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道不同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远,楚欲被拉近附近一?扇门里,房门一?关才?看清楚是谁。

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萧白舒的白衣有几处血迹,右手的袖子打湿了一?半,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此刻正在房间的柜子里拨弄什么,半个身体都钻进去。

楚欲靠在门板上正在休息,内力?全封在体内流转,暖着被伤过?的内脏,瘀血化开,他转身吐了一?大口?。

“咯吱”一?声也随之?响起,萧白舒看了一?眼他吐出的血:“怎么样了?”

楚欲抬起头看他,这才?发现?萧白舒的脸色格外苍白,就跟受伤的人是他一?样:“你都看到了,我跟陈毅,血海深仇,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萧白舒正想说什么,楚欲摆摆手打断他:“我不会让你帮我,你自己留意陈毅,他比你想得要狠得多。”

“我不会让你死。”萧白舒黑眸沉沉看着他。

不等楚欲反对,就抓着他的手臂跳进柜子里。

这是个直直通向地下的暗道,楚欲凭估算大概有二十多尺。这间屋子太过?普通,还?在普普通通的院落里,他当初来搜洗髓移骨散,也没想到白云庄主的院子里没有暗室,这些平平无奇的房间里会有。

落地的瞬间,楚欲被萧白舒怀抱就低滚了几圈,暗室里十分平坦,一?片漆黑。

萧白舒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通道在他们落地的时候已?经合上,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扶起来楚欲。

带着人一?步步的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手从墙壁里抠出来几根火折子,晃了晃燃起来,将墙壁上的油灯点燃。

火光照在楚欲的脸上,他看到嘴角的血迹忍不住拿手背想去蹭掉,可是伸过?去的手总也抖个不停,连带着拿着的火折子也不停的颤动。

楚欲看了眼他:“我死不了,萧庄主放心。”

萧白舒扶住他的肩窝,一?声不吭。

“从这走出去到哪?”楚欲问。

“后?山。”

“后?山是陈毅的地盘。”

“我知道。我们走小路,他没去过?。”

萧白舒好像怕他不信,解释道:“是我小时候跟父亲练功地方,兄长不知道。我不能练武之?后?,爹和我都没去过?了。”

楚欲胃部翻腾,突然停下来,双腿也开始麻木。

这不对劲······

“一?般的练武之?人,中了这药,这时候已?经昏迷到连五感也封闭了,你不过?没有内力?而已?。”

陈毅的话响在耳边,楚欲突然明了,闭上眼摇了摇头,面?前的重影更深了。

他推了萧白舒一?把:“你走吧,我走不了了。”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有事。”萧白舒执拗起来,抓着楚欲的肩膀强行把他拉起来。

鼻尖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下来,楚欲下意识伸手抹了一?下,看向指尖的新鲜的血滴,再?斜过?视线,从模糊目光里,分辨出来萧白舒右手那?块被血水打湿的布料好像被割开了,他转过?头目光木木的留在地上几点深色的痕迹上。

萧白舒的手被割伤了,也不知道哪里还?来的力?气,拽着楚欲往前走,楚欲步伐越来越迟缓,他蹲下身想把人背起来。

“你滚吧。”楚欲看着他弯下腰轻轻开口?道:“我们道不同了,白云庄主,不相?为谋。”

萧白舒僵硬了一?瞬,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臂往肩上搭,火折子咬在嘴里,双手勾着楚欲完全不配合的双腿背起来。

“我得听我爹的话,我们道不同,就此别过?吧。”

“萧庄主,你现?在回?去,多保重自己。”

“滚吧。我没精力?跟你纠缠了。”

萧白舒在暗室里弯弯道道地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楚欲嘴里没有一?句好话,最后?似乎是昏过?去了。

“我陪你去跟他们理论,我去跟兄长求情,盗中仙又?怎么了,楚行之?的儿子,又?怎么样,你行得端,坐得正,还?屡次救我性命。若是要受罚,我陪你一?道。父亲也曾经对楚行之?前辈多有称赞,他要是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会为难你······”

萧白舒等他安静下来才?一?句句地说出来,没想到楚欲却还?清醒着,趴在他背上笑出来。

“华山之?巅,你父亲和我爹,生死一?战,以示武林正道。”楚欲扯起嘴角嘲道:“就算是做个样子,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就算他会,他放过?我了,又?能怎么样?我要亲手杀了陈毅,他会不与我为敌吗?白云山庄里的那?些人,会放过?我吗?

“我不想要他们的命,可他们要杀我。萧庄主,放手吧。”

萧白舒艰难道:“他只是为了要你的药引,你帮他一?把就······”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得逞。”楚欲说。

萧白舒不知为什么,只是睡了一?夜,楚欲就能跟兄长起这样大的冲突,楚欲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明显比昨夜冲他明示的态度还?要恶劣许多。

“他杀了我爹娘。”

楚欲淡淡道,如同跟他心有灵犀,但吐露的字眼让萧白舒心头大震。

“他只是抛下我和我娘,我还?能当他死在外面?了,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但他杀了父亲和娘亲,你让我怎么帮他?

楚欲混着喉咙里的血水沙哑道:“那?是我的双亲。我的至亲!我爹的佩剑还?在我身上,娘亲现?在正躺在天山冰窖里未醒等着我去救她,你让我怎么掏出心头血去救他!”

楚欲被自己喉口?的积血呛了一?下,冰冷出言:“萧白舒,我恨不得把你兄长碎尸万段,把他剔骨抽筋扒了皮去祭奠我双亲。”

萧白舒停在原地手里一?松,楚欲的身体在他后?背滑落,随即被搂住双腿勒得更紧。

“我······对不起。”

他声音哽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他想说我没想到会这样,但震惊至极已?经无从出口?,这些话太轻飘飘了,都无法在眼下拿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兄长要这样做,他在江湖上,双手染血不是少见的事,可为什么要杀了楚欲的双亲,更不能理解他们本该是亲兄弟,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但他知道楚欲受了莫大的委屈,虽然半分示弱也没有,那?些话那?么冷,逼至绝境一?般对他袒露心声,他就是能感受到楚欲的委屈和痛楚。

萧白舒心疼到自己的胸口?也在疼,他抚不平,楚欲的伤口?太深了,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他护起来。

他是最好最好的人,他心底纯良,还?坚韧,被楚行之?和郭清婉教养得很?好很?好。他还?风流潇洒,一?举一?动行云流水。

会暖着他的手,靠在他怀里说不恨这个江湖,不恨那?些武林正道,会听爹娘的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以杀止杀,无穷无尽,终是一?场空。”

可现?在这个江湖就是他的仇人,这些武林正道都想要他的命,自己的兄长,武林盟主,杀了他的双亲。

楚欲没有诉苦,萧白舒却眼眶湿润,只觉得头顶不是□□,而是黑云压城,太暗了,暗得不知道要怎么走出去。

“先出去,”萧白舒吸了吸鼻尖,“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再?······”

机关在他动手之?前打开,洞口?是几把对准他们的长刀,还?能看到后?面?的弓箭手。

暗室出口?也是直直的一?条向上走的道,现?在转身也躲不过?弓箭手,而且楚欲······

他侧头去看,楚欲已?经趴在他肩头闭上了眼。

是自己带走了他,最后?还?是落进了危险之?中,他突然担心起来,等楚欲醒过?来,会不会以为是自己带他进的圈套。

他们之?间,可能再?也不会有曾经那?些无条件的信任了。

·

白云山庄的厢房里。

所有的东西都被撤走,楚欲被铁索绑在刑架上,为了取出药引,胸口?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竹枝扎进去,放了两碗刚取的心头血在桌子上。

萧白舒从昏迷中醒过?来,双脚被绑起来,由于不会武功,连铁链也没用?上。

“醒醒。”有人在耳边叫他。

萧白舒睁开眼,一?个面?生的下人正拿着碗递给他,或许是还?忌惮他白云庄主的身份,说话也算客气。

“庄主,大公?子让我来劝劝您,这药引用?不了,得让人醒着来取,我们都拿楚公?子没办法,药劲都过?了,他也不醒。庄主就行行好,让我们把这事儿办了吧。”

他注意到这人背后?插-着一?把长刀,看来是兄长勤逸院的人,视线再?往后?放在立起的刑架上。

楚欲四肢被铁链绑得紧紧的,胸口?上的竹枝呈倾斜的角度坠着,顶端正好掉下来了一?滴心头血。

顿时红了双眼,猛地一?挣,目露凶光,双脚朝人狠踹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他也是你能伤的?”

“嘶······”下人没防备这个不会武功的庄主,当时被蹬出去,倒吸了几口?气揉揉屁股爬起来,“庄主,我们得听大公?子的命令,要不等您想好了,我再?来。”

萧白舒冷目盯着他:“你知道我才?是庄主,就不怕我要你的命。”

碗也摔碎了,下人一?块块捡起来,走到门口?叹了口?气,转身道:“我也知道,您是庄主。可我是大公?子院子里的人,我得为他做事。庄主是个好人,您再?好好想想吧,想通了,我再?给您解开。”

萧白舒看到打开的门口?站着一?个黑衣暗卫,下人能如此放肆,屋子外肯定是高手。

陈毅对楚欲下这样的狠手,让他来取楚欲的心头血,是要逼他来跟楚欲反目成仇吗。

“你回?来,给我解开。”萧白舒突然喊道。

下人对他这么快就反悔的行径并不奇怪,远近亲疏还?是在的,大公?子毕竟才?是庄主的兄弟。

只是解开的时候,好几次被萧白舒眼里的凶狠吓了一?跳,庄主平日为人礼仪大方,现?在跟盗中仙关在一?起,连身上的气势也变得凶神恶煞。

身上的绳结刚解开,萧白舒抓起下人的衣襟摔在墙上,一?拳狠狠砸在他头上。

下人被打得耳鸣,脑袋裂开般阵痛,后?背的长刀被夺走的瞬间,猛地抢回?来,一?手还?搓了把耳朵:“庄主,你拿我出气没事,但你还?是得取药引。”

勤逸院的人至少也都是些会功夫的,刚才?因为没防备庄主被打了,这会儿再?不能给萧白舒机会了,桌子还?摆了好几个空碗,他远远地指了指。

“庄主,都在这儿了,您自己跟楚公?子说吧。”

末了还?做好事一?样劝解道:“晚一?刻就要多受一?刻的罪,何必呢?早点取了药引,大公?子也不会抓着您不放的。您关在这儿不舒坦,楚公?子也受罪不是?”

“滚!!!”萧白舒站起身随手拿了只碗摔过?去。

屋子外都是后?山养出来的高手把手,要看住他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确实绰绰有余了。

楚欲正闭着眼,但是额角有汗水渗出,肯定是痛得太狠了。

楚欲也知道洗髓移骨散,至亲之?血的药引,要活的,要醒着的时候心甘情愿地给出来,他当然是不情愿的,宁可昏睡就这么吊着一?口?气,也不让陈毅得逞。

他连伸手碰一?碰楚欲都不敢,唯恐轻轻一?碰,这副身体就撑不住了。

萧白舒想避开楚欲的伤靠近一?点,但又?似乎浑身都是伤,最后?只能凑着脑袋往他额头上极轻极轻地贴了一?下,眼底鼻尖都酸楚得发热。

“对不起。”他又?道了一?句。

他打量这间屋子,和楚欲身上的铁链,正在想怎么才?能出去,方才?拽着人撞过?的墙面?突然传来敲击声响。

“咚、咚、咚——”

有节奏的声音,就在隔壁。

随后?有个女子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了过?来,叫的却不是他。

“楚公?子,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