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6月日万活动(1)

七月初六是葛歌十四岁生辰。

早在六月初,王赵氏就已开始惦记这事儿:从前大家都穷,过个生辰也就煮个鸡蛋吃就算过了;可如今家里有钱了啊!这歌儿又辛苦了这般久,她们合该好好儿给歌儿过个正经的生辰才是。

“这套衣裙我可是下足了功夫做,这绣花儿也都是绣的小里正喜欢的合欢花,你们瞧瞧可好?”趁着寿星本人今日又在菇房那边忙活,给女孩子们上完课的文宁氏将自己前几日才完工的一整套儿衣裙抖落开来,铺在炕上给王赵氏等人瞧。

“哇…这裙子可真好看…”凑得最近的王小茹瞧着那姿态灵动,簇簇拥拥堆得跟云霞似的合欢花,想伸出手去摸一下,忽然瞧见自己的手指甲还有暗黄色的泥印儿,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来,生怕把裙子给弄脏了:“宁婶儿您这一手绣活儿可真是绝了!”

“别光顾着看,小茹你给准备的生辰礼呢?”站在一旁的王赵氏伸手用食指点了点女儿的脑门儿:“这么些年来歌儿跟你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年初你过生辰时歌儿那会还没这般有钱,都记着给你买生辰礼,你可不能不顾念你俩的情分啊!”

见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王小茹用力地拍得自己的胸脯啪啪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儿:“我准备的生辰礼哥儿一准喜欢,娘您就放心吧!”

瞧女儿这般有信心,王赵氏反而还有些不安了,她这女儿有多不靠谱她也不是头一天晓得:“要不你还是拿出来给我瞧瞧吧?”

王小茹如今每个月工钱都能有二两往上走,王赵氏这边儿因着葛歌每月会单给二两银子做她帮着打理各类琐事的工钱,是以女儿的工钱她也只要一半儿,按理说孩子手里少说也有个七八两私房钱,也能准备一份像样的生辰礼了。

可王赵氏很清楚女儿跳脱的性子,这会子这般说,还真不知要准备成啥样呢!

王小茹却是说啥都不乐意拿出来,众人拿她没法儿,便只得算了。又继续说着四日后葛歌的生辰礼该置办甚酒菜、要办几桌,这可都是着急的事儿。

因着不是及笄的年岁,众人便觉着不大摆了,只打算几家亲近的人家坐一处,弄个三四桌热闹热闹,至于村里其他人家,王赵氏也都想好了,每家发俩鸡蛋,就当是沾沾歌儿过寿的喜气。

对王赵氏这般妥帖的安排,参与了生辰礼筹划工作的众人自然是没意见的,分好工后,便各自筹备去了。

***

崔永濂是七月初五的午后才晓得,第二日就是葛歌的生辰。

“崔先生您如今先别往外透,我这会儿跟您说也只是叫您有个心理准备,明日我把哥儿支开,到时还要劳烦您帮着打掩护。”趁着葛歌不在家来找崔永濂说明日葛歌生辰宴的王小茹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试探地叫了声:“崔先生?”

回过神来的崔永濂啊地应了声,道:“成,到时候王姑娘你要如何,给我打眼色便是。”

王小茹见对方应下,便欢欢喜喜地走了,她还得去群花姐家去提酒呢!上回搬村乔迁时哥儿喝了那酒直说好,这回她给哥儿准备的生辰礼便是陈婆婆私藏的一瓮好酒!

一想到哥儿明日就能喝到这美酒,王小茹心里就美滋滋的,哥儿一准会喜欢自己这礼物的!

要知道这可是她在陈婆婆那儿软磨硬泡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她说漏嘴要给哥儿的,陈婆婆才松口卖了自己一瓮五斤的。要知上回柳捕头来买,陈婆婆也只舍得卖给对方一小瓮不过一斤的呢!

望着王小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崔永濂却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他在葛家白吃白住这般久,葛里正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明日是他恩人的生辰,那他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

前几日雄叔走之前是给自己留下了两千两银票,可这穷乡僻壤的,他也不能到州府去转悠,该给人准备啥好点的生辰礼,才能叫对方知晓自己的真心,真心的感激之情?

全然不知自己给崔永濂扔下了个多大难题的王小茹哼着小曲儿就到了陈群花家:“陈婆婆,群花姐!”

见是王小茹来了,坐在院子里的陈婆婆打发孙女儿去取酒来,自己则坐在院子里继续忙活编制竹篮的活计:“小茹你等会儿,我就不招呼你了。”

如今村里的这些老人家大都喜欢在家编些竹篮竹笸箩,小里正要得多,还是按市场价给收的,她们能多挣点钱贴补一点儿是一点儿。

“好,陈婆婆您忙,不用管我哩!”王小茹乖巧地笑了笑,站在一旁也不乱看乱动。

“小茹你这好好儿地要酒给小里正做啥?”陈群花将她奶早早就准备好的那坛子酒小心地抱在怀里出来给站在院子里等的王小茹:“你可别忘了上回小里正喝完酒第二日都难受着呢!”

王小茹笑眯了眼,脆生生地应道:“这就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头疼明日受!”

其实王小茹原还真没打算给哥儿准备一坛酒当生辰礼的,是上回在云州城翠华楼吃饭时,哥儿喝了口翠华楼的酒,说比陈婆婆家的差远了,还忍不住砸吧嘴回味了下陈家酒的醇美。

打州府回来王小茹就想着偷偷给哥儿搞点酒的,正好捧着哥儿的生辰,这不巧了不是?她也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给哥儿送一大坛子酒!

“那成吧,只是你别叫哥儿一劲儿全喝了,免得第二日起来真难受。”陈群花无奈地笑笑,将酒捧着递给王小茹。

“要出了洋相,日后我家的酒可不叫她沾一点儿了!”坐在那儿编着竹篮的陈婆婆头也不抬,就凶巴巴地来了句:“老婆子的酒可不给人糟蹋!”

听着这明明是关心葛歌喝醉难受,却还说是怕自己的酒被糟蹋的口是心非,陈群花与王小茹都抿着唇不敢笑出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王小茹才应道:“哎!陈婆婆您放心,我一准儿不叫哥儿喝多!”

打陈家出来的王小茹提着酒一溜小跑往家回,趁着王赵氏等人不注意时,将陈群花擦得干干净净的酒坛藏入衣柜,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

***

第二日一早,给孩子们上完武课的崔永濂背着打葛歌那借来的弓箭,趁着日头还没出,独自一人往山上去了。

日日都是忙得跟陀螺似的葛歌,今日也要到镇上去一趟,如今村里人多地少的,她手里又有银子,全然已忘了今日是自己生辰的葛歌,吃过早饭后便独自驾着驴车往镇上去了。

叫还没编好说法能哄骗哥儿半日的王小茹这心里没由来地空了一截儿:这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啊!她都愁了一整日还没想出主意,你咋就自己把自己给支开了呢!

一听说葛歌要去镇上,王赵氏顺道给她列了一串儿清单:东家的柴米油盐、西家的针头线脑…左右是要把葛歌在外头的时间能拉多长就有多长。

平日里给家里买东西早已习惯的葛歌也没想那么多,记下王赵氏要的东西后,赶着她的小毛驴拉着车,便往镇上去了。

等葛歌走后,王赵氏等人便都开始张罗。

葛家如今是没有管事的,葛歌之前也吩咐过,家里仆人也得是拿王赵氏当半个主子看的,虽说王赵氏素日里也是好脾气的人,不过对于主家的吩咐,加上王赵氏上来就说是要给主家张罗生辰宴的,李氏等人自然是言听计从。

这会子王赵氏指挥着众人:杀鸡的杀鸡、杀鸭的杀鸭、打扫的打扫、到村外边儿小溪里捞鱼的捞鱼…左右是把所有能调动的人全给调动起来了,势必要给葛歌准备一个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生辰宴。

***

再说葛歌一路到了镇上,便直奔张德云家的牙行去。虽说买荒地她可以直接找柳捕头帮忙,不过为着这么点事儿就把人情耗尽,确实没必要。

守在铺子里的张德云自然是认得葛歌的,见她进来,笑呵呵地迎上去:“有日子没见,葛兄弟近来可好啊?”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葛歌与他寒暄了两句,便直奔主题:“今日来是有两件事儿要请您帮忙,一则,我们村外的那些无主荒地,我想再买二十顷下来;二则宝林巷的那铺子,您帮我去问问主家卖是不卖,若是不卖,烦请您帮我在宝林巷再物色一间铺子,大点儿也无所谓。”

“二十顷?!”不怪张德云大惊小怪,只是他做牙人这么多年,是真没做过这般大的土地买卖,虽说是荒地,可二十顷,足足两千亩地啊!这小后生未免也太能买了些吧?

张德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道:“这怕是有些难度,贵村周边的平地算起来也不晓得能不能有二十顷,若是加上官道对边儿的矮坡,兴许是够的。”

虽说华新村如今还是属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可也不是所有的荒地都能用得上的,毕竟还有不少水塘、淤泥地儿、全是砂石的地段,张德云为着做葛歌这门长久生意,自然要多多为葛歌考量:“我说葛兄弟,那些地大都种不出啥庄稼的,要不我帮你扫听扫听,看附近有没有大些的庄子卖,那总比你买那些无主荒地强不是?”

“庄子太贵,荒地就成。”葛歌却是摇头拒绝,她如今手里已攒下两万多两银子,相应的系统积分都还没用,等荒地买下来后,直接兑换土地修复液便是,何必浪费这个钱?

该说的他也说了,不过人客人自己个乐意,张德云自然没啥好说的,道:“葛兄弟你若是得空,咱这会子就去瞧瞧?”

葛歌今日便是特意出来找牙人买地的,自然有空。两人一前一后各自驾着驴车,便又往华新村方向回。

二十顷地听着不少,看起来就更大了。

头戴草帽的葛歌肩上扛着把小巧轻便的锄头,跟在同样扛着锄头的张德云后边儿,两人距离华新村还有些距离时就停车下来,留下张德云牙行的小伙计在路边守着驴车,两人用脚丈量土地。

“这片儿挨着河边儿,都是些烂滩涂地,葛兄弟若是要把两边的地都买下来,那我再跟衙门那边儿说道说道,看能不能算做搭头一起给你。”张德云站在一处稍微高了些的地面,伸手指向在早上还不算太热的阳光下静静流淌的河流右边儿,那一处连着下去,目测少说有七八亩滩涂地。

葛歌眯着眼顺着张德云指的方向看去,点头道:“如此便多谢您了。”滩涂地,到时可以圈起来,养鱼也成,种藕种菱角都不错,总归能有它的好去处。

两人所说的这处河流,宽约十米,其中还有一支分流便是流向华新村外的那条小溪。许是今年水源充沛的缘故,也是满河的水,不时还有鱼儿跳出水面,波光粼粼的河流如同一条会发光的绸带铺向远方。

水源充足,两岸农田灌溉、百姓日常生活起居用水便都能解决,这也是葛歌要沿着这河两边的地都买下来的重要缘故。

水是有了,不过这河在自己买的这片地的流域,她到时还得修堤坝栏杆以及石桥连通两边,还有这二十顷地,也只能一点点慢慢收拾,都是钱啊!

两人在河道边上站了半刻钟,才又扛着锄头往别处去。在华新村外转悠了近一个时辰,两人又累又渴的,葛歌便带着张德云要回村里喝口水歇歇脚。

“小茂,快去告诉我娘!小里正回来了!”今日有重任在身,被特赦了一节课的王小虎带着林家的小儿子俩人坐在村口蹲点,远远瞧见哥儿惯用的那辆青顶驴车,惊得王小虎立时跳了起来,打发小短腿林小茂去通知娘亲,自己则站在原处做好拦人的准备。

林小茂才跑到村尾,那头葛歌的驴车就已拐进了华新村路口。

“小虎,你不上课在这做甚?”被拦住了去路的葛歌皱着眉头问到:“又逃学了?”

“没有!我今儿没上课先生晓得的。”王小虎挺着胸脯拦在青口大驴子前面:“哥儿你咋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今日估计要忙大半日吗?娘托你买的东西你都没买吗?”

葛歌见他今日不知抽什么风,无奈地下了驴车:“我跟牙人在外头才转了一圈想说回来歇歇脚,咋?我还不能进村了啊?”

“不是…”王小虎不断回头,见娘亲还没过来支援,又不知该用啥法子才能拦住哥儿,急得是满头大汗直跳脚。

倒是坐在门口干活儿的林张氏她婆婆,也晓得今日媳妇是帮着王家媳妇一起给小里正置办生辰宴,笑呵呵地朝葛歌招手道:“我方才听小虎他娘说,今日趁着天儿好,要把你那些衣裳被褥都拿出来晒晒,这会子怕是家里乱糟糟的,小里正要喝水歇歇脚,就在我们家歇会儿得了。”

“对对对,院子里都铺满了被褥,连过人都难了!”王小虎得了林家婆婆这个有力外援,撒起谎来都不眨眼睛。

“那就有劳林婆婆您了。”葛歌素来不记日子,加上前几日王赵氏确实也提过这转眼就要入秋,她得晒晒被褥啥的,便也就信了林婆婆这番说辞,邀张德云就在林家门口摆着的几张小矮凳那儿坐着歇会儿。

王小虎这会子特别有眼力见,蹬蹬就跑到林家厨房去取了干净的碗出来,又给三人都倒了满满一大碗的甘草水,还拿了把林婆婆的蒲扇在那儿给葛歌扇风:“哥儿你赶紧歇,歇完赶紧去镇上。”

“你这小子今日怪得很,可是又嘴馋了?”葛歌与王小虎背着王赵氏经常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王小虎越嘴馋,对葛歌就越殷勤。今日见他真是殷勤得过分了些,葛歌无奈地摇摇头:“半斤蚕豆儿够了不?”

“够了够了!”不用上课,误打误撞还多了半斤蚕豆,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啊!王小虎馋得咕噜一下咽了口口水,美滋滋地继续用力给葛歌扇风。

收到消息的王赵氏匆匆赶来,远远瞧见葛歌与儿子在林家门口坐着,最先发现她的林婆婆趁众人还没注意到,朝她挥挥手。

接收到林婆婆信号的王赵氏见事儿掩了过去,松了口气的她趁没有旁人注意到自己,悄无声息地又走了。

再说葛歌与张德云在林家门口歇了一刻钟,两人便又往城里回,方才在看地时,葛歌提出再多要一处铺子,正巧张德云手上如今还真有一家,左右都是要再跑一趟的,葛歌便也跟着进城了。

目送哥儿的驴车出了村口拐上官道后,手里还拿着蒲扇的王小虎松了好大一口气,帮着把葛歌等人用过的碗收回林家厨房后,他也不记得方才的紧张,撒欢儿玩儿去了。

***

再说背着把弓箭就上山转悠的崔永濂,在山上转悠了大半日也只是见着些山鸡野兔,着实太过拿不出手。眼看日往中天,他一个着急,就往北华山主峰去了。

闷热的午后,连风都在炙烤着大地。

山坳里的华东村一众村民,这半年来村里吵架撕/逼,东家丢了只鸡、西家没了个蛋,是一日都没消停过。上回想着打个野猪回来大家热闹热闹,结果野猪没打成,倒把人给祸害了不少。如今村里人心比一盘散沙还散。

“我前儿听说外边儿他们可挣了不少钱!端午回娘家时我们村里那谁的娘家,说话都比以前大声!”坐在老树根下嚼舌根的妇人们一个两个说起“外边儿”时,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真叫那个好笑!

另一个打着蒲扇的妇人也阴阳怪气地应道:“谁叫人家摊上个有本事的好里正呢!偏生有些人吹牛吹得满天飞,一点儿真本事都没有,还霸着里正之位显官威呢!”

如今老村但凡提起“外边儿”,定要踩一脚现任里正李有林,他娘的一点儿本事没有,当了半年里正要啥啥没有,还不兴叫人说了!不过说也只是敢在人背后说,毕竟人家还是里正,要拿捏她们那还是容易的事儿。

这会子李有林在家窝着没出来,她们一大群人坐在老树根儿下嚼舌根,骂天骂地骂李家,热得一身汗没停过也是乐意。

突然听见一声长而凄厉的虎啸声,顿时吓得满村四处是鸡飞狗跳、飞沙走石,不过片刻,原还热闹的老树根儿下就一个人影都没了,全都瑟瑟发抖地躲在家里,生怕大虫下山吃人。

华新村离得远,倒没有听见深山里的动静,只有又被娘亲提溜回来守在村口的王小虎远远瞧见阵阵飞鸟惊起林中,好奇得很:“好多鸟儿!”

“许是要下雨了。”林婆婆眯缝着双眼瞧了瞧远处阴沉沉的天边,笑得和蔼。

老人家看天儿都特别准,林婆婆这话说完不过半个时辰,天边乌云集结而来,犹如大军压境一般,天地间瞬间一片黯淡,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说来就来。

“幸好咱们这饭菜都还没准备好!”站在葛家廊下的王赵氏与文宁氏看着顺着屋檐连成一条线,密密地往下流,庆幸地感慨。

文宁氏轻拍了下女儿沾满细密水珠的发丝,将小姑娘往后拉了一把,笑着应道:“下场雨总比方才那般热得喘气儿都难受来得好,今晚吃饭大家伙儿也都能舒服些。”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两刻钟便雨过天青。葛家上下那么些人便又开始忙活起来,如今已过申时,再耽搁下去,一会儿小里正可就到家了呀!

被大雨绊住脚步的葛歌等到雨停,才驾着驴车滴滴答答地往镇外走,出城路上还到镇上近来新开的小摊儿那买了两斤卤猪耳朵回去加菜。

驴车才到华新村村口,葛歌远远就瞧见官道左边儿山上下来个人:下来个扛着一头黄黑相间的吊睛黄额大虫的人!

葛歌实在好奇这位勇士是谁,索性就把驴车停稳在村口,等着那人走近了才发现,被大虫那大脑袋挡住了长相的人,另一只手还有空抓着一把极其眼熟的弓箭,还提溜着一株不知是啥的植物。

大虫就是死了也是大虫,吓得葛歌的青口驴子吭哧吭哧地刨地。

葛歌拽住缰绳,安抚住驴子后,自己都没察觉嗓音里那一丝怀疑与颤抖:“崔、崔先生?”

“嗳!葛里正你回来啦?”被挡住大部分视线的崔永濂听到葛歌的声音,欢喜地扒拉开挡住自己脑门的大虫脑袋:“你瞧这大虫如何?”

他在山上转悠了半日,可算逮着这出来巡视领域的大虫,这份生辰够好吧?虎皮冬日能铺炕上,又暖和又柔软;虎骨能入药,单拿出去卖也能卖不少钱;虎肉虽算不得多好吃,可难得尝口鲜也是极难得的呀!

越想越美的崔永濂觉得自己准备的这份生辰礼可太好了!不知不觉,那脸上的笑都快岔到后脑勺了。这可是他昨夜垫高枕头想了半宿才想出来的呢!

并不知这是要送给自己做生辰礼的葛歌微微抬头仰望着有些死不瞑目的大虫,一开始的震惊已淡了不少,见到大虫只有脑门儿一个不大的血窟窿,葛歌也来了兴致:“确实不错,崔先生您这是一箭毙命?您这是咋做到的?”

“其实也不难…”两人一个扛着黄皮大虫,一个牵着驴子,慢悠悠地往村里回。

下过雨后在村里玩儿的、要下地干活儿的村民见着小里正与一个扛着大虫的人有说有笑地往村里进,瞧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暂住在葛家的崔先生。

吓得村民们一个两个惊得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这是什么人物啊!一个能单手扛个汉子、再拖着头野猪回来的小里正,如今还捎带上一个能扛头大虫回来的崔先生!他们平日上山能捡着个野鸡蛋都算不错的,这俩人,是什么魔鬼组合?鬼见愁它兄弟野见愁吗?

不知村里人为何一个两个全都退啊退,退到两边都快贴到路边人家的围墙上的葛歌把目光转向崔永濂:“我咋觉着大家伙儿有些奇怪?”

“许是没见过这般大的大虫,好奇?”崔永濂这全然就是由己及人了,用力地颠了颠肩上压得他有些快走不动的大虫:“咱们快些回去罢?”

再走这般慢,他可真撂挑子了。

葛歌见他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朝他伸手:“要不我来?”瞧着这大虫少说三四百斤,崔永濂这能把它从山上扛下来也是超乎常人了。虽说有功夫在身,可扛着三四百斤走这么远,着实也为难人家了。

“不用,我这都一身血污了,没必要再叫你也弄脏一身,咱们走罢!”崔永濂紧咬牙关,哪里有叫寿星帮自己干粗活儿的道理?

既然对方坚持,葛歌也不再多说,两人放快脚步赶紧往葛家回。

听说葛歌进村了的王赵氏也不忙活了,交代众人各自忙着,嘴上都有着点把门儿的,自己擦干手与文宁氏往门口去迎接歌儿。

“哎哟我的娘呀!”还没走到大门口就瞧见一个黄乎乎的大虫脑袋朝葛家进,吓得王赵氏与文宁氏皆是腿脖子有些发软,要不是互相扶着对方,这怕是都要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婶子别怕,是崔先生打回来的大虫。”跟在崔永濂身后的葛歌一个箭步上前一左一右将赵、宁二人稳稳地扶住:“死透了的。”

脑门连着脸上都沾了不少血污的崔永濂好容易才歪出头来,咧嘴朝二人笑笑:“婶子们,是我。”

说罢扛着沉得不行的大虫迈开步子赶紧往葛家进去,直到走到第一进院子的厨房门口,才用力“咵啦”一下把大虫甩到被大雨浸湿过,干净的青石板地面上。

“哇!”这咵啦一声把各自干活儿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站在廊下看着那头趴在地上毫无气息的大虫,又惊又奇:“这大虫是打哪来儿的?可真是大得很!”

扶着王赵氏与文宁氏又回到正院的葛歌,也望着这头体型不小的大虫好奇道:“崔先生今日怎么想着上山猎虎?这虎猎回来了您打算如何处理?”

“把皮扒下来给葛里正你做个褥子,虎骨虎鞭虎筋就赶明儿拿到镇上卖去,也能卖些银子,咋样?”崔永濂接过如今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张牛儿递过来的水碗一口气便喝完了:“不是我说,这冬日里虎皮褥子最是暖和,葛里正你用正合适!”

“给我?给我做啥?”葛歌还是有些不懂对方的脑回路,自己也收了他家仆人给的银子,这还要猎个虎来报恩?

“生辰礼啊!”崔永濂叉着腰仰头,真是骄傲到了天际:“喜欢吗?”

“喜欢!”总算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的葛歌想都没想就朗声应道。

这礼确实是送到了葛歌的心坎儿上,上回自己卖掉那大虫后还挺后悔,后悔没把虎皮扒拉下来自己用。没成想这回竟补上了!

一旁看完后半程热闹的王赵氏只觉得脑门痛得嗡嗡叫:拿大虫来当生辰礼,还能再不靠谱一点儿吗?

后知后觉地葛歌这才瞧见自家宽敞的院子里摆了四张大大的八仙桌,厨房里外站七八个人,边瞧热闹手里还拿着菜的、拿着勺子的…有些不确定地问到:“你们大家伙儿这是要…办酒?”

葛歌第一反应是,她才买了二斤猪耳朵,不够四桌人吃的呀!

“不是办酒,只是叫了几家亲近的一起热闹热闹,从前咱们穷,不能给你好好儿过个生辰,今年咋说也要好好儿操办操办才是。”已经收拾好心情的王赵氏拍了拍葛歌的手,笑得柔和地解释:“这会子饭菜都开始准备了,歌儿你去梳洗一番,咱们就差不多开饭了。”

“没错儿,我娘还给你做了身衣裳,咱们快去吧!”文若兰与王小茹一左一右架着都来不及反抗的葛歌就往第二进院子去了:“哥儿你可是寿星,今儿说啥都得好好打扮打扮,等会儿绝对能艳惊四座!”

“姐妹你如今读书很用功啊!”挽住葛歌左边的文若兰满意地点头赞同。

等葛歌走了,歇够的崔永濂叫张牛儿取来一大一小两把锋利的刀,坐在厨房外边儿就开始扒虎皮。

看他扒皮扒得既小心又利落的,王赵氏深深叹了声:这孩子是咋想的?平日里瞧着也不像个傻的,咋还有给小姑娘送大虫当生辰礼的?

“你也别叹气,我瞧着这虎皮也顶好,那孩子能冒着生命危险打回这般大的大虫,必然也是废了大心思的。再者,小里正不也挺欢喜的嘛!”倒是文宁氏看得透亮许多,方才小里正一听说这大虫是送给她的,那孩子两眼都放光了,可见是极欢喜的。

那一个送得乐意,一个收得欢喜,她们这些外人愁那么些做啥?

想想方才歌儿确实是欢喜的,王赵氏也就不再多愁了,又瞧崔永濂一身脏污的样儿,忍不住多嘱咐一句:“崔先生,您要不也先去梳洗一番?这一会儿可就开饭了。”

“虎皮难扒,我怕旁人干不来,等这儿弄好了我就去。”崔永濂头也不抬,一边应下,一边手起刀落,整个虎皮已扒下来三分之一。

***

第二进正院,被压着回来的葛歌已梳洗完毕,穿着轻薄的单衣坐在铜镜面前,看着一个在不停摆弄不知从哪儿来的胭脂水粉,一个则拿着细棉帕子专心给自己擦头发的两人,葛歌试探道:“要不我自己来?”

虽然如今有明佳明芝姐妹俩伺候日常起居,不过这些近身的工夫葛歌还是习惯自己来,这会子文若兰与王小茹这态度跟供着祖宗差不多,真叫她有些接受不了。

“那哪儿成?今日你就是那金殿里的菩萨娘娘,一根指头都不能动的!”王小茹抿着嘴认真给葛歌擦着头发,毫不留情地拒绝葛歌。

拿着胭脂就要往葛歌脸上涂的文若兰也娇声娇气地附和:“就是,哥儿你就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要说女子该如何打扮,全村里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见自己是真逃不过这劫的葛歌长叹一声:成,你们随便折腾吧!

前院里,已梳洗过的崔永濂又回到厨房门口,指挥着张牛儿等几个小后生在那儿割虎肉:“那虎筋虎骨可都能卖钱的,虎肉扒出来先放着,等葛里正再来决定如何处置。”

“是,崔先生您放心站远些,别叫血污了您的衣裳。”张牛儿跟在崔永濂身边伺候也不过几日,却也懂了些许规矩,对崔永濂说话也是恭敬有加。

崔永濂瞧了瞧自己这身簇新的长衫,便往后退了三四步。

厨房外头扒着虎肉,厨房里边儿林张氏等人也都忙活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在为做好小里正的生辰宴用心努力。

第二进那边儿,葛歌被俩小姑娘按着梳妆打扮,折腾了少说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外头明佳过来通传,说前头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

葛歌才大松一口气:“该吃饭了啊!”妈呀,这梳妆打扮原来这般折腾人的吗?

为葛歌挽好最后一缕青丝,又细细为葛歌原就比寻常人红艳许多的唇瓣儿抹上口脂,再细细打量一圈,确定没有一丝错漏的文若兰才满意地点点头:“成了!”

“呃!哥儿你别看我!”被女装哥儿的美貌直击灵魂的王小茹双手捂着胸口,一副要呕血的模样逗得两人都直笑。

葛歌笑瞪了王小茹一眼:“哪儿就这般夸大其词了?”

“我是真一点儿都没夸张,不信哥儿你问若兰!”王小茹一直以为,哥儿穿男装已是好看得不行,哪曾想换上女装后,把男装时的哥儿眉眼间似有若无的妩媚全然释放出来,眉眼流转间虽不经意,却能叫看她的人心都忍不住砰砰跳个不停。

前头饭菜已上桌,如今已是日暮西垂,怕一会儿入夜看不清,如今四处灯笼已悬挂起来,受邀的几户人家站院子里站着聊天儿说话,也没人去催今日的寿星。

“寿星来啦!”随着王小茹一嗓子,有些别扭的葛歌强忍着羞臊,缓步走到前院:“人到齐了便入座吧。”

听到声音的崔永濂回过头,目光落在正好站在自己对面的红装少女身上,只需一眼,便如同幼时第一回瞧见上元节如碧夜空中绽开的漫城烟火一般,动人、璀璨得叫他甚至忘了方才自己的所思所想,忘了身边嘈杂的人声,只看得到犹如九天玄女一般的少女朝自己拘谨而羞赧的浅浅一笑。

葛歌被众村民高低起伏不断地夸奖声闹得脸上更是通红一片,羞得不行地笑了笑,才道:“您大家伙儿这闹得我跟见不得人一般,那我还是去换了回来吧。”

“小里正真好看!等我长大了能不能娶你当媳妇儿呀?”林张氏家的林小茂跑到葛歌面前歪着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小里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这话逗得众村民又是一阵哄笑,笑得眼泪儿都下来的许李氏擦擦眼角的泪花儿,道:“小茂你还真是会挑,可咱小里正是要娶男媳妇儿进门给她的呀!得是你嫁给小里正才是!”

“哈哈哈……”还未开席,众人已是笑得四仰八叉。

林张氏将最后一位黄酒炖虎肉端上桌来:“菜齐了!”

菜齐便入座。

葛歌与王、文两家及崔永濂坐一桌,许、林两家坐一桌,其余几家人也分列入座。

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崔永濂还看着自己愣愣地出神,葛歌抬眼望着他,叫了一声:“崔先生?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一瞬间就回过神来的崔永濂真是庆幸这会子天色有些暗了,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埋头吃饭。

趁着开席前跑回家提了自己“珍藏”的那坛好酒,王小茹“当”地一下就摆到桌上:“哥儿,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陈婆婆家的好酒!”

“你!”王赵氏本以为送大虫已是过分的了,没成想自己女儿也不遑多让,竟送了一大坛子酒给歌儿!瞪向女儿的眼神恶狠狠地,你给老娘等着!

倒是葛歌欢喜得很:“今日热闹,那便大家一起喝!”

说来也奇怪,第一回喝的时候只觉呛得慌,可后来再喝过旁的酒水,就忍不住有些念叨陈家的好酒,这会子王小茹拿出这一大坛酒,她自然是笑得眉眼弯弯。

这场生辰宴,吃得大家伙儿是酒足饭饱。

洁白无瑕的脸庞如今如同天上层层绯云一般,染得原就相貌极其出色的少女这添几分姿态。已有七八分醉意的葛歌已没了平日里的规矩,“嗝”地一下打了个浅浅的酒嗝:“李婶儿,你叫家里人帮着送大家伙儿回去,这些就明日早起再来收拾吧。”

吃过饭就守在一旁的李婶儿“哎”地应了声,叫来张牛儿等人,各自扶着喝醉的人家去。

酒宴散后,葛歌在明佳、明芝姐俩亦步亦趋地跟随下,自己脚步还算稳,回到自己闺房倒头便睡着了。连脸上的妆容都是明佳去打了热水一点儿一点儿帮她擦掉的。

等到再醒来时,外头天已大亮。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标题:直男&直女的爱情故事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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