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再说七月初时,葛歌为着囤粮好过冬,那时便与人在江南的金富取得了联系,托对方在江南地区帮着购置一批粮食回来。

今年虽然世道不好,但气节好,算得上是风调雨顺的年节,江南那边粮食早熟丰收,价格也比云州城这边儿便宜不少。

金富因着上回的菌子着实赚了不少银钱,加上葛歌也不是白叫他干活儿的,自然是乐意帮这忙。崔永濂走了不过十日,金富找的镖队驮着五万斤粮食到了云家集。

“吴伯,这五万斤粮食原是我想着有备无患叫人买的,如今世道眼瞅着就要乱,这粮食若不藏好,怕是要出事儿的。”葛歌如今也知吴伯一家是崔永濂的人,既然她都上了崔永濂这艘贼船,对吴用自然也信得过,便将粮食运送一事交由吴用处理。

五万斤粮食听着不少,可若真到战时,这也不晓得能叫满村一百五六十人吃多久的。

“如今砖窑厂那边还空着,倒不如先放那边儿去。”吴用也是跟葛歌想到了一处,那砖窑厂位置隐蔽,如今已都竣工,盖房的工匠早已撤出。若是有人过去,远远一二里地就能瞧见有人过来,倒是个不错的藏粮之处。

“我会继续托人在江南等地收粮食布料,家中琐事就多劳吴伯您费心。”葛歌与吴用都心知肚明,崔永濂此去,便是生死之搏,以崔家名义购置粮草军需着实太过扎眼,葛歌这也是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决定,若崔家真成了,她也算拼个从龙之功;若崔家败了,自己不过一介白身,又有谁能想到自己这儿来?

吴用心中凛然,朝葛歌深深一揖:“主子高义,老奴替崔家主子谢过主子了!”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苍生的苦也只是苍生的苦,那些原该如何奢靡的大官贵胄,如今仍旧奢靡度日。

本就是做有钱人买卖的葛家菌铺生意竟也一直没停,葛歌为了多筹些银钱防身,借助葛家菌铺与珍宝阁于有财之手,几乎将自己手里的所有银耳存货全给卖没了,才迅速回款二万余两。

***

时序进到九月,一路上改换几次路线,乔装打扮躲过数次追踪的崔家众人,终于在王若雄的带领下,来到了华新村村口。

“慢!来者何人?”巡逻队发现五辆骡车到了村口,连忙上前拦住。

坐在第一辆骡车外的王若雄示意骡车停稳后,自己跳下车,笑呵呵地与今日负责巡逻的张丰收等人说到:“各位小哥儿好,我们是葛里正家的远房亲戚,麻烦小哥儿们给我等行个方便?”

一路上躲过好几回追杀的崔家众小辈见外头被拦住了,个个紧张得不行,生怕是又出什么变故。崔夫人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女儿,眸光中并无一丝慌乱。

张丰收瞧着这一行四五辆骡车虽都是寻常青帐顶,被帘子挡住看不到里头啥情况,可瞧着这般长的车队,想来也不是流民,不过为着保险起见,还是打发人去请小里正。

转头才又朝王若雄说到:“我已打发人去请小里正过来,还请你稍候片刻,如今外头乱得很,我们也是不得已,你请见谅。”

“应当的,应当的。”王若雄笑呵呵地应了声,才转身往后走到第二辆骡车那儿,小声地禀告道:“葛里正马上出来,您稍安勿躁。”

今日猫在菇房里的葛歌听说外头有她的远房亲戚来了,心知定然是崔永濂的家人到了,洗干净双手便跟着来报信儿的王好儿一起往村口去。

“小里正!”巡逻队的后生们见葛歌过来,全都蜂拥至前。小队长张丰收将情况大致说明后,葛歌看了眼上回走之前塞给自己几千两银票的王若雄,点头应道:“确实是我娘那边儿的远房亲戚,七月时才来过一回的。”

小里正既说是亲戚,张丰收等人自然不再阻拦,一行五辆骡车在村口停了一刻多钟,总算是顺利进了村子。

骡车在葛歌的引路下顺利停在葛家门外,坐骡车从云州一路赶过来,颠得腰酸背痛的崔家众人在仆妇的搀扶中慢慢下了骡车。

“日后多有叨扰,在此吾先多谢葛里正相助之恩情。”崔夫人今年不过四十,生得极好看,气质也雍容华贵得很,与葛歌说起话来却不带一丝高位者的倨傲,反倒态度十分和蔼。

崔家此行乃是仓皇出逃,只收拾了些值钱细软。为着分散注意力,出城时分多批出来了不少人。途中多次改道,也死伤了不少人,最后跟着到华新村的除崔家人外,就剩四个仆妇、□□个护卫了。

葛歌面上笑意淡淡地,引着崔夫人及崔永濂的七个兄弟姐妹往葛家里边儿走,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敢受夫人这声谢?”

自打应承崔永濂要收留他家人后,葛歌便早早将地方都收拾出来了:崔夫人带着四个女儿住进葛家一直空着的第二进东边儿四间客房里;崔永敏、永群、永乐三兄弟则住到原先崔永濂住过的东厢房及隔壁那间客房。

至于崔家带来的仆人及护卫,则安排到倒座房、第一进空着的耳房等地方,勉强也算是安顿了下来。

将人安顿好的葛歌也不多留,免得对方也不自在,只叫了明佳姐妹俩远远在院子里守着,又与崔夫人道:“外头有小丫头守着,您有甚需要,只管打发她二人来寻我。”

“多谢葛里正费心安排。”崔夫人莲步轻移,送葛歌到房门口。等对方走后,自己才在嬷嬷的搀扶下又回房里坐着。

方才在外头帮着张罗的吴用夫妇这会子得了空,与葛家主子请示过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后院来。

“夫人!”崔夫人暂时住着的房间里,吴用老两口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在地上给崔夫人请安,他们老两口是崔夫人的陪嫁,早年崔夫人留京,他二人则在西南为崔夫人打理嫁妆,至今已有十余年未见。自然是该激动些的。

崔夫人示意跟前的嬷嬷将二人搀扶起来,又赐座于吴家夫妇:“为着濂哥儿,还叫您二老山长水远地从西南到这儿来,一切可还习惯?”

“都好,都好,葛家姑娘人品纯净,性子良善,待我二人也极好。”

崔夫人听他二人说起葛歌,对方才只见了一面的小姑娘倒也有几分好感:“不说旁的,但凭她救了濂哥儿一命,如今又收留我们一家老小,便是莫大的恩情了。”

再说崔家众子女,虽然素日里生活起居都是奴仆成群伺候着的,如今两边儿各只有一个嬷嬷跟着伺候,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崔家素来治家严明,崔家众子女自然也不是骄矜的性子,倒也都能随遇而安。

“我瞧着方才与母亲说话那人与我年岁差不多,这家里就她做主不成?”今年不过十四的崔怡苹坐在砖炕上,好奇地打量这间约摸只有三丈见方的客房,那桌椅板凳连着圆几书桌衣柜瞧着都是簇新的,想来也是主家特意准备的。

今年已二十一的崔怡岚将包袱里的衣裳都拿出来一件件儿叠好,浅浅地笑道:“瞧着确实差不多,只是行事中比你多了几分老成历练。”

她与崔怡苹有五分相似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已为妇人的娴静淡雅。她的夫君是父亲麾下得力的军师智囊团之一,如今且在西南跟着父亲。崔怡岚此番原是进京探亲,结果被带着一起逃难,一路逃到了一辈子都没来过的云州城下边儿已小乡村。

想起自己来京探亲前丈夫日益凝重的神情,逃难时那些追杀自家的死士,崔怡岚并不是未见过世面的闺阁小姐,虽然母亲什么都没说,可崔怡岚也猜出了七八分,是以前些时日才查出有孕两月的她一路咬着牙关,可算是没拖家里人后腿,顺利到了云州城。

崔怡苹不知姐姐心中所想,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觉得葛歌确实比自己厉害,这页便算翻篇儿了,正巧得了崔夫人吩咐要来给大姑娘瞧瞧身子的吴刘氏过来了,崔怡苹觉着无趣,交代了一句便往隔壁两个庶出姊妹住的房间过去了。

崔家嫡庶共有八个孩子,不过那庶出的几个孩子也是打小养在主母跟前的,崔夫人是个良善且大度的主母,对这庶出的孩子教养也没落下一点儿,是以在崔家,嫡庶子女之间相处得也是极为融洽。

等崔怡苹从崔怡珂、崔怡香姐妹房里再出来时,正巧碰着打外头回来的葛歌。

“崔姑娘。”

身穿男装的葛歌抱手行礼间也极为潇洒,瞧得崔怡苹一愣一愣地,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葛、葛里正,你叫我崔三,或者怡苹都成的。”

“崔三姑娘。”葛歌见小姑娘睁大着两眼看自己,不由得莞尔一笑:“家中条件有限,还请崔三姑娘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崔怡苹望着葛歌,真是好生羡慕,突然冒出一句:“葛里正,你穿男装真好看!”

“…”葛歌表示有些跟不上崔怡苹跳脱的思维,只露出一丝尴尬而不失体面的微笑。

出来透口气的崔怡岚见葛家小姑娘被自己妹妹闹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儿,也有些忍俊不禁,轻声细语地为葛歌解围:“葛里正无须搭理我这妹子,她平素野惯的,每回穿男装都叫家母罚她抄书,这是眼热呢!”

“长姐!”崔怡苹不依地跺了跺脚,走过去依偎在崔怡岚身边撒娇。

前世今生都没有过兄弟姐妹的葛歌瞧着崔三挨着崔家大姑娘撒娇的模样,觉得又新奇又羡慕。

崔怡岚轻轻拍了拍三妹的手,与葛歌笑着摇摇头:“叫葛里正见笑了。”

“无事,您大家伙儿既然住进家里,自然该拿这儿当自家一般,自在些才是好的。”葛歌却觉着这般甚好,若是崔家人太拘束或是太难伺候,她还真不晓得该如何呢!如今这般平易近人,有心交好却不到过分热络的度,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