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中,在疯老太太的带领下,几人沿着条泥泞的羊肠小道进入到了梧桐村中。
一如老太太所说,这的确是座荒村。四处散落着砖石瓦砾,许多房屋也因年久失修或是没了半体墙壁,或是缺了屋顶。
方圆数里,了无?生?气。
疯老太太在一间破屋前?停下,颤巍巍上前?推开了木门。
随着“吱扭——”一声,屋门缓缓打开,从里面传来了一股潮湿发霉的难闻气味。
“进来呀。”疯老太太冲江藐招招手,“我去给你倒水喝。”
她说完,拿起墙上挂着的葫芦瓢,朝着窗下的水缸走去。
江藐跟栖迟、游季眼神示意了下,便先后进入了屋中。
“喝水吧……”老太太将一个豁口的碗递给江藐。
江藐借着微弱的天光,发现这水面浮着一层灰尘不说,里面还有几条不知道是什么的虫子在碗底蠕动着。
他一阵反胃,趁老太太不注意,将水攉在了地上。
“我说,咱今儿晚上真要?在这儿过夜么?”游季凑过身来,小声道。
江藐懒懒地抬抬眼:“不然呢,睡外面啊。”
“我靠,你闻闻这屋里的味儿,我宁肯睡外头。”游季烦躁地从兜里摸出支烟,还不忘递了根给江藐。
江藐接过烟,凑着游季手里的火点燃,吐了口气笑?道:“别抱怨了大哥,你看人家高富帅都还没说什么呢。”
游季侧脸看了立于窗边的栖迟一眼,撇了撇嘴,闷声抽烟去了。
“想什么呢。”
栖迟听到有人说话?,回头见是江藐,淡淡笑?了下,温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僵尸了。”
“可不。”江藐点点头,与栖迟并肩站着,“再次见到,都没反应过来。别说,我以前还挺爱看僵尸片的。”
话?及此处,江藐不禁随口哼唱了几句:“她的眼光,她的眼光,好似好似星星发光,睇见,睇见,睇见,睇见,心慌慌……”
栖迟偏过头,正看到江藐轻轻勾起唇角的侧颜。没来由的,他的眼中就多出了几分温柔。
“江sir,咱别唱了成不?搞得我一堂堂阴兵都觉得脊背发凉!”游季抱着手,打了个哆嗦,“这么暗,我去点个灯。”
他说完,就开始翻箱倒柜,终于从一个腐朽的木匣子里找到了半截蜡烛。游季擦亮火机,凑到了烛芯边上。烛光摇曳,恍恍惚惚地照亮了屋子。
“不许点灯!”
疯老太太突然惊恐地冲到了游季面前,吓了他一跳。老太太一口气将蜡烛吹灭了,目光涣散地盯着游季,阴仄仄道:“会被它们发现的……”
“奶奶。”江藐搀过老人,将她扶到了原先坐着的摇椅上,轻声劝慰,“别怕,我们都在呢。”
老太太僵直地坐在摇椅上,嘴里不断地念念叨叨。
随着她的声音,摇椅一晃一晃,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在这漆黑狭小的屋中,显得尤为清晰。
“你们先休息吧,我陪老太太聊会儿天。”江藐夹着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疯老太太脚边,对栖迟和游季道。
“大哥,你跟她能聊出个屁来?”游季在旁忍不住说。
栖迟朝着墙边扬扬下巴:“那边有处草席,游sir早些休息吧。”
“你呢?”游季没好气问。
栖迟语气客气且疏离:“不必管我。”
“切。”游季冷哼一声,摸摸腰间的枪,走到草席上和衣躺下,翻了个身对着墙壁闭上了眼。
……
“冷么?”栖迟走到江藐跟前?,一只手下意识便搭在了江藐肩膀上。
“不冷。”江藐吸着下鼻子笑?了下,“就是有点儿饿。”
“这个给你。”栖迟摊开手,只见他的掌心里有一小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江藐眼睛一亮:“哪儿来的?别又告诉我是地上顺手捡的。”
“看你爱吃甜的,出门前就带了出来。”
江藐接过巧克力,剥了包装纸放进嘴里,眼睛满意地眯了起来。他将吃剩的糖纸快速折了几下,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纸人便又出现在了栖迟眼前。
“快,跟哥哥说谢谢。”江藐冲小纸人吩咐着。
小纸人赶忙冲栖迟鞠了个躬。
“妖、妖术!”
一旁的老太太看见小纸人,吓得差点没厥过去。江藐笑?笑?,让小纸人跳到了自己手心里,呈到了老太太面前。
“别怕,让它给您表演个节目好不好?”江藐说着,小纸人便听话的在老太太面前翻起了跟头。
老太太起初仍是害怕,但注意力很快就被小纸人的动作吸引了。浑浊的眼中,竟隐约透漏出孩童般的惊喜来。
江藐轻声道:“奶奶,我们都不是坏人……”顿了顿又道,“您不必再装了。”
老太太闻言,想去摸小纸人的手蓦地一顿。
江藐缓声说:“先前?多亏你在我怀里塞了把糯米,我知道您是在担心我们这些外来人。”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待老太太再开口时,语气里显然没了先前?的疯癫。
“再遇到你的时候,其实你一直都跟在我们身后吧。”江藐弯弯嘴角,“您也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不妨就将村子的事告诉我们,兴许还能帮的上忙。”
漆黑的屋中,摇椅仍在轻轻地一晃一晃,老太太用混沌的目光看向窗户。过了许久,只听她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开了口:
“那一年,我七岁。村东的狗娃死了……”
随着她的话?语,时光一下子又?回到了多年前……
……
“我的儿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嚎,一个脸色乌紫的小男孩儿被大人们抬着,装进了棺材里。
“一把纸钱抛,过往阴客莫叨扰——”
穿白色短褂的知宾抓起一把纸钱,洒向天空。唢呐声骤起,吹吹打打地打断了乡村的宁静。
“抬去后山吧。”知宾回头跟抬棺的村民道。
四下一片悲悲切切的哭声,人群之?中原先被邻居架着的村妇突然发疯似地蹿了出来,一把抱住棺材,用身体撞开了抬棺人。
“我儿子凭什么不能入祖坟!凭什么!”村妇大哭大喊。
为首的抬棺人叼着烟,全然不走心地劝慰着:“狗娃娘,俺们都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娃是在水塘里玩的时候淹死的,是死于非命。按道理说,只能埋在后山,不然会影响到整个村的运势的。”
“不行!”村妇歇斯底里着,“后山都是孤魂野鬼,狗娃去了肯定要?受欺负的!不能去、不能去啊!”
人群中开始有人出言抱怨。
“狗娃娘,你这样就不对了。也不能真为了个狗娃,就让俺们村子遭殃吧!”
“就是,是娃自己不小心,你不能连累我们不是?”抱着个小姑娘的大婶撇着嘴接话?道。
村妇突然起身,冲到了大婶面前,瞪着她怒喝道:“如果今天死的是你家丫头,你还会不会这么说?!……俺家狗娃就是跟你家丫头一起下的河塘,为什么她就没事儿!”
大婶手里抱着的小女孩儿显然是被这阵仗吓住了,哇哇大哭起来。
大婶顿时也不乐意了,像个母鸡似的开了嗓:“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呀!臭娘们儿,你再敢说一句,我撕叉你的烂嘴!”
村民见状,赶忙将大婶和村妇分开。
“行了行了,狗娃娘也是心里难受。”
“她难受凭什么就咒我家丫头啊?!”大婶仍不罢休。
此时,村长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将大婶拉到一旁,回头对抬棺的人道:“时候不早了,再不把狗娃埋了要?出问题的,你们快点儿上山吧……”
末了,他又?冲其他村民们使了个眼色:“大家伙帮帮忙,把狗娃娘拉开。”
“不——!不——!!!”
“起棺——!”
抬棺的村民将杠子往肩上一卡,把棺材抬了起来。
又?一把纸钱被抛向天空,洋洋洒洒地落下。一枚纸钱飘在了地上的土洼里,被泥水沾湿。
“过往阴客请让道——黄泉路上莫打扰——”
“过往阴客请让道——黄泉路上莫打扰——”
随着一声锣响,小小的棺材在震天的唢呐声里,被四人抬着,摇摇晃晃地前往了后山。
……
“那个小女孩是你么?”江藐皱眉问。
老太太点点头,抓摇椅扶手的双手暴起青筋,嘴唇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在三天后的夜里,狗娃又?回来了……”
……
村东头的一间农舍外,挂着两只白色的灯笼。上面写着“奠”字,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着……
屋中传来一个男人的暴喝,伴随着的,还有女人断断续续地呜咽声。
“哭哭哭,哭你妈的哭!”男人挥手将桌上的饭菜打翻在地上,大骂道,“就是你这个败家娘们儿没照顾好狗娃,娃才会死的!现在哭还有个屁用!”
“你就知道怪我!要?不是你天天出去打牌,狗娃也不敢逃学去河里玩儿!”
一个巴掌狠狠落在了村妇脸上,她的脸重重?偏向一边。
村妇“嗷”地一声冲到男人面前,用手拼命抓着他的脸。
“狗娃死了!我也不活了——!”
男人拽着女人的头发,将她往墙上撞:“好啊!去死啊你!现在就死!”
正当夫妻俩吵作一团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微弱的敲门声。
叩——叩——叩——
男人皱眉,粗鲁地问道:“谁啊!”
屋外没人应答,却仍是一下下地敲着门。
男人嘴里骂了句娘,气冲冲地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狗娃?!”
男人登时大惊,随着他的视线,只见屋外一个干瘦的身影正低着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身上,还穿着三天前下葬时的衣服。
“狗娃!”村妇一把推开男人,将这具小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声泪俱下。
“可回来了!狗娃你可回来了!妈就知道你是在吓唬我,你没有死对不对!”
伴着村妇欣喜的哭声,狗娃抬起冰凉的小手,搭在了村妇的肩上。
“狗娃!快、快进来!妈给你做饭吃……呃!!!”
村妇话?说到一半突然翻起了白眼,只见狗娃卡在她脖子上的手收的越来越紧,他黑色的指甲一点点变长,陷入到女人的皮肉中。
“狗娃!”男人大叫着,却不敢上前?。
狗娃的头猛地一抬,男人只见他乌紫色的嘴张成了个黑洞,两颗尖牙就露在外面。
“呀——!”狗娃发出声尖锐的叫喊,将头一下子凑到了村妇的脖颈前?,两颗尖牙猛地刺入了村妇的颈动脉。
“呃啊啊啊啊!”村妇顿时浑身抽搐,顷刻便倒在了地上。
目睹这一切的男人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他倒退着向后移动,手恰好摸到了一片破碎的瓷片。
“别过来、你别过来!狗、狗娃!我是爹啊……!”
狗娃完全无视了男人的喊叫,两臂笔直地伸在胸前,朝着男人跳了过来。
男人大吼一声,举起瓷片插|向狗娃的身体,但他的身体犹如铁板一般僵硬,瓷片根本扎不进去半分。
“狗娃!等?下……狗、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梧桐村。
转瞬,就又恢复到了一片沉寂。
……
起风了,农舍外的两枚纸灯笼仍在徐徐飘动。一只手僵硬地将灯笼取下,拎在手中。
两大一小三个身影出了农舍,一蹦、一蹦地经过梧桐村的各个角落。
浓雾中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看到两枚写有“奠”字的灯笼一闪、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冷推文,谢谢我家阿福投稿~么么叽!
江sir唱的是《鬼新娘》,《僵尸先生》里的歌,另外麦浚龙导演的新版《僵尸》重新做的这首歌也超级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