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僵尸

大巴车抽筋似的在盘山道上一个劲儿地狂抖,游季觉得再这样下去,还没到河洛,他的脑浆怕是都要被晃散了。

再看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戴着耳机歪着头补眠,一个神色淡然地将头偏向窗外,沉默不语。补眠的那位头一栽刚巧枕在了另一个的肩膀上,另一个侧目看到,非但没有弹开,竟还调整了坐姿好让对方睡得更舒服些。

游季只觉一阵暴躁!暴躁的理由是为什么这趟车上只有他一个在暴躁!

游季躯肘狠狠捣了江藐的胸口一下。

“嘶……操!”江藐一下站了起来,腕间的银鞭顿时释放出了强烈的白光。

这下游季的心里可算舒服点儿了,满意地哼了一声。

栖迟沉沉地看了游季一眼,眼底藏着几分不悦。

“游sir你咋还袭胸呢?”江藐揉着自己的胸口,“弄得我差点儿抽你!”

“你抽一下试试?”游季嫌弃地瞥了江藐一眼,冲栖迟扬扬下巴,“这哥们儿是干嘛的?”

“啊,是我请来的帮手!”江藐赶忙介绍道,“栖迟,这游季。游sir,这栖迟,我邻居。”

“见过。”游季和栖迟异口同声道。

“不过话说回来江藐……”游季挑眉笑了下,“有我在,你还找哪门子的帮手?”

江藐闻言,赶忙凑到游季身边低声道:“你不晓得,这可是位满级大佬!先前他……”

江藐话没说完,便被游季生生打断了:“什么满级大佬?不过是一界花妖罢了。”

“嗐,话不能这么说!你是没见过……”

“跟我比呢?”游季再次打断道。

“怕是略胜一筹。”

这话不是江藐说的。他看着身边这位小花哥轻轻勾起的唇角,只觉得身后一股战火自游季周身燃了起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游季冷笑一声,就要起身,“下车比比看啊?”

“诶诶诶!”江藐赶紧将游季按回了座上,“大哥你省省吧啊,一车人看着呢!”

刚劝完,那边的栖迟又轻笑了声。

“呵。”

江藐揉了揉太阳穴,心说小花哥你咋还挑衅呢?

被江藐强按回座位上的游季仍是在线暴躁:“烦死了,连根烟都不能抽!……我说江藐,你来这边这么久了,怎么连个车都没混上啊?”

江藐失笑道:“这不是科目二一直没过么。”

游季一技白眼翻了上去,兀自搁一边儿生闷气去了。

……

转眼,暮色四合,天色由橙黄很快便转为了墨蓝。

夜间下雾,江藐朝窗外看去,发现能见度竟不足数米,大巴车的行驶速度变得更慢了。

偌大的山道上,依稀只看的到两束昏黄的光线,在浓雾中一点一点地向前缓缓移动着。

车上的人多数都已经睡去了,极个别的翻看着手机,被幽幽的光照的五官有些苍白。

“哧——!!!”

随着一阵刺耳尖锐的刹车声,大巴车猛地向前栽了一下。

所有人皆是跟着剧烈一晃,头顶的行李架上,几件小包行李跟着就掉落下来,正砸在游季的头上。

“我操,什么情况!”游季才刚睡着,就又被吓醒了。

“车抛锚了!”只听前面的司机不耐烦地喊了声,“我刚打电话给公司,之后会有小车过来把各位拉到附近镇上的宾馆去住,八成明天才能出发到河洛。”

随着司机的话,车上瞬间一派怨声载道。

司机压着脾气喊了句:“行了行了,我也不想不是?哪位要是不愿意随我们安排,自个儿找地方也成!”

要知道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再有本事的人也没了办法。大家伙被司机这么一喊,渐渐也都萎了下去。

偏就只有一人还刚的很,冲司机大吼一句:“开门儿,老子要下去!”

江藐内心一句芬芳之词没来得及吐,就被游季拖着下了大巴车。

走在寂静无人的盘山公路上,江藐只觉得筋疲力尽。

“干嘛?你还怕鬼啊?”游季气冲冲地向前迈着步子,“我觉得这里可比车上的空气好多了!”

江藐心说,大哥你还是回你的无间地狱吧,别在这儿折磨人了。一回头就看到栖迟一脸深沉地看向远处。

“怎么了?”江藐问。

跟着,他和游季也都默契地停下了脚步,神情变得凝重。

“有阴气。”游季道。

……

夜更深了,浓雾仍不见消散,反而越来越重。

三人寻着阴气一路走去,不知不觉便下了盘山公路,来到一条泥泞的乡道上。

四下一片漆黑,浓雾中有一排排灰色的矮小建筑错落在枯枝间。等到走近,江藐才看清,那竟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墓碑。

脚下腐败的叶子踩上去发出窣窣响声,江藐弯腰捏起一把黑色的湿土,凑在鼻尖闻了下,眼睛微微眯起。

“这是……阴湿黑土。”江藐道。

“此地四面环山,阴气久聚不散,还有随处可见的老槐树。”游季皱起眉,“错不了,这儿就是个聚阴池。”

江藐再次看向那大面积的墓碑,兀自思索着:“可谁又会把人葬在这样的地方呢?”

“要么就是他们不知道,要么就是这聚阴池是后来才形成的。”栖迟轻轻开口。

“小花哥。”江藐回头看向栖迟,“阿皎在这附近么?”

栖迟摇摇头:“他的气息从下雾起,就消失了。”

“失踪的阴兵呢?”江藐又问游季。

“要是有气息的话,能叫失踪么?”游季没好气道。

江藐:“……”问也白问。

游季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两声清脆的铃声。

“叮——叮——”

随着那声音,从雾霭深处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个佝偻的身影。她手里一下下摇着串八角铜铃,嘴里含含糊糊地反复呢喃着一句话:

“不求神,不问天,一把糯米保平安……”

“是人是鬼啊?”游季问。

江藐:“是人。”

那人转眼便走到了三人面前,是个已经老到看不出年龄的老太太。

她穿一件黑色的寿衣,脸色蜡黄,脚上穿着双黑色的小鞋,看着只有半个手掌大。

老太太从江藐身边颤巍巍地走过去,突然猛一回头,将脸几乎贴在了江藐的脸上。

“一把糯米保平安!”

老太太枯槁的手一下子伸到了江藐跟前,随着手掌摊开,江藐看到她的掌心里握着一把糯米。

“老人家,请问……”江藐尝试开口。

老太太幽幽看了江藐一眼,蜡黄的脸上,嘴角渐渐咧开。

“不求神,不问天,一把糯米保平安……”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用手摸向了江藐的身体,沿着他的胳膊一路摸向胸口……

接着就开始脱江藐衣服。

“欸欸!你这老太婆干嘛呢你!”游季一把上前打掉了老太太的手。

“游sir,别冲动。”江藐忙出声制止,尽量放缓了声音对老太太道,“老人家,我们的车坏了,能告诉我附近哪儿有地方歇脚么?”

“一把糯米保平安……保平安……”老太太将手中的糯米小心翼翼地塞进江藐的内衬口袋里,并没回答他的问话。

她缓缓转身,摇着铃铛,朝着那一排排墓碑渐行渐远……

“八成是个疯婆子。”游季摸出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现在怎么办,顺着阴气继续走?”

江藐点点头:“我担心阿皎出危险,快走吧。”

“等一下。”栖迟从怀中摸出一枚莲子,口中默念了几句。

莲子像是被注入了灵力般悬在了栖迟手心,发出荧荧红光,竟驱散了他们四周的浓雾。

“哼。”游季咬了下烟嘴,转身走在了最前面。

江藐在他身后碰了碰栖迟,低声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人地底下呆久了,水土不服。”

栖迟淡淡笑了下:“无妨。”说着,又将江藐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

穿过那片老槐树林立的碑群,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座破败的神祠。这祠看着就像是有些年月了,墙体有些地方已经开裂。藤蔓从当中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盘绕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常年阴湿,神祠四周弥漫着一股不小的霉味。

“在这样的地方供神,未免太大不敬了。”游季边说边要上前推门,“我倒要看看供奉的是哪个倒霉蛋。”

“喂,游……”江藐刚要提醒游季当心,只见门内一团黑雾打着旋,直冲冲朝着游季窜了过来。

游季闪身避过,冷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了一把银灰色的枪,朝着黑雾便打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黑雾立时就被子弹打散了。游季潇洒地转了下手中的枪,重新别回腰间,回头对江藐道:“跟你的鞭子比怎么样?”

江藐笑着点点头:“你牛逼你牛逼。”

江藐跟着游季先一步进到了神祠中,在看到正中央供奉的神像后,二人皆是一愣。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游季倒吸一口凉气。

借着神祠内摇曳的烛火,江藐看到那尊泥塑神像穿着一件道袍,手拿拂尘。但无论是那袍子还是拂尘,皆是乌青色的。

不仅如此,泥塑的脸也是青的,虽然他眼睛微微向上弯起看着慈眉善目,但嘴巴却又愤怒般地向下撇着,两只獠牙从当中呲了出来。

江藐顺着一路看下去,目光锁在了神像拿拂尘的手上,只见他的手指甲也是乌青色的。

江藐突然惊了下,因为就在刚刚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神像的指甲正在变长。江藐赶忙稳了下心神,重新看去,那指甲却又停止生长了。

错觉么,江藐心道。

他想近一步上前看那神像,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江藐低头,只见地上是一块木牌。他弯腰将木牌捡起,发现上面刻着几个字——遵善天师之神位。

“遵善天师?”江藐喃喃,将木牌重新立于神像之前。

“江藐,过来看这个。”

身后传来了游季的声音。

江藐回头,只见神祠中除了主位的另外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也都各供奉了一尊神像。一如主位上的那位道人般,不知都是哪路的神仙。

比起那位遵善天师来说,这四尊明显要更破败许多。颜料基本已经褪色,头部与身上都遍布着绿苔。

从他们模糊不清的五官上依稀可以分辨出,分别是一哭一笑,一喜一怒。

江藐突然发现其中一尊泥塑的更深层,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忙皱眉缓步靠近,想要再看清楚些。可下一秒,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给拽了回来。

“危险。”栖迟低沉的嗓音在江藐耳畔响起。

随着他的话,只见四尊泥塑突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嘻嘻嘻嘻嘻嘻……”

“呜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

“杀——!杀——!杀——!”

三百六十度的立体环绕音拼命摧残着三人的耳膜。

一阵阴风刮过,神祠的门赫然从屋内关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