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三暗恨自己为何要跟着过来看,见被捆成死猪的二儿子还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哀嚎着,面如死灰:“小、小里正。”
“赵老三你个畜生王八蛋!脏心烂肺生儿子没屁眼儿的玩意儿!”方才已被葛歌拽住过一回的陈寡妇见到赵老三父子俩过来,又暴跳了起来,恨不得要亲手撕碎赵老三爷俩一般。
站在陈寡妇身边的王赵氏都不用葛歌示意,就先将人给拽住了:“这贼都抓出来了,自然有小里正给你主持公道,你这会子着甚急?”
“小里正有啥证据说是我家偷的粮食?”赵老三心道不好,却还是死撑着不认:“这是我自家的粮食,我怕人家偷了才藏家里去,我儿子挑出来晒咋就成了贼了?”
葛歌都被赵老三这不要脸的程度给气笑了:“赵三爷,我可长着眼睛呢,你们家昨日就没开镰!你跟我说哪里来的粮食?再者你自家的粮食收成如何,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说罢直接从簸箕里抓了一把麦子捧着给村民看,那麦子虽比不上风调雨顺年月长得好,可也大部分都是灌足浆的,村里人都是经年的农人,哪里瞧不出这麦子的好坏?纷纷质疑到:“这麦子长得这般好,都不晓得费了多少心思去伺弄,赵三叔你家地里草都比麦子高,怕是长不出这般好的麦子吧?”
都一个村里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你赵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谁还不晓得?这会子才开始装可就来不及了。
“那不兴是我家亲戚送的?”赵三郎脑子一转,帮着自家老爹找补,还觉得自己圆得特好。
“哈哈哈哈!”殊不知这话一出,满村人都笑了。赵家婆娘去得早,这赵家都已十余年不见有亲戚上门过了,今年还这般不容易,他家能有亲戚上门给送粮食?真是天大的笑话!
“按大业国律例,偷盗者丈五十,囚六月。”葛歌眸光仿佛淬了冰块儿一般冰冷吓人,直直落在赵老三身上,叫本想倚老卖老,再想法子应对一番的赵老三也彻底熄了火,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面色难看得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恶心。
“我说葛家丫头啊,这都乡里乡亲的,找到粮食就还回去给陈家的不就成了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多伤乡里乡亲的情分不是?”昨儿个还一个屁都放不出来的李有林这会子就出来充大头装大度了:“这赵三叔家里日子也不好过,你说你这里正也是村里人的父母官,这般是不是太不近人情味了?”
“李有林你是不是脑子里被人塞了屎?”葛歌不给一点情分的话堵得李有林脸上宽和大度的笑直接僵住,你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你不出来。
如果眼神能飞刀子,那此刻葛歌的眼神那就该叫小葛飞刀了:“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你当然不喊痛。你这纯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是苦主你有什么资格讲这话?偷了东西被抓住,只要把东西还回去就成?那日后我是不是可以日日上你家偷东西?你要是知道了我就还给你,不知道那就是我的了,是不是这么个理儿?若人人都跟你李有林一样脑子装了屎,那还要律法来做何用?”
葛歌小嘴叭叭地,听得村民那是一愣一愣的,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莫名觉得这样的小里正气势好足!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叫好,引得众村民齐齐鼓掌叫好,场面十分热闹,可李有林面色难看得跟吃了屎一般,气得后槽牙都咬痛了,不再说话。
此时,奉葛歌之命前去赵家搜寻的人也都回来了,都是挑着装满粮食的箩筐回来的:“小里正,就在葛家西厢房里头找到的,都是新割下来没晒过的。”
看着那至少百来斤的麦子,众村民又是一阵哗然:“真是赵家干的好事儿!”“真是缺了大德!寡妇家粮食也偷!”
“赵三爷,是我亲眼瞧着你家二郎挑着粮食打家里出来的,这又从你家里找出这么些麦子,恰恰又对得上陈婶子家丢的那些粮食,您可怎么说?”
“这、这事儿我也不晓得!对、我不晓得!这都是老二背着我干的事儿!那西厢房也是他住的!”赵老三瞧着这场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却还是毅然决然将锅甩给二儿子。
“爹!”被捆成死猪的赵二郎与站在一旁的赵三郎震惊得不行,尤其被扣上大锅的赵二郎,简直要怀疑人生了,这怎么就成他自己的事儿了?!
“二郎,爹对你很失望啊!”赵老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儿,戏十分好。他要咬死自己不晓得这事儿,要不是老二这没脑子的一大早挑了麦子出来,也不至于叫人逮了个现行,这锅叫他来背,那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村里人都不是瞎子,百来斤麦子,赵二郎还能瞒得住家里?指不定这事儿还是赵老三起头的呢!不过人赵老三就是不认,赵二郎也不敢卖了他们,最后在征询了苦主陈寡妇的同意后,葛歌决定丈责赵二郎五十,赵家将粮食全都还回给陈家,不再送官。可若是下回村里再有类似事件发生,便直接报官处理。
葛歌年纪虽小,可里正身为一村父母官,本就有行使教化村民之责,加之葛家在华东村积威甚深,葛歌做的这个决定并无一人有疑议,当即取了长条板凳将捆成死猪的赵二郎提溜上去,准备用刑。
众村民在距离行刑现场约摸一丈远的地方,团团围住,有那想走的还被葛歌给留下来了:“今日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就是为非作歹的教训!家里有小孩儿的也都给我好好教养孩子,若是下回村里再出一个违法犯罪的,我便将他赶离华东村!”
葛歌这话说得重,饶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听着都忍不住心肝一颤,这小里正的手段可比上一任里正还要厉害啊!心中害怕,谁也不敢走,便都留在晒谷场被迫当吃瓜群众。
“丰收哥,你来与我一起行刑。”葛歌手握一根约半丈长、一寸粗的木棍,将另一根递给站在众人前面的张丰收。
张丰收他娘眼神一闪,想去拉住儿子。张丰收却安抚地拍了拍娘亲的手,便迈步出来,接过小里正递过来的木棍等待指示。
“噗!”一声响起,那是木棍打到肉上的闷响,随着闷响的是赵二郎的厉声哀嚎:“啊!”
张丰收虽说小时候也没少跟村里男孩子一起打架,可这般给人上刑还真是第一回,看着小里正打完一棍给自己递了个眼神,才忙不迭地学着小里正方才的动作,也没有刻意控制力道,又是一棍子落到赵二郎身上:“嗷!”
此时若有外人进华东村里来,必定也会被这奇怪的场面吓到:一百来号人寂静无声地站在晒谷场上看着中间俩十来岁的小年轻对另一个小年轻用刑,却无人敢说什么。
被葛歌点了站在离赵二郎最近的位置站着的赵老三父子听着赵二郎那一声又一声的哀嚎,吓得那眉毛都忍不住跟棍子节奏混到一起,一跳一跳的,心里纵有再多怨言,可看着站在葛歌身后的那一大群人,也不敢在此时发作,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五十棍打起来很快,不到半刻钟就已行刑结束。
葛歌将棍子带了血的那头竖在地上,淡淡瞥了眼趴在长条登上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的赵二郎,道:“赵三爷将人带回去吧,若是再犯,那我可就没有情分可讲了。”
“大家伙也都忙去吧!过两日衙门的人也该来收粮食了,这两日抓紧些把粮食都收回来才是。”葛歌握着木棍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还是她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儿,这心里还有些乱糟糟的,不过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足,可不能在全村人面前掉链子了,她可要面子呢。
方才瞧着小里正打人那心狠手辣的样儿,这满村里大人小孩儿哪个不怕?这会子小里正发话谁敢不听?不过片刻,这一百来号人下地的下地,回家的回家,便都散了。
“你说你这孩子,小里正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啊!你打人家赵二郎,往后赵家人不得记着你的仇?”张丰收他娘拽着儿子边走还边低声骂道:“本来还想着你帮着小里正做事儿能赚些钱,这咋做坏事儿都还连累着你啊!”
张丰收跟在他娘身后,有些无奈,小声应道:“我的娘耶!那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缘,你还要往外推!”
张丰收脑子活络得很,虽然他跟着小里正干活没几日,可他能感受到小里正的志向其实远大得很。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只能在村里刨一辈子土,娶个婆娘苦苦巴巴过一辈子,可自打跟小里正做事儿后,他觉得自己也许还有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可以走。
如今满村里跟着小里正做事的人不在少数,可小里正偏偏选中了自己,这是不是证明小里正其实更看重自己呢?
张丰收越想,这心里越是美滋滋的,生怕自己娘亲想得不够长远,耽误了自己的事儿,便又多劝了娘亲几句:“娘您可千万别只看到眼前,您想想小里正是什么样的人物?要错过这个机缘,咱以后怕是哭都没眼泪儿哭了!”
张丰收他娘也听不懂儿子说的这些乱糟糟的,不过还是把儿子的话给听了进去:“行行行!一个两个都是主意大的,我说不过你也管不动你,你就记着别闯祸就成!”
张丰收得了娘亲的准话儿,咧着嘴嘿嘿地笑:“那咱们可得赶紧抢收完,小里正那边儿还有很多活儿呢!”
*
这场公开行刑,不仅安了大部分村民的心,也叫些许蠢蠢欲动的心安分不少,接下来的几日抢收倒不见再有什么风波。
又过了两日,衙门里果然来人了。
盼着衙门来人跟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的李有林才从地里回来,一听说衙门里来人,忙跑回家翻箱倒柜地找出仅有的那身都已压出折痕,洗得发白的细棉衣裤,又打发婆娘打水给他快速梳洗一番,捯饬得人模狗样,才跟火烧屁股一般蹭蹭跑出家门。
“二位就是衙门来的官爷吧?我是华东村村民,名叫...”
“我说葛里正啊,你们村里人都挺闲的啊?”圆脸矮个捕快显然是这回带头来的,瞧了眼挡住自己去路的李有林,颇有些不悦,他这被分到华东村这山沟沟来收粮食本来就够惨了,还要被这一点儿不会看眼色的泥腿子挡住去路,也难怪他黑了脸。
跟在圆脸捕快身边的葛歌有些抱歉的赔着个笑脸:“村里人没见过大官儿,这听说是官爷您来,也是仰慕您的风姿。这外头热得很,家里备了些粗茶淡饭,柳爷您移步家里垫巴两口?这边儿都有人瞧着呢!”
“小子年岁不大,倒会来事儿啊!”柳姓捕快满意地点点头,他原先瞧这半大小子竟然是华东村的新里正,也是心有不满,哪有这半大孩子当里正的?这不合规矩嘛!
没想到这半大孩子比大人还会来事儿,柳姓捕快才满意些许,在跟着葛歌到了葛家小院,瞧见王赵氏等人准备的一桌子酒菜,有鸡有肉还有两斤烧酒,那一点点儿的满意立时就变成了十足十的满意:“你小子,不错!”
葛歌客套地笑着,请柳捕快入座坐位,又给他倒了满满一碗酒:“我们这村子偏僻,总不能叫官爷您辛苦白忙一趟。我年岁小不懂事儿,有甚做得不好的还请您多担待一二。”
又专门请了许二与张丰收俩人来做陪客,保准叫这几个衙门里来的官爷一个个吃饱喝足。
李有林其实一直跟在葛歌等人后头,可葛歌带着衙门的人进了葛家,又没叫他进去,李有林还真不敢贸贸然闯进去,万一真叫那些官爷恼火了,别说当里正,指不定还有一顿排头吃呢!
李有林在葛家门口蹲着,葛歌在自家院子里好酒好菜招待着柳姓捕快等人,直到酒酣饭饱,葛歌才笑呵呵地将一小串儿铜板塞过去给柳捕快:“柳爷,我知晓我这年岁小,不应当占着这里正的位置,可这是我爹传下来的,他如今带着村里的壮丁上了前线,我这也只是暂代一二,要是上头有啥,还请您老人家帮我多多美言几句啊!”
“你爹我倒也见过几回,是条汉子。”没成想柳捕快竟还认识葛家茂!柳捕快眯缝着一双小眼,满脸通红,笑道:“这十里八乡可就你爹这里正自己主动说要上前线的,我瞅你小子办事儿也不错,你们家爷俩儿都不错,你这里正倒也当得。”
里正其实只是官场上的一个小小非编人员,大都是一代传一代儿的,那不少一姓村里边儿,里正跟族长之位基本都是一起传的。虽说官府对任里正之位有些要求,不过也不算卡得特别死,加上这华东村一年到头也没点啥油水捞的,那衙门里头才懒得管你这些呢!
加上葛家茂这带头上战场的行为也早就在他们哥儿几个里边儿都传开了,明明里正是可以免去徭役的,葛家茂却把这特权留给了村里的老弱妇孺,自己上了前线。柳捕快对那颇有血性的汉子也有几分欣赏,是以并不打算多为难葛歌。
更别说葛歌年岁不大还这般会来事儿!柳捕快手里握着葛歌塞过来的一串儿铜板笑呵呵地,对这小子为人处世态度十分满意。其实葛歌给出去的钱不多,也就二三十文,可对于一个穷得连狗都嫌的村子,你一个小小的里正要是能拿出一二钱银子来打点,那才叫人心生疑虑呢!
葛歌会做人,柳捕快也愿意卖这个面子,那便没有李有林什么事儿了。
李有林在葛家门口站了半晌,又不敢蹲又不敢坐,生怕弄皱自己身上的好衣裳,好容易等到柳捕快等人出来想迎上去告葛歌一状,顺道为自己说说好话儿。
可这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柳捕快大声呵斥:“我说你这汉子,一直挡你爷爷的道儿怕是要作死?”
“不是,官爷,我来是想跟您说一下葛里正那小...”
当着葛歌面就要告状的李有林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捕快身边跟着的小衙差大声呵退:“赶紧走开!”
瞧着那小衙差身上还挎着大大的官刀,虽未出鞘,可往前一比划,还是吓得李有林腿脖子都发软了,连连退了好几步,这好衣裳都蹭脏了也不知道,只觉得心口砰砰跳,跳得胸口都要炸裂了一般,这下是想说什么这下也都说不出来了。
站在一旁的葛歌瞧在眼里,无声地冷笑了声,便不再管李有林,带着酒足饭饱的柳捕快等人往晒谷场上回,在王赵氏等人的帮忙下,今年华东村的秋税已全部收齐。
“方才那人跟我们家素来不对付,又不服我这年岁小的占着里正的位置,叫柳爷您看笑话了。”葛歌赔着笑脸给柳捕快道歉,顺道把李有林给暗戳戳地卖了。当着自己的面就要搞事情,怕不是真拿她当死人吧?
柳捕快坐在长条凳上,打发人去核对粮食数量,确定无误后满意地点点头:“你小子可比他会来事儿多了。”
“还是托柳爷您的福。”葛歌自然懂他是什么意思,谦虚地笑了笑。因华东村进村道路不便,衙门负责拉粮食的骡车进不来,柳捕快等人只能人工将粮食搬出去,当日不是他们自己搬。
葛歌叫来十几个村民帮着衙门的人一起将粮食送出山外边儿,自己一路跟着好声好气地送走柳捕快等一行人。目送衙门的骡车离开后,葛歌这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算彻底落回原处:跟女儿身相比,她这年岁小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幸好没叫李有林把篓子捅穿。葛歌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看来她还是不够心黑手毒啊!
*
秋收过后,林生那边儿也寻上门来了。
“葛家小兄弟,老哥哥可算是找着了门路,你这方子卖得极好,统共卖了三千两!”小古栗子铺对面茶楼包厢里,圆滚滚的林生穿了一身暗红印元宝绸缎衣裳,喜庆之余又有点像只剥了一半儿壳,还会说话的荔枝:“要说还是葛兄弟你的主意好,老哥哥我连国都都还未出呢,六张方子可都卖完了,五百两一张,我带到国都的三千斤栗子也全都卖完了!”
葛歌与林生谈的合作便是他带着栗子跟简化版的方子到国都去卖,一样的方子卖六份,一份卖五百两。方子卖得的银子按三七分成,葛歌占七成。
至于带去的栗子,葛歌只收成本价,十文一斤,至于林生卖多少钱那便是他的事儿。
林生这趟跑国都来去匆匆,可就这么十来日,他足足挣了一千多两!可比往常他在外颠簸好几个月都好!赚得盆满钵满,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林生将怀里揣得都热乎了的银票取出来递给葛歌:“卖方子钱葛兄弟你得两千一百两,三千斤栗子按十文一斤,三百两货钱,统共两千四百两,你点点没问题,咱们上回的买卖可就钱货两清了。”
“辛苦林老板。”葛歌接过银票,见是云家集就有的票号出的银票,快速地点了一遍后,素来严肃惯了的人也难得笑了笑:“国都之行这般顺利,不知林老板这回要多少货?”
上回的三千斤栗子全是葛歌把自己存在系统仓库里的存货拿出来应急的,这会儿秋收已结束,村民也都是等着钱过冬的时候,这门生意也是葛歌一早就盘算好的,只要林生顺利,这下便可解了村里人过冬无粮的窘迫。
林生“嘿嘿”笑了好一会儿,才故作玄虚一般比出一根手指,压低嗓门儿中的喜悦,道:“一万斤!”
葛歌给他的价格是十文进货价,他转手到国都便是十五文一斤的价格,一想到自己能在这里头不知能挣多少银子,林生这脸都快笑成一朵菊/花了,都是钱啊!
“一万斤太少了些。”将银票已揣进兜里的葛歌双手环握着自己面前的白瓷茶杯,声调平缓得叫人忍不住多信她三分:“我在云家集这么小的摊子一日也能销出去一百来斤,满京城这六家加起来,一日销个一千斤不成问题,一万斤,不过十来日的事儿。”
“那两万斤?”林生有些颤巍巍地比出个“耶”,又有些惆怅:“可我拉着这么些栗子到国都去,要是卖不出去都砸手里可怎么好?”
葛歌轻轻一把拍到桌子上,道:“若卖不出去,林老板你都给我拉回云家集来,我包退!”
葛歌虽然没去过国都,可想想自己这儿不过是三十八线小乡镇,一日都能出这么些,那国都再怎么差一日是自己的二十倍,也没多大问题吧?林生这来回一趟快也要十七八日,再冷些那满山的栗子怕不是都要掉光了,可等不到他再回来。
“成!小兄弟你这般敞亮,老哥哥我就拍胸脯给你保证,这事儿咱就定了!”林生乐得满脸放光,就差拽着这硬给自己怀里塞银子的小财神爷拜把子了。
这边买卖是谈了下来,双方约定五日后到华东村官道路口去收货,到时候钱货两讫。
可葛歌忘了一件事儿,小峰山,它没这么多栗子树啊!
*
王赵氏等在听说葛歌接了个两万斤栗子的大单回来时,先是狂喜,欢喜得连头都晕乎乎的。可等狂喜过后,王赵氏问出了个鞭笞灵魂的拷问:“歌儿,咱们有这么多栗子吗?”
“没有吗?”饶是葛歌那双好看的凤眼也惊得大了两圈:“这大家伙不是日日都有送栗子过来吗?我瞧着数儿也对啊?”
许李氏脸带一丝苦笑,回答道:“这几日村里好些人都说快寻不到栗子的踪迹了。往常随便转转都能打一背篓,如今都快走到北华山边边了!咱们如今差不多还有一万斤,真要凑够两万斤,除非是把咱们自己的库存都放出去了。”
葛歌在村里收栗子时都是带刺壳儿的,如今葛家仓库里存起来的都是去了毛刺壳的,净重一万来斤。葛歌先前给林生的栗子也都是按净重来的,这回自然也是。
年轻人都还未欢喜够呢,就听到大人残忍地把现实戳破,这下可是谁都笑不出来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地交换目光,全都安静了下来,期待的目光全都汇聚于靠着木头桩子歪歪站着歇的葛歌身上。
差点被现实一棍子打死的葛歌精神恍惚了片刻,就又活了过来,目光清冷却坚定,迅速给出了主意:“赵婶儿,我记得堂舅他们家后边儿好像也有栗子树,您还记得吗?”
葛歌她娘的外家只得一个女儿嫁到了葛家,葛赵氏没有亲生兄弟,倒是有四五个堂兄弟,葛赵氏爹娘还在世时关系倒还不错,不过早些年赵家老两口、葛赵氏接连去了,这门亲戚就渐渐淡了。
王赵氏先是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记忆没错:“是有!不止你大春舅舅他们家呢!咱们村里那满坑满谷都是!”
“那就妥儿了。”葛歌先前还是微蹙的眉头此刻便都松泛了,眉眼间皆是怡然自得,道:“明日我便叫村里大家伙都来说这事儿,我这儿往后只收去了毛刺儿壳的栗子,八文一斤,来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
转头再与赵、李二人道:“二位婶子,你们明日都回趟娘家,我这边收的价格是八文一斤,至于你们在外边儿收是多少钱一斤,能收来多少斤,那便都看您二位的本事了。”
葛歌知这事儿一出,指定有人要指着她的鼻子说自己只带她身边的人玩,对村里人不公平,第一个指定就是李有林。
可葛歌并不惧怕这些,她虽是里正,可也是个有血有肉有眼睛的人,她有喜恶,也有脑子。所谓选贤不避亲,她是乐意带着王、许等人家一起玩,不单只是对方与自家交好,还有一个大前提是对方人品没问题。
葛歌选人用人,最起码的一点就是这人,品性得好,不管是王家还是许家,亦或是后来才加入自己团队的张丰收等人,众人能力不同,资质也各有区别,可她/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品行好。
再者她如今不过是提前给赵、李二人出了条路子,也没有阻拦其他人去当二道贩子,毕竟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赵、李二人一听,眼睛“蹭”地一下都要往外冒火光了,齐声喊到:“歌儿!”这哪怕是一斤只挣一文,也不是小数啊!
“我只有一点,咱们自己赚,也得叫人家赚点银子好过冬。”葛歌眉眼含笑望着二人:“婶子们以为呢?”
“我们晓得的!”王赵氏都欢喜得忍不住打了个嗝儿,好容易才硬生生把第二个要冒出来的嗝儿咽回去:“歌儿你放心!”
“嗯。”葛歌浅浅颔首,目光转向站在葛家院子里的其他几个小朋友:“还有你们也是,能赚钱,但也要给别人留条活路,共同致富才是真理啊!”
“啊?”小孩儿们都单蠢得很,这都还没想明白俩大人欢喜的缘由呢,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一个个目光茫然望向小里正,求解答。
葛歌失笑,摇了摇头:“你们今晚都回家去,跟娘亲说,明日等小里正开完会,立马回娘家,大人就懂了。”
“哦!”小姑娘们早慧,加上小里正话已说到这份上了,个个欢喜地用力点头。只有壮子一人还在状态外,回娘家跟栗子有啥关系啊?
看着壮子一脸茫然的样儿,小姑娘们个个嘻嘻哈哈地乐了:“你还真是个呆子!”
*
说开会,第二日就又开会。
“八文一斤!”
“要剥壳的!”
“那也比现在挣得多不知多少啊!”
“谁说不是呢!”“这下子就有银钱过冬了!”...
水珠滴落滚油锅,炸了。
站在自家正厅门口望着院子里吵闹得比早晨六点超市抢鸡蛋还吓人的景象,葛歌忍不住抬起右手不断揉捏自己的太阳穴,等村里有钱了,她一定要盖个礼堂会议室,到时候坐着听她们闹腾,总比站着舒服。
众村民热热闹闹地吵了得有一刻钟,个个都跟天上下金子正好砸中自己个一般,吵了一刻钟也每一个生气的,倒是个个都红了脸:激动过头了。
“过年都没今儿个热闹啊!”蹲在一旁角落里的王小茹啧啧啧了几声,看热闹看得目不转睛地与春梅说话:“我还是第一回见这些大人聚到一处不吵架的!”
同样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的春梅挪了挪脚蹲久了有点酸的脚丫子,同样笑嘻嘻地:“这般大的喜事儿,搁谁身上不高兴!要我我也不吵啦!”
俩小姑娘从前也偶尔玩到一处去,不过自打春梅也到葛家来做事儿后,与王小茹也亲近不少,小姐俩儿凑到一处小声地叽叽喳喳说着话,虽然嫌大人们吵,可她们脸上的笑那也是没断过的。
八文一斤收栗子,对于今年收成不好还多交两成税的华东村村民而言,真的跟天上掉金子正好掉自己兜里一般的好消息了。虽说要剥皮去壳儿的,可栗子这玩意儿它原就压秤,一日打个二三十斤,那也有一二钱银子啊!
“要我说还是咱们小里正本事!能给寻个这般好的买卖!”“就是就是!赶明儿我就去青云寺给菩萨上香,求菩萨好好保佑咱们小里正!”
众村民晒得粗糙发红的脸上个个儿那都是藏不住的笑,只巴不得把小里正当菩萨供起来了。
“各位叔婶儿,咱们先说正事儿。”葛歌听着众人说的话越来越离谱,干咳两声,正色道:“大家伙儿先别顾着高兴,先听我把话说完。”
葛歌声音不大,却神奇地止住了沸腾的人群。在场所有人两眼巴巴望着站在众人对面的小姑娘,连呼吸都轻了三分,生怕吵到小里正说话。
“这八文一斤的价格,我只收五日,等到第五日你们大家伙还得帮着送到官道上去,我好叫人来拉走。”葛歌眉眼间放着精光,说起事儿来有条不紊地:“还有就是栗子品相得好,这要是出现有拿以次充好的,往后这门买卖我家便不与你们做了。”
“小里正您放心,我们都是实诚人,绝不会干那缺德事儿的!”站在人群里的陈寡妇拍着胸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大声地跟葛歌保证。
葛歌淡淡地瞥了眼笑得热络到有些讨好自己的陈寡妇,也不接她的茬儿,目光转向众人:“既如此,大家伙儿便都去忙吧!”
挣钱的日子只有五日,村民们也不敢耽误,得了小里正的准话儿后,便全都乌央乌央跟鱼儿出笼一般离开葛家,一个两个一溜小跑家去拿了工具就往山上跑,如今山上栗子可不多了,若叫旁人抢了先,自己可就挣不着钱了啊!
这会子在村民眼里,那栗子树就跟摇钱树一般,摇下来的不是栗子,是金子啊!
不过也有七八家妇人,从葛家出来后并不回家,而是直奔村外走,她们得回娘家去!
若说唯一悠闲些的,那便只有在葛家做事的王小茹等十来个少年男女了:等大人们都散去后,就轮到她们开今日的工作布置会议了。
“你们这几日的主要任务是要打称,两两一组,会计数的就计数,不会计数的就看称。”葛歌大略将张丰收、王小茹等十人分成五组,又将村民名单分成五组:“这五日,你们五组各自负责收这几家人的栗子,若有问题就随时来报,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那咱们铺子的生意咋办?”王小茹一听,蹭地一下就举手发问:“五日不做买卖可不知少挣多少银子呢!没有叫村里大家伙都挣钱偏生亏了你一人的份儿呀!”
葛歌脸上缀着浅浅的笑,示意王小茹放下手:“无事,不过就是耽误几日生意,亏不了多少银子的。”她如今手里还握着林生给的两千多两,少挣这三五日钱并不是多大问题。
“那我没问题了。”王小茹摊手表示没有别的问题了。
“那大家伙呢?”见众人皆摇头,葛歌点点头,道:“这几日估摸着会辛苦些,这月给大家伙都加半个月工钱,等忙完这阵子后,小茹你记着给大家伙排一下,每人多休息一日。”
“好,我晓得了。”王小茹笑得眼儿弯弯,朗声应下。
回娘家的王赵氏当日也带回了好消息:她娘家兄弟与葛歌的那些表舅们一听说有挣钱的机缘,问都不问便全都应承下来,说好了都是等到第五日一早便会开始往这边送栗子,赵家沟那边儿栗子都无人收过,收个两三千斤也不成问题,就怕到时候找不到那么些牛车拉过来。
其余几个回娘家的妇人也都带回了好消息,这次估摸着能在外村收回一万五六斤栗子,加上自己村里人,应该是有多没少。
“今日都辛苦大家了,早些回去歇着,接下来几日可有得忙呢!”得到大好消息的葛歌笑得眉眼弯弯,送众人离开。
王赵氏等人站在葛家门口,一个两个也都笑得开心得不行:“使我们该谢谢你才是。”王赵氏欢喜得不行,她回娘家给大家伙的价格是七文,一斤挣一文,她也能挣不少呢!
五日时间不长,华东村里大家伙开始疯狂地搜寻栗子之路,村里大人一日能上五六趟山,黄发垂髫则在家剥栗子壳儿,家家户户院子里都堆起了高高的毛刺儿壳山,那一袋又一袋儿剥去刺壳儿的栗子跟流水般不分昼夜流进葛家小院儿里。
直到山上的栗子树连叶子都快被摘完,就剩个光秃秃的树木杆子;山上的小松鼠们个个震惊哭泣今年过冬粮食少了一个样式儿时,终于迎来了葛歌与林生约定好的日子。