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川山上,尘心观内,到处垂着红绸,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作为陀川山百年来第一件大喜事,白已观的弟子们都倾情投入,为此事劳心劳力,再者两观化干戈为玉帛,白已观主的伴侣还是竹君子,怎么想也是件与有荣焉的事。
当然也有个别弟子对此事不甚欣喜,譬如白已观最迟入门的小师弟迟果。
他才弱冠之年,拜了师傅后一直对他心生敬仰,说句不好听的,莫白对他来说类似父亲般的存在。
现在倒好了,“父亲”要嫁人了,还吃了人劳什子的回颜丹,看起来跟他一般大。
别人都觉得观主师傅重回年轻又惊又喜,只有他觉得这事处处透露着怪异。
人嘛,应该接受当前的自我,不应当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容貌老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接受老去的心。
……
就在迟果内心的想法快写成八百字小论文时,有人悄悄靠近他,转头一看,是那个以为仙逝了却又突然出现的祖师爷。
说来也怪,他本来以为师傅大婚之事与祖师爷以及他的朋友们关系最浅,谁知他们四人却忙前忙后亲力亲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师傅的娘家人呢。
祖师爷上来就嘱咐道:
“我看你比较闲,派你办件事,竹溪山快到山顶的地方有处山凹,那里生了五根巨灵竹,你去将它们砍下来,带回来做咱们观主的出嫁喜轿。”
迟果从来没听过什么巨灵竹,不过他乖巧地点头同意了,问清楚了具体位置,收拾收拾转头就出了观门。
嘴上不说,心里却道,这满山的竹子你不要,非去另一座山砍竹子,也不知那竹子多金贵。
顺着脑中的地图,他熟练地找到了那处地方,果真如祖师爷所说,这里长着五根竹子。
这竹子看起来也真是与众不同,每一根都像大树一般粗,散发着莹莹光华,长长地升到了天边,仿若看不到头。这原来就是所谓的巨灵竹啊。
他站在那里感慨了一会儿,然后挥舞起手中的砍刀,朝竹身砍下去。
这边在汗如雨下地砍竹子,身在尘心观内的莫尘立刻感应到了。
他朝站在一旁的“白秀琰”点了点头,嘴角微提:
“待竹子砍倒了,那五人也就困在了巨竹阵内,用那巨灵竹炼回颜丹,想必结成的丹药品质极佳。”
“白秀琰”神色为难地回禀道:“莫观主,你那七个姨太太天天给你传音,你要不要……”
话音未落,莫尘不耐烦地将手一挥:“这点小事你给本君处理就行了,终究都是替代品,先应付一下,等本君带他回去了再说。”
“那莫白观主若是回去知道详情,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之事?”
莫尘冷笑道:“你觉得会有人抗拒得了回颜丹的诱惑吗?它吃了让人重回年轻,一旦停止服用,会比以前更加衰老。莫白他资质有限,既然肯吃,以后一定会依赖上。这次不枉本君使出苦肉计,等他上瘾后,再将他弃之如敝履,让他感受下本君当年的心情。”
“千方百计为了得到他,难道不是因为爱他吗?为何还要……”
莫尘瞪了他一眼:“爱是什么?不要再跟本君说这等可笑的话了。”
可是你胸前开花了啊……
“白秀琰”终究没敢再开口,他见过竹君子的胸前开着一朵竹子花,他们竹子精若是爱上了某个人,胸前就会开出粉紫色的竹子花,尽管竹君子的花是别的颜色。
他见莫尘恹恹的不打算再多说,于是自作主张地退了下去。
莫尘目送着手下离开,抬头见到正堂贴着的大红喜字,嘴角扯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话分两头,迟果砍竹砍得汗如雨下,这竹子比一般的难砍,他挥了七八十下,才将将砍了道浅浅的印痕。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找块石头坐下,准备休息一会儿再战。
脑子里还在想师傅莫白的婚事,突然感到余光有东西闪现,一抬头,发现五个身影从天而降。
青天白日之下,迟果被落下的五人吓得一个激灵,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却感到有些纳闷,这祖师爷不是吩咐他来办事,怎么从天而降亲自来了?
“祖,祖师爷,您是不放心特地带人过来帮我砍竹子的吗?呀,怎么还有一只猫熊精……”
白秀琰因着体力消耗不少,正被人搀扶着,此时听到迟果的话,虚弱地回道:“你…你是谁?可是竹君子派过来的。”
茵茵提醒道:“我对他有印象,是白已观最小的弟子,叫什么国来着。”
迟果:“……人家叫迟果啦。”
宋卿卿追问:“你说的砍竹子什么意思?”
“就是祖师爷刚才让我来这里砍这五根巨灵竹,带回去做咱们观主的婚礼喜轿。”
“等等,”苍葭被这段信息量居多的话弄得懵逼,“你的意思是,你刚刚就见过他,然后莫白要结婚了?和谁,莫尘?”
迟果一脸这不是显而易见的表情,再说你们都忙活几日了,怎么突然失忆了?
这话他只敢心里腹诽,不过面对眼前几人明显震惊的反应,他又依稀觉得哪里不对。
宋卿卿又问:“对了,除了他,你这几日可曾见过我们?”
迟果如实点头:“见过呀,你们天天为观主置办嫁妆,谁还没见过你们。”
看几人神色凝重面面相觑,他忍不住问道:“这事有什么不对吗?”
熊猫妖开口道:“你们观主嫁错人了,那竹君子并非良人。”
“你为何这样说?我虽然也并非赞同这门亲事,但也不能无缘无故诋毁他人啊。”
宋卿卿朝小伙子招了招手:“这说来话长,你且坐下,咱们慢慢和你说。”
……
听他们描述完事件始末,迟果深深吸了一口气,震惊之余又为观主感到不平,那竹君子简直太坏了,为达目的真是用尽心机,观主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会痛心疾首吧。
“那咱们快回去找观主说清楚,他们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现在阻止还来得及。”
宋卿卿伸手拦住他:“别急,还有一件事,得先解决那四个和我们长得一样的人,否则莫白也不一定能相信我们。”
几人聚首商量如何处理那四人,最后决定各个击破比较妥当,迟果被委以重任,先用计将人一个个喊出来,他们再一个个制服,接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他们,最后再将竹君子一举拿下。
临走时,宋卿卿看着不过练气期的小弟子,担心道:“你害怕吗?”
迟果转过头一脸振奋:“我才不怕,为了拯救师傅,让我死都可以!”
这话让宋卿卿对他另眼相待,朝他鼓励地笑了笑。
送走了迟果,宋卿卿转身又问熊猫:“你要不要参加我们?若是助我们一臂之力,这片山林就再没人阻止你吃竹子了。”
“哼,不用你说我也想亲自捉住那伪君子,你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你和那竹君子相斗这么久,可知他的弱点?”
熊猫用厚爪爪托着下巴想了会儿道:“我的确曾打听过此事,竹君子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听完他的话,又商量了一番后,五人原地打坐,一边恢复在阵中消耗的灵力,一边静待迟果的消息。
*
翌日,漫山红妆,浪漫至极。
那是莫尘的宝器竹笛所致,星星点点的红花连成一片,宛如红绸布盖上了山头。
莫尘一袭红衣,仪表堂堂地站在喜堂前,等着喜轿入观。
到了吉时,门口锣鼓喧天,一台红轿行至观口,一身凤冠霞披的莫白踏入观中,他头盖喜帕,由人搀扶着进了喜堂。
他身姿摇曳,如翩翩佳公子,谁能想到他前几天还处在耄耋之年。
混在人群中的宋卿卿也忍不住啧啧称奇,这回颜丹真有奇效,若放在她来的时代,那也是要被人抢破头的宝贝。
不过在修仙界这丹药就显得没那么珍贵了,毕竟修为决定着你的外貌和年寿,靠实力获得的总比靠药物来得踏实。
一药毁所有,这显然应该成为她的家训。
视线回到喜堂之上,莫尘深情款款地用玉如意挑开喜帕,一张白皙无暇的面庞显露出来,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堂。
许多人未曾见过莫白被精心打扮后的模样,都倒吸一口气,就连内心有些抵触的迟果见到他那个嫩出水的师傅也忍不住感叹,一眼误终身呐!
莫尘痴痴看向莫白,久久不能言语,仿佛回到了两人初遇之时,还是喜婆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凝视。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两人按照流程拜了堂,随着喜婆最后“送入洞房”的吼声,莫白红着脸,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随着莫尘进了内室。
因弟子们大多都进入了辟谷阶段,喝喜酒的部分就被省了去,弟子们都纷纷各回各家,一场精心筹备的婚宴也就落下了帷幕。
宋卿卿用神识跟四人沟通,先等闲杂人等都出去了,他们才好行事。
待观内清静下来,宋卿卿给熊猫传了音,他扛着四个和他们长一样的人摔在了地上。
迟果见势叫道:“莫白观主,你快出来,这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祖师爷,好生奇怪啊!”
熊猫将假白秀琰等人口里塞的布全部拿下来,等他们瞥见莫尘和莫白从里间出来,立刻叫苦连天道:“这些人是假的,我们才是真的,不知这小弟子跟我们有何仇,将我们一个个叫出去逮了起来,现在竟然又出现四个和我们长得一样的人,观主们你们可要仔细辨认啊。”
莫尘自然一眼分清楚谁真谁假,难怪昨天起这些人就很少来见他,他只当是喜事将近,这些人留在白已观帮忙。
莫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迟果,你给我说清楚。”
迟果连忙解释起来,将这几天莫尘的所作所为统统说了出来,包括那场苦肉计。
莫白听完,一时承受不了跌坐在地上,莫尘伸手去牵他,却被他冷淡地挥开。
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正视着莫尘的双眼,缓缓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莫尘佯装忧伤,双目下垂道:“你可是不信我?”
莫白摇摇头:“迟果是刚入门的小弟子,他心思单纯,为人善良,岂会骗我。”
“哦,既然白秀琰都能出现两个,为何这个小弟子就一定是真的?也许真的迟果早就被这些人杀了呢。”
莫白被他说得陷入了沉思,眼前的情形过于荒诞,他真的不知孰真孰假。
莫尘饱含深情地望着莫白继续道:“再说这些人只不过才来你观中几个月,而我是你相处多年的小师弟,你扪心自问,更了解谁,你更相信谁?”
莫白扫视着白秀琰几人,眸里渐渐露出疏离,他的确对这些人不太了解。
“不说这两组人谁真谁假,若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和你结婚,我可曾害过你一分一毫?”
莫白摇头:“不曾。”
莫尘嘴角漾起一抹微笑:“那,你可还喜欢回颜丹,若是没有我,你又会重回衰老,甚至比从前还要衰弱,我们追求大道,可不就是为了长生不老,你跟我在一起,我一定想尽办法为你寻到良药,让你资质进益,让你真正的长生不老。”
迟果听着莫尘说的一番话,急着辩解道:“师傅,我是真的迟果啊,你可不要被这个坏人蒙蔽了心智。他虽然现在没有害你,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害你呢?你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眼看莫白被自己说动,莫尘哪里还想让他再听别人说话,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准备带他进去。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你先进去等我,这里交给我处理。”
迟果看着师傅转身,急忙冲了过去,企图拉住莫白的衣袖,莫尘勾起嘴角,转身抬手准备给他一掌。
迟果终究年轻,不知世间险恶,眼看掌风就要打中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莫白失心疯一般抽出长剑,抢先一步朝迟果刺去。
在场所有人都被此情此景震得一动不动,只有莫尘扯出一抹得逞的冷笑。
迟果的衣襟被鲜血染红,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师傅,嘴里依旧嘟囔着:“师傅,信我……”
莫白持剑高高在上地凝视着他,仿佛已经入了魔。
宋卿卿等人连忙将迟果拖了过去,塞给他一堆续命丹药,让白秀琰好好照顾他。
宋卿卿怒火攻心,抽出炽焰剑,向着莫白飞身而上。
“你的徒儿曾说过要为了你死,你却要亲手杀他。我真是看错你了,回颜丹就这么重要吗?”
莫白身着红衣挥剑翻飞的模样的确是好看的,只是这抹红多了一份血腥,就变得刺眼难受起来。
“重要,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比我的修为高,你自然不懂回颜丹的妙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迟果是你徒弟,你也下得去手!”
“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你们一伙的,从现在开始,我只信我的夫君。”
宋卿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罢了,你已经心魔深种,让我来打醒你。”
说完运入灵气,持剑朝莫白狠狠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更得慢,但谢谢你萌不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