一声清脆的鹤唳朝着年轻人飞了过去。

“呵。”年轻人唇角一勾,抬手挡下了六枚铜镜。随即微微用力,铜镜背后的那只巨大仙鹤便登时被折断了双翼,消散在空中。

这一系列的动作,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六鉴先生根本没料到自己的咒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眼前这人化解了,脸上露出了隐隐的恐惧。

“可能没时间跟你详细解释了。”年轻人有些遗憾地耸了下肩膀,“我也怕他们来了,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年轻人边说边摊开手心,在他的手掌上悬空盛开着一朵黑色的莲花,盛放着鬼魅妖冶的色彩。

“这是……噬魂莲?”六鉴先生登时大惊,“我在书上见过这东西,是吸取了天地间所有的怨煞之气形成的至阴至强之物。”

“噬魂莲……”年轻人的眼神闪烁了下,笑道,“算是吧。”

他说完,将那朵黑莲向空中一抛。一朵黑云瞬间聚拢,朝着六鉴先生压了过去。

伴着滚滚黑云,四方还传出了曲调怪异的梵音。这梵音乍听之下像极了栖迟释放噬魂莲时的声音,但细听起来似乎又比栖迟的要更加阴沉,带着股强烈的死亡逼近感。

“老先生,有时候书读多了不?见得是好事。”年轻人上下抛着枚铜钱,笑着道,“知道的越多,犯的忌讳可就越多。”

“呃——!”六鉴先生被黑莲的怨煞之气击倒在地,只觉得那令人窒息的梵音直接穿破了他的耳膜,渗入体内,在五脏六腑之间剧烈地翻搅着。

他一个反胃呕了出来,发现竟是一口鲜血。

梵音声更甚了,黑莲随着声音快速地旋转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六鉴先生卷了起来。他发出一声惨叫,身形也开始变得不?稳。时而是人,时而又是一只背着铜镜的六翅仙鹤。

“六翼仙鹤,原是天界的灵物,因不?甘心被诸神?当做是用于观赏的玩物,私逃至鬼市隐居。想以智慧来提升灵识修为,所以博览群书,并将这些古书藏至不闻斋。可谓是三界百事通,顶聪明的角色。”

穿道袍的年轻人将铜钱弹起又接住,连抛了数次终于一把将其握在了手心,叹了句:“只可惜,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话音一落,六鉴先生便被黑莲生生地吞噬了。地上落下了几根雪白的羽毛。怀中揣着的竹简落在了年轻人的脚下,他弯腰将其拾起,自手中燃起了黑色的烈焰,转眼便将竹简化为了灰烬。

“这年头,爱到图书馆看书的人也是不多了……啧,留着好像没多大用。”年轻人脸上挂着笑,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均蔓延开了熊熊烈焰。木质书柜连同着那些书本一起被黑焰吞噬,整个不?闻斋转眼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年轻人将手中的铜钱藏回了兜里,而后边哼小曲儿边轻松地转身离开了不?闻斋。

“九月九,拎好酒,上呀上西楼……”他唱了两句蓦地停了下来,继而神?经质地笑个不停。

“大意了,怎么会在时间线上出了问题。”他一拍自己的脑袋抱怨了句,“啧,看来我还真不?是编故事的那块料……”

……

“走水了——!”

“走水了——!”

“哪儿走水了?!”

“好像是不闻斋吧!”

“哟,那儿可都是些易燃物!”

“还好那地方偏,不?然当他邻居得多心堵啊。”

“可不嘛。”

江藐和栖迟一路逆着人群往不?闻斋走,就听见诸精怪都在兴冲冲地议论着不?闻斋起火的事。当即就心下一沉,知道怕是又被人抢先了一步。

不?闻斋的这场大火直烧到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弥漫着烧焦味道的空气中,漂浮着许许多多灰色的碎片。

原先院外的那株白玉兰如今也变成了一株枯木,再没了昨夜里雅致清幽的样子。一时间,江藐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先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大梦罢了。

“也不?知道六鉴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江藐在问出这句话后就自行沉默了。

这场大火显然就是人为的,并且而今看来透露虚假故事的人大概率不?会是六鉴先生。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放火烧了不?闻斋的。

那么问题就出在了那部竹简上,很可能是有人篡改了上面的记载。江藐眼皮一跳,假若六鉴先生在他们走后也发现了竹简有问题,那么他的处境怕也是凶多吉少。

“江藐!”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喊。

江藐回头就看到游季一脸慌张地朝他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骂道:“我操,你他妈还真在这儿呢!怎么样,没受伤吧?!什?么情?况啊这是!”

“这怕是说来话长了。”江藐边说边伸手在游季身上乱掏。

游季向后一跳:“你干啥!别动手动脚的!”

江藐不?耐烦地挑了下眉:“烟。”

游季撇撇嘴,扔了包没拆封的烟给江藐。江藐打?开烟盒摸出一支来叼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你们刚刚都去哪儿了?”江藐夹着烟,半垂着眸子随口问。

“就沿着河走了走,随便瞎逛呗。”

在被问到刚才都干了些什?么时,游季的脸有些不?自然地扭向一边,也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哦,幸福么。”江藐此时为了六鉴先生的生死未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胡乱地说。

“?!”

游季突然像只炸了毛的猫,大叫:“什?么玩意儿!什?么幸不幸福?!”

江藐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掏掏耳朵失笑道:“大哥你干啥?”

“你干啥!”游季忿忿地吸了口烟,脸上泛起了团不正常的红,没好气地嘟囔着,“你……别瞎问。”

一旁的阿皎在听到游季的话后,遮袖轻笑了下,淡淡说:“挺幸福的呢。游sir虽然看起来凶,实际上可是相当的体?贴。”

游季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囫囵,只好暴躁道:“他别瞎问,你、你也别乱说。”

阿皎又是一笑:“我说的是实话。”

游季有些接不住阿皎的话了,便将话头又转向了江藐。眯着眼打量着对方的脸问:“我说你这嘴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俩吃火锅去了?哪家的?”

江藐此时的思?绪正在游离,被游季这么一问,强行又给拽了回来。手里夹着的烟没来得及抽几口就烧到了底,烫的他赶忙将烟给扔了。

“啊、那什么,火锅……”江藐支吾了半天,最后狠捣了下栖迟的胳膊肘,没好气道,“你自己跟他说是哪家火锅吧!”

栖迟弯弯唇角,操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道:“私房火锅,不?是谁都能尝的。”

江藐冷笑了下:“呵,是么。”

“当然。”

游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